過去,現在,未來。

我最喜歡你。

即使像個傻瓜,我還是想陪在你身邊。

01

我“啪”的一聲推開教室的門,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我的臉上。我徑直走進教室,然後一把拉起明顯有些不知道狀況的唐瑞澤。

“抱歉,我有事找唐同學!”我留下這句話,就拽著唐瑞澤的校服領帶,把他拖出了教室。

身後傳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我“啪”的一聲又將教室的門合上。

我把唐瑞澤一路拽出了教學樓,唐瑞澤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我。

我一直走到渾身無力才鬆開手,唐瑞澤靜靜地看著我說:“不知道雲雀同學找唐同學有什麽事情?”

“約會!陪我約會!”我大聲說道。

唐瑞澤伸出手來,要碰到我的頭時,卻用力彈了一下我的額頭。

“小孩子約什麽會?”

“那你讓我開心起來!”我蹲在地上,下巴擱在膝蓋上,“讓我笑啊!”

“真是……”

唐瑞澤在我麵前蹲下,他看著我的臉,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悲傷。

我根本沒有辦法忘記,也沒有辦法往前走,我的雙足仍然深陷於泥潭之中。

“那家夥……”唐瑞澤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冷,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拽了起來,一路拽著我往前走,“你們是上體育課吧。”

“是啊,怎麽了?”我一時間不明白唐瑞澤要做什麽。

“閉嘴!”他像是非常生氣,抓著我的手臂,一路將我帶回了操場上。

體育課還沒有結束,班上的同學都還在操場上,見唐瑞澤和我一起回來,所有人都向我投來意味不明的目光。

唐瑞澤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舒海寧的身影。

“同學,知道舒海寧去哪裏了嗎?”唐瑞澤麵帶微笑地問一個女生。

那個女生頓時臉紅心跳起來:“好,好像是去醫務室了。”

“謝謝。”唐瑞澤非常有禮貌地道了謝,然後轉過身,又掛上陰雨密布的表情,繼續拖著我朝醫務室走去。

醫務室離操場並不遠,唐瑞澤“哐當”一聲踢開醫務室的門。校醫嚇了一跳,正想說什麽,就看到唐瑞澤來者不善的表情。

“校醫,一會兒不管裏麵傳來什麽動靜,都請你不要管。”唐瑞澤說著,拉著我進了休息室,一把將門關上,順便還反鎖了。

在靠窗的床位上躺著一個人,是舒海寧。

我的心裏湧上一絲不太好的預感,唐瑞澤怒氣衝衝地跑來,應該不是找舒海寧過家家的,他來做什麽?

我的疑問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下一秒,唐瑞澤已經衝到舒海寧麵前。他一把揪住舒海寧的衣領,結結實實地給舒海寧的肚子來了一拳。

“你這個渾蛋!”唐瑞澤低喝道,“你到底要讓那家夥為你傷心到什麽地步啊?”

“呃?”我大腦一片空白,在我的印象中,一直很斯文內斂的唐瑞澤也會和人動手嗎?

不對,現在應該不是關注這種事情的時候吧!

“你給我看著她啊!好好看看她啊!”唐瑞澤揪著舒海寧的衣領,強迫他看著我的臉,“小雲雀從小到大是個很少哭的女生,但是你讓她哭了多少次,你知道嗎?哦,你不知道,你怎麽會知道?因為你隻把你可憐的憐憫心給那種讓人倒胃口的女生。”

“要那麽做的話,就不要朝三暮四!因為你,她還活在十年前,你看不到嗎?她一直都還是十年前那個喜歡天文學的小女孩。她那麽喜歡天空,可是因為你,選了這種可笑的金融學。如果你要放手,就請不要招惹她;如果你放不下她,就請和那個花月眠說清楚!

“小雲雀不是任由你肆意傷害的女生,她是我最寶貝的妹妹啊!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讓她傷心,我要花多少時間讓她再次微笑?為什麽你能夠一直做這種事?你到底要讓她怎麽做?”唐瑞澤用力將舒海寧摔了出去。

“哐當”一聲,舒海寧摔在了我的腳邊,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因為沒有辦法啊。”舒海寧的聲音低低的,若不是醫務室裏很安靜,或許聽不到他說了什麽,“我忘不掉,我沒辦法抹去雲雀在我心裏留下的感情。我試過,我很努力地試過一次又一次,可是當她要離我而去,我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我不要和她成為擦肩而過也不會說話的陌生人,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我知道自己很差勁,總是惹哭她,總是在弄哭她之後還要轉身離開。”

“你喜歡她吧?”唐瑞澤淡淡地問道。

“嗯,喜歡,一直都喜歡。”舒海寧抬起頭來看著我,碧藍色的眼眸仿佛天空一樣深遠,“怎麽會有人不喜歡雲雀呢?”

“你就不喜歡啊!”我近乎是脫口而出,“開什麽玩笑啊!如果你喜歡我,卻因為所謂的自責而總是推開我,這種喜歡我寧願不要!”我說完,轉身就走,“舒海寧,你對花月眠負責就好,不要再來招惹我了,下次我會自己揍你的!”

我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走了之後,休息室裏,舒海寧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你打算怎麽辦?”唐瑞澤冷冷地問道,“小雲雀都那樣說了,放棄吧,舒海寧,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惹哭她,我一定不會再手下留情。你再敢讓她露出那種表情,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我不會再讓她哭的。”舒海寧輕聲說道,“我曾經做好了永遠都不見雲雀的心理準備,因為我知道,隻要我看她一眼,我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到那時候,我就沒有辦法兌現我對花月眠的承諾,可是沒有意義,就算我做好了那種準備,還是無法阻止我在一瞬間就看到她。那天我看到了,你和雲雀在教學樓的走廊裏,覺察到她朝我看過來,我故意偏過了頭。後來放學的時候,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主幹道上,我那麽近地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身邊的你,我真的很在意你是她的誰。那個時候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我想要見她,哪怕明知道我無法和她在一起,我也仍然想要見她。

“圖書館那次,她離我不過五十厘米,她不知道我當時想要抽出一本書與她相見,可是花月眠來了。我的責任感不允許我那麽做,於是哪怕隻剩下五十厘米的距離,我仍然沒有與她見麵,想著如果下次能與她對視就好了。那之後第二天,她就在我隔壁教室,下課的時候,班上的人都在談論轉校生的事,我明明不用去洗手間的,卻還是走出了教室,從她的窗戶邊上走過。我的確與她的目光相遇了,可是我仍然沒有勇氣與她相見。

“高考結束的那天,我一直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我看到她去了我的教室,我想要和她說說話,於是我跟著去了。那天我沒有忍住,終於和她相見了。就像傻瓜一樣,我們玩著這種自欺欺人的捉迷藏遊戲。”

“真是敗給你了。”唐瑞澤歎了一口氣,“既然是這樣,為什麽還要迷惘?就算花月眠會受傷,那也不是你的錯,你打算為了這種事情,讓雲雀就這麽飛走嗎?如果你不要她,我是不會和你客氣的。”

“花月眠……那天雲雀從我麵前走掉之後,我根本沒有辦法去想花月眠的事情,總覺得無所謂了。因為霸占著我整顆心的是雲雀,一直都隻是雲雀,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隙去容納其他人啊。但是這一點,我直到現在才明白。”

“你真的喜歡那家夥嗎?”唐瑞澤問道。

“小時候,雲雀總是喜歡和我說很多我聽不懂的話,那時候我心裏其實很著急,我想要回應她的話題,可是我根本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隻是靜靜地聽她說。”舒海寧輕輕笑了一下,“其實我原本不擅長學習,可是為了能夠跟上她的腳步,我成了年級第一名。雲雀離開的時候,我真的很自責,我想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所以雲雀才會想要其他朋友,是不是因為我總是沒有辦法跟上她的腳步,所以她才會覺得孤單。

“後來我看了很多書,想著哪一天她回來了,和我說起天上的星星時,我能夠回應她,而不是僅僅聽她說。”舒海寧說道,“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麽樣的感覺,但那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我一定是最愛雲雀的。”

02

坐在教室裏,四麵八方都是窺探的眼神,我撐著下巴看著窗戶外麵,白雲藍天,多麽美麗的世界。

舒海寧沒有回來上課 ,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是被唐瑞澤揍得不能來上課了嗎?

不過他不在我身邊,我稍微覺得輕鬆了一些。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一些往事。

甚至包括十年前,被我狠狠壓進回憶底層,決定這輩子都不要再想起來的那件事。

“海寧,你知道暗物質嗎?據說宇宙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暗物質哦。”六歲的我,抱著一本書纏著舒海寧說話。

可是舒海寧從來都沒有回應過我,但是沒有關係,反正隻要有人肯聽我說,我就覺得說出來的那些話不是沒有意義的。

“海寧,天上每一顆星星其實都比太陽還要大,而且我們看到的星星是億萬年前的星光,可能那些星星都已經不存在了。星光其實是星星的屍體哦。”

“海寧,童話書上的東西都是騙人的,白雪公主那麽白,一定是得了一種叫白化病的病,還有醜小鴨,那是基因突變。”

想起來的盡是這種事情,都是我在說,他在聽。

然而是什麽時候,這樣的記憶被另一些東西掩埋?

“海寧,為什麽大家都害怕我呢?”

那是開始上小學一年級的事情,因為沒有好好上過一天課,卻能夠每一門功課都考滿分,不知道是誰說我是個奇怪的人,於是所有人都很怕我,都不願意和我說話,甚至不敢和我對視。

“海寧,大家都討厭我……”我是那麽沮喪,我蹲在和我一樣大的舒海寧麵前,想哭,卻怎麽也哭不出來。

雖然大家討厭我,但這僅僅是讓我覺得沮喪的一件事。

“海寧,為什麽你總是什麽話也不說呢?”七歲的我一臉憂悒地看著舒海寧,其實那個時候的我一定是感覺到寂寞了吧。

高處總是不勝寒,隻有我在的那個地方,沒有人能夠走進來,隻有我自己,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無法溫暖的空白。

“我決定了,我要和大家成為朋友!”於是在某一天,七歲的我對舒海寧這麽說。

也是這時候,花月眠正式成為這場回憶的女主角。

在學校的時候,所有人都欺負我,他們丟掉我的書、我的書包,甚至是故意在我身上灑水。我不明白為什麽會被人這樣對待,因為我明明沒有傷害過誰。

後來我翻《世說新語》,裏麵有這麽一句話:“我不殺伯人,伯仁卻因我而死。”

有時候光芒太閃耀,就算什麽也不做,也足夠讓很多孩子討厭。

明明我總是在玩,卻總是比努力學習的花月眠考得好。

我還記得,那是個風和日麗的晴天,我的書包再次被人拿起丟掉了。我想去撿回書包,這時候花月眠抱著我的書包走到我身邊。

七歲的花月眠漂亮、乖巧,穿著一身白色的娃娃裙,看上去仿佛天使降臨人間。

事實上,她把我的書包給我的瞬間,我就把她當成天使了。

“喂,你們也太過分了!”花月眠憤怒地喊了一聲,頓時班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沒關係。”我高興極了,這麽多天來,第一次有女生站出來替我說話。

如果時間就停留在那瞬間該多好,也就不會變成後來那種樣子了。

花月眠很快和我成為了朋友,每次我被人欺負之後,她都會來安慰我,她說:“沒關係,雲雀,我們是好朋友,但是我不能幫你,那樣的話,我也會被欺負的。雲雀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吧?”

“嗯。”我笑得很開心,那時候我真的很渴望有朋友,哪怕花月眠說了那種話,我仍然將她當成了好朋友。

因為有好朋友,所以每天無論被怎樣欺負,第二天我還是會去學校。

這樣持續了一年,在我八歲生日那一天,我跑去邀請花月眠一起吃蛋糕。

可是那天,在廁所的隔間裏,我聽到了花月眠和其他人的對話。

“月眠,你還要和她裝多久的好朋友啊?”

“就是,那家夥要是沒有存在就好了,害得我每次都被家人罵,總說‘看你們班上的雲雀’。”

“我也是,每次考試她都考滿分,她肯定知道試題吧。”

“是啊,說不定是作弊!”

“那下次抓住她作弊不就好了嗎?這樣老師和爸爸媽媽都知道,雲雀不是自己考的滿分。”

我躲在裏麵,渾身發冷,我想那一定不是真的,這些長得很可愛的小姑娘怎麽可能會有這種陰暗的想法?

在那之前,我都沒有覺察到那時她們在欺負我,我以為大家都喜歡和我玩,因為除了舒海寧之外,我從來沒有朋友,所以我以為朋友之間也會有那樣的惡作劇,隻不過我的朋友們有點兒誇張和過分而已。

但是聽到了那樣的對話,我才知道,所謂的朋友根本是假的。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那時候我轉身走開,沒有去邀請花月眠一起吃生日蛋糕就好了。

可是那時候的我對花月眠仍然抱有期待,我仍然覺得她是我的好朋友,因為她幫我撿回了書包啊!

那天我邀請了花月眠一起吃蛋糕,可是花月眠讓我把蛋糕帶出去給大家一起吃。那時候我覺得,人多一些的話,一定更加開心,所以晚上的時候,我抱著蛋糕去了和花月眠約好的地方。

在那裏等著的是十幾個孩子,我以為這麽多人和我一起過生日,是那麽高興,然而我還是太天真了,天真得有些可笑。

那天我被幾個孩子用蛋糕打,不隻是蛋糕,還有地上撿的碎石子和樹枝,我站在中間,無論跑向哪個方向,都有人攔住我。

“月眠,月眠,我想回家了。”我朝站在那邊看著我的花月眠求救,“月眠?”

她沒有理我,月光下,她的麵目是那樣可怕,不過是八歲的小女孩而已,卻已經會用那種冷冰冰的目光看著我。

“那你就回去吧!”花月眠說道,“最好是回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沒有你存在,所有人都會活得很快樂。”

她抓起最大的一塊蛋糕扔在我的臉上,我用舌頭舔了一口,很甜。

“我才不想和你成為朋友,我告訴你吧,讓大家欺負你的人是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無論多麽微小的表情,我都看到了。

原來根本沒有什麽朋友,我認為的朋友是傷害我的罪魁禍首。

朋友是什麽啊?

夥伴是什麽啊?

我在那個瞬間,對這些曾經渴望的東西失去了興趣。

仿佛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我一個人坐在荊棘叢間,誰都沒有留在我身邊。

那就是真正的孤單吧,一無所有的黑暗世界裏,隻有我一個人存在著。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與我相同的人存在呢?

如果有,為什麽不來找我呢?

那是八歲生日那天浮上我心頭的最後一絲念想。

03

“雲雀,回家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在我耳邊喊了我一聲。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教室裏已經靜悄悄的了。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是唐瑞澤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表情是那樣溫和,眼神就像是三月的暖陽一樣。

“已經下課了啊!”教室裏的同學都已經不在了,隻有我一個人趴在這裏睡覺,因為沒有人叫醒我,所以一直睡到了現在。

“嗯,走吧,回家吧。”唐瑞澤溫柔地對我說,“做噩夢了嗎?”

“嗯,做了一場八歲那年的噩夢。”是回憶到什麽地方開始睡著的,我已經完全糊塗了。

分不清真實還是夢境,八歲那年被最相信的人背叛,那種孤獨感浮上了我的心頭。

跟著唐瑞澤走出了教室,外麵已經晚霞滿天,校園裏的行人都少了很多,整個校園看上去呈現一種冷色調與暖色調之間的曖昧感覺。

回到家之後,媽媽打了電話給我,說:“雲雀,這邊有一所大學的天文係邀請你來念書,你怎麽說?”

“好啊。”我對著電話那頭的媽媽說,“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喜歡天空。星星啊,星辰啊,甚至是星星與星星之間的塵埃啊,都是那麽有趣,不是嗎?”

“嗯,那麽我會幫你回複校方的。”媽媽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已經能夠再次麵對頭頂這片星空了,不再輕易相信別人,而是相信我自己。因為內心開始變得堅強,所以能夠看清楚眼前的路,也有了想要去的未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個人坐地鐵去上課,因為唐瑞澤早上都是四節課,而我早上隻有三、四節課有課。

坐地鐵的時候,我總是下意識地看著身邊的空位,那個人應該不會再和我坐同一班地鐵了吧。

舒海寧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他已經連續缺了好幾天課,我也沒有去打聽他的消息。

到了學校,在那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嶽琳走到我身邊,她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我衝她笑了笑。

“雖然我也像其他人一樣,覺得雲雀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不過我覺得雲雀就是雲雀,雲雀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嶽琳趴在桌子上看著我的眼睛說道。

“謝謝,我也很喜歡你。”可能再過些日子,我就會離開S大也說不定,我想要為自己的未來稍微努力一下,因為有了想要去的地方,所以人的內心才會變得堅強。

“雲雀,和唐學長交往真的好嗎?”嶽琳有些擔憂地問道,“我並不是說唐學長不好,但是總覺得,你到舒海寧身邊去比較好。”

“為什麽?”在別人的眼裏,我應該待在舒海寧的身邊嗎?

“因為你喜歡舒海寧吧。”嶽琳伸手碰了碰我的短發,“每次你看著舒海寧,那種眼神就是喜歡吧?”

“可是我已經被他拒絕了啊。”我有些遺憾地說道,“雖然我也覺得我應該和舒海寧待在一起,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我也已經有了想要去的地方。”

“這樣啊。”嶽琳輕輕地點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在哪裏,不過如果是真心想要去的地方,那麽一定要去。就像是如果是真心喜歡的人,那麽不到最後都不要輕易放棄。”

“雲雀,從心裏把那個很重要的人抹去,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嶽琳說道,“而遇到那個讓你想要去他身邊的人,其實很難的,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每天都要和許多人擦肩而過,如果不回頭,可能擦肩的瞬間,就是後會無期。你想要和舒海寧擦肩而過嗎?”

“那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事啊。”我微笑地看著她,“因為做出選擇的人是舒海寧。我們之間隔了一段怎麽樣也無法抹去的時間,在那段時間裏,他有了無論如何也不可以放下不管的人。所以我和舒海寧之間會變成什麽樣,我希望將這一切都交給時間。”

“如果我和他之間隻是這種程度,那麽就不會再一次相遇。如果我和舒海寧還有想要去對方身邊的想法,那麽就算是天南海北,也能夠再次相遇。”我說,“嶽琳,我可能要離開這所學校了。”

“啊?”嶽琳愣住了,她瞪大眼睛看著我,“你要去哪裏啊?”

“去地球的另一端。”我說。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她問。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或許不會再回來,或許很快就見麵。”

嶽琳的眼圈有些紅,她抱了我一下:“要開心啊,雲雀,我喜歡那個住在寢室裏每天和我聊得很開心的雲雀。”

“嗯。”我用力地點了下頭,“謝謝你,嶽琳,你是我的朋友。”

“當然啊,我們是朋友。”她笑著說道。

在和嶽琳說要離開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那邊學校寄來的入學通知。

對於喜歡天文學的人來說,那所學校是最好的去處。

“已經決定要去了啊?”唐瑞澤倚在門邊看著我,“需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我可以一個人去學校了。”我笑著對唐瑞澤說,“倒是你,要不要回原來的大學去啊?金融專業,還是你原來的學校比較好吧。”

“這裏的也不錯啊!”唐瑞澤說道,“我就留在這裏,在你不能回來的日子陪著奶奶。所以安心去吧,這裏有我。”

唐瑞澤是因為我的緣故才來這裏的。

高三那年,不知道怎的,我忽然就想回青鹿看一看,可是因為膽怯,我一個人做不到這種事,於是唐瑞澤決定交換到S大,他陪著我回到了青鹿。

每次都是唐瑞澤,難過的時候,他總能在人群裏找到我,然後給我一個溫暖的懷抱。

家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予溫暖,而朋友,是快樂。

奶奶對我說的話,仿佛還回響在耳邊,那時候的我橫衝直撞,有什麽就說什麽。其實有時候直率並非堅強,不過是一種沒有真正長大的表現吧。

經曆過迷惘、痛苦、快樂和悲傷,人真的會慢慢地變得成熟,總有一天會完全褪去少年的外殼,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

我不知道我距離真正的大人還有多少路要走,也許就在明天醒來的時候,也許還要花上好幾年的時間。

但不管是哪一種,我都不會再迷惘了。

“你不想知道舒海寧的事情嗎?”唐瑞澤問我。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不想知道。”

我其實是知道的,比如說舒海寧也喜歡我這件事,我覺察得到,而這就已經足夠了。

“我們曾經近到距離彼此隻有一毫米,但最後沒能在一起,或許我和他之間注定隻能走到這個地步。”我說。

04

在飛往另一所大學的前夕,有一個人打電話找到了我。

是花月眠,我不知道她為什麽又要來找我,不過她約我在海邊的咖啡店見麵,我還是去了。

我到的時候,她正坐在那裏喝咖啡。

“你應該慶幸是今天找我,如果是明天或者後天,我就不會來了。”曾經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和這個人心平氣和地說話,可是在經曆了這些事情之後,我發現對於花月眠這個人,我已經不再耿耿於懷了。

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六十多億,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性格千奇百怪,像花月眠這種性格的,當然也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而已。

我可以不喜歡,可以無視,但不可以對她的生存方式指手畫腳。

“海寧找過我。”她小聲說道,“他說沒有辦法再繼續曾經的承諾了,當連承諾都無法綁住他時,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可以留住他。”

我愣了一下,舒海寧這些天沒有來學校,原來是去找花月眠了嗎?

“我明明不想結束的。”花月眠說道,“雲雀,我做錯了嗎?我不過是想留住自己喜歡的人,你能明白吧?”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之前說你虛偽得讓我覺得惡心,雖然我仍然不喜歡你,但是我不會再否定你的做法。沒有人規定喜歡一個人應該怎麽做,你的做法無可厚非,唯獨一點我不能原諒,或許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不要再做那種給人希望又親手毀了那個人期待的事情了。”我歎了一口氣,說道,“那樣會徹底摧毀一個人,或許你隻是覺得不開心,隻是漫不經心的一個舉動,卻會殺死一個人的心。”

“小時候的事,我真的想要和你說對不起。”她低著頭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像是在找借口,那個時候,我其實是嫉妒你,嫉妒到想要欺負你,嫉妒到想要摧毀你。”

“總是考滿分,總是遊刃有餘,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對於我們這樣即使努力也做不到的人來說很刺眼。”她說道,“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就像我努力想要留住舒海寧,就算是這樣,我還是留不住他。我做不到的事情,你簡簡單單地就做到了。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仍然嫉妒著你。”

“嗯,你可以繼續嫉妒我。”我說,“如果這樣可以讓你心理平衡一點兒,我不介意你嫉妒我一輩子。而且我不會就此停步,我會繼續往前走,因為總被你們這樣嫉妒著,我偶爾也會想要看看,如果我像你們一樣認真,我能夠走到多遠的地方。”

“你要去哪裏?”花月眠終於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去那裏。”我抬起手指了指頭頂。

“那麽舒海寧呢?”她問道,“你沒有打算和舒海寧在一起嗎?”

“不知道。”我說道,“對於舒海寧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你。花月眠,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是舒海寧。”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我。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並不是那樣的,人生的意義不隻是愛情,總有一些無論如何也想要做到的事情。看樣子我又走在你的前麵了,不過如果你認為是舒海寧也沒有關係,因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對我來說,舒海寧並不是唯一,無論如何也想要抵達的未來,我已經找到了。”

我喝掉了杯中的咖啡,站了起來:“你也要快點兒找到。”

我走出咖啡廳,傍晚的風吹在臉上,有種超級愜意的感覺。

“雲雀!”花月眠追出來,站在離我十多米開外的地方喊住了我,“我說謊了!”

我轉過身看著她,她緩緩地走到我麵前,最後在離我還有三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右眼,她說:“我的左眼其實可以看到。”

“什麽?”我愣住了,“不是說看不見了嗎?”

“那是騙你的。”花月眠深吸一口氣,“雲雀,你還真是讓人討厭,不管是小時候還是現在,讓人討厭,又讓人羨慕。擅自對我說出那種話,擅自對我露出那種表情,真壞啊,那樣豈不是隻剩下我還在原地踏步嗎?”

“一開始的時候,我一直在憧憬著,因為無論怎麽努力也變不成你那樣,所以才會那麽嫉妒。”花月眠低下頭,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劉海兒,“總是直爽得讓人無所適從,到最後還要說這些讓人覺得很了不起的話。”

“果然存在的吧,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某件事,隻有你能夠做到。”她抬起頭,對我笑了,“當然,我還是會一直討厭你,不過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如果你有機會見到舒海寧,告訴他我的左眼早就恢複視力了,隻是因為不想失去他才什麽也沒有說。”

“為什麽不親口告訴他?”我並不喜歡當傳話筒,尤其是給花月眠當傳話筒。

“因為這是懲罰,說了要一輩子照顧我,最後還是掙紮著要去你的身邊。你看,這個世界上存在隻有你能做到的事情,舒海寧就是其中之一。”她說,“你明明走了十年,他卻從未忘記過你。我知道,他學習那麽認真,隻是因為不想讓你再孤孤單單一個人,想去高處陪你。”

“那天他去那個施工的工地,是為了看一看你眼裏的星空。你明明不在這裏,卻還是讓他記掛著,我明明就在他麵前,他卻從不肯好好地看我一眼。”花月眠笑得有些無奈,“我曾經以為我終於從你手裏搶走了他,但那隻是因為你沒有出現,你出現了,他還是回到你的身邊了。”

“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她像是要彌補什麽一樣,將這些事情告訴我,“其實你可以不用告訴我這些的,我也不需要知道。”

“雲雀。”她忽然朝我走近一步,雙手捧住我的臉,她的臉近在咫尺,這樣近的距離,近到我可以看到她的眼睛裏映著的我。

她的拇指落在我的唇上,然後湊近我,吻了吻自己的手指。

“我那天是這麽吻他的。”她的眼睛裏流淌著的是溫暖的笑意。原來那個討人厭的花月眠也能露出這樣的表情嗎?

“所以,你和舒海寧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我的存在。”她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八歲那年的道歉,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也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隻是單方麵地想要傳達給你。”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麽?”花月眠有些鬱悶地看著我。

“總覺得……”

總覺得——

“花月眠,你這樣的家夥其實也不賴。如果你可以像剛才那麽坦率,一定會有更好的男生在不遠處等著你的。道歉我收下了,還有再見了,或許我還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但那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05

明明沒有互相原諒,也沒有爭吵,隻是將彼此心裏所想的傳達給了對方,竟然讓人如此歡喜。

八歲那年的雲雀已經沒事了,不用再待在黑暗中了,因為十八歲的雲雀把八歲的雲雀拉出來了。

我將最後一件衣服塞進行李箱中,其實並沒有多少東西,但零零碎碎地收拾了好長時間。

在這裏生活過,所以會留下痕跡,就像是有人在心裏住過,就算後來搬走了,也會在心裏留下一點兒什麽。

合上箱子,我坐在房間的地板上休息,手機就放在手邊,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和舒海寧告別呢?

不得不說花月眠的那些話還是對我產生了某些影響,至少如果她沒有告訴我那些事,我大概根本不會想和舒海寧道別。

而現在,和他道別成了選項之一。

正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點開看了一眼,隻有六個字:

“我在你家門外。”

明明沒有署名,號碼也沒有顯示名字,但是我一瞬間就知道是誰發來的消息。

我找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穿著拖鞋下了樓。

推開鐵藝大門,是舒海寧熟悉的身影。

“雲雀。”他喊著我的名字朝我走來,“聽嶽琳說,你要離開S大了。”

“是啊,我剛剛正在猶豫,要不要和你道別。”我說。

舒海寧說:“陪我走走吧。”

“好。”我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反正今天也會是最後一個夜晚了,等到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已經在地球的另一端,與他黑夜不見白天。

並肩走在沙灘上,心口仍然有些痛,大概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我還喜歡他,我清晰地感覺得到。

我的手捏緊又鬆開,想要去牽他的手,卻又忐忑地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我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隻能看到他的側臉,在星光下,朦朦朧朧的,但他似乎現在也很緊張。

他現在在想什麽呢?

他的手不知是不是無意間觸碰到了我的手,我觸電般地想要挪開手,卻被他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掌心有些潮濕,難道他剛剛想著的是與我同樣的事情嗎?

“我找過花月眠了。”他開了口,聲音有些低沉。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她來找過我,然後告訴了我很多事。”

“對不起,因為我的猶豫不決,總是讓你傷心,這個世界上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你。”他慢慢地停下腳步,“我曾經想過一個問題,為什麽我會被海浪卷到這裏來,我不知道我生活在這裏的意義。”

“但現在我明白了,我一定是為了與你相遇,所以會到這裏來的。”他低聲說道,“這一定是我存在於此的意義。”

“可是我不會留在你身邊。”我微微笑了笑,“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可能是我留在這裏的最後一晚。”

“我知道。”他說,“但還是想把我的心情傳達給你。雲雀,你說,我們之間離最近的時候不過隻有一毫米的距離,那麽這最後的一毫米由我邁出去吧。”

“反正我已經習慣在這裏等你回來,等了你十年,再等幾年也不算什麽。”他緩緩地說道,“不過我並不想隻是等待,無論多久,我會努力跑去你身邊。”

“雖然你對我說的話,我還是不能回應你,但我每天都努力一點兒,總有一天我也能和你聊著同樣的話題。

“雖然我們之間可能會隔著半個地球的距離,但我們連十年那麽長的距離都走過來了,不是嗎?”

“雲雀,我喜歡你。”他看著我的眼睛,輕聲對我說。

“嗯,我知道。”

知道你喜歡我,所以才會對你抱有期待,知道你喜歡我,所以無法將你從我的心裏抹去。

“怎麽樣都無所謂。”舒海寧說道,“我不會再迷惘,也不會再動搖。雲雀,可能現在的我還有些懦弱,但是我一定會努力成為一個可靠的大人。”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往下拉,然後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

他反手抱住了我,在我的唇要離開時,再次吻了我一下:“雲雀,你……”

“我喜歡你。”我將告白的話再次說給他聽,“就算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會有點兒難過,有時候心口還會隱隱作痛,但我仍然喜歡著你。”

喜歡著你,因為喜歡著你,所以才有力氣去麵對過去、今天、明天。

“明天我可能不會去送你。”他說,“因為一整天都有課。雲雀,你在努力,我也要很努力才行。”

“嗯,沒關係。”我笑著說道,“我也不喜歡那種場合。話說回來,喜歡我這樣的家夥真的好嗎?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啊?”

“隻要想到喜歡的人是你,就會微笑。”他笑了起來,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笑容,坦率的,陽光的,帶著一絲傻氣,“至於什麽時候喜歡你,大概是從教室的窗戶看到你的瞬間,其實我一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和你再次重逢時,隻需要看你一眼,我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像個傻瓜一樣呢,海寧。”我笑著說道。

他將我的手握著,揣進了大衣的口袋裏。

“就算像傻瓜一樣,我還是想守護在你的身邊。”

“海寧。”

“嗯?”

“總覺得你是木星,我是地球。”

“那是什麽?”

“是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