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掌府
親自送胤禛弘曆父子出了院門,慧珠快步回到屋裏,不待歇口氣,忙讓素心幫著烘幹頭發,梳發髻,換衣飾,至一切收拾停當,時辰已不早了。慧珠打眼望了下窗柩,見外麵天已大亮,心裏微頓,回過頭,又是梨渦淺笑。
素心順著慧珠的視線看去,心裏明白,不免叨念道:“時辰已經晚了,趕也趕不上的,主子還是仔細些路上,走慢些。”說著又為慧珠撣了撣披風,叮囑了小然子幾句,方由著慧珠離開。
昨夜裏風聲一直不見停歇,這會出了院子,才知雪也跟著下了一夜,乍了厚厚的一層,走在雪地上,不時發出“吱吱”的聲響。
一路上,慧珠踩著積雪而行,到了正院時,旗服下擺濺濕不少。
烏喇那拉氏笑容可掬的受了禮,低首掃了眼慧珠的衣裳下擺,自譴道:“昨夜雪又乍了一尺來厚,鈕祜祿妹妹你過來請安,都濕了下擺,可是我的罪過了。”話頓住,又揚聲吩咐道:“找個銀碳多的腳爐給鈕祜祿妹妹換上,這濺了雪水,容易生凍。”慧珠坐在椅上,斂衽作行禮道:“勞福晉念著妾了,妾穿的鹿皮小靴,雪水倒不容易浸著。倒是今天妾因著天冷,貪被了,來的這晚,還望福晉和眾姐妹可別埋汰我就行。”耿氏忙話裏含著眾人的意思,擺手搖頭,讓慧珠寬心。
李氏還記著昨日的事,早就泛了酸,這會見慧珠來的晚不說,眉宇間都含春帶笑,一見就知何事,這心裏的醋壇子是打了個翻,酸的沒法了,隻是礙於眾人麵上,不好說什麽,暗生了一肚子的悶氣。
這年下來,除了年氏、安氏二人偶得些寵愛外,胤禛甚少踏進後宅去,更別說去其他大小妻妾的院子了。此時,眾人見慧珠越發麗容,有兒有女,依今日的情形看來,胤禛又好似要複寵之,心裏便如李氏般,是猛潑酸醋,比對著年氏猶帶幾分敵意。認為慧珠就跟她們是一般的人,要貌也不過是清秀,要才更是無才,連好些的家世也無,卻硬生生高她們一截,變得高貴起來,這又憑什麽?
一時屋內氣氛滯緩,眾人言怒不敢,或端茶輕抿,或兩兩相談,或低首繞帕,皆是緘默其聲,耿氏言語,無人應承。
年氏見狀,朱唇輕勾,滿是嘲諷,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卻被烏雅氏搶白道:“哎喲,耿姐姐說的是,鈕祜祿福晉您性子好,誰不讚呀,就是萬歲爺、德娘娘也稱您好,這晚來些,想來也是事出有因,婢妾豈會埋汰您呢。”烏雅氏搬出康熙帝、德妃,眾人隻得壓下心裏不快,連聲附和。
慧珠似察覺眾人心口不一,心下好奇這突如其來的的敵意,胤禛也就去了她那一宿,倒讓人給記上了,那諸如年氏、安氏之流,還不知道怎樣恨上。
不過,慧珠暗下雖如此作響,口裏還是謙虛的應對了話,一如往昔。
年氏聽著慧珠的話,嘲諷更甚,一派虛偽應話,俗人一介,眼裏閃過蔑視。耿氏依附年氏多年,又是個有沉浮的,窺年氏麵上表情,也大概猜出年氏的想法,遂心裏暗忖一二,杏眼頓亮,直個兒瞅著慧珠笑道:“該真是事出有因的,鈕祜祿福晉要伺候爺和弘曆小阿哥進宮,又照看寶蓮格格,耽誤了會時辰,才來得晚些,有什麽好埋汰您的,這可是旁人求有求不來的福氣,婢妾可羨慕的緊。”武氏的話,無疑將眾人心中所妒,擺在了台麵上,挑得人心思異動。
慧珠沒做聲響,端起一旁的蓋碗,輕覓了下茶沫兒,隨之重重的在高幾上一擲,“鏗”的一聲脆響,聽的眾人心裏一怔,隨即又齊唰唰向慧珠看去,料定必有口角發生。
不想慧珠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從蓋碗上移開視線,一一掃過屋內之人,最後目光落向武氏,故作應聲道:“武格格心直口快,我知你的意思,人要惜福,珍惜眼前所擁有的,毋做那好高騖遠之人。我現如今,有弘曆寶蓮兄妹在身邊,有福晉和眾姐妹與之相處,便是我的福氣。”
武氏瞠目,慧珠話雖說的溫和讚同,卻句句帶著諷意,反過來把她給訓了,這幾次交鋒下來,次次都是她處於下風,原先倒是小看了她……
慧珠輕聲喚道:“武格格?”武氏正想著,被慧珠這一喚,心知走神失態,忙抬首看去,隻見慧珠笑意閃爍,仿佛知她心中所想,頓時一驚,慌忙答道:“鈕祜祿福晉說的是,婢妾受教了。”慧珠含笑直視,心下卻長長籲了口氣。
烏喇那拉氏上位觀之,對慧珠日漸硬氣,不憂反喜,心裏正琢磨著,眼角忽然瞥見一臉漠然的年氏,不覺笑意加深道:“鈕祜祿妹妹,今日我還有一事要與你商量下。”慧珠長氣未出完,又聽這話,不由暗下撇撇嘴,複又疑惑的看向烏喇那拉氏,笑道:“不知福晉有何事要妾做的,經管吩咐就是。”
烏喇那拉氏話出,一屋子人都是詫異,不解究竟有何事需要慧珠幫忙做的?
烏喇那拉氏親切的予話道:“鈕祜祿妹妹你進府這些年,為人處事是最細心不過的了,剛個兒耿妹妹她們可是親自開口說了的,所以我正好借了這話檔,讓妹妹過來幫我管理府裏的事,妹妹可是願意?”
慧珠大驚,怎麽想也想不到烏喇那拉氏要說的竟是這個,管理府裏是權力大,可先不說府內下人服不服,就是李氏、年氏定率先不依。
慧珠想的沒錯,眾人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猶不可信,後麵反應過來,直接不同意。隻見李氏座椅把手一拍,立即出聲阻止道:“福晉,妾認為此事欠妥,鈕祜祿妹妹雖是側福晉,卻晉升不久,資曆尚淺,定不能麵麵俱到。”李氏這話,隻差擺出自己是最適合人選。年氏不屑李氏話裏之意,但也擰眉反對道:“福晉,妾也覺得李姐姐的話言之有禮,鈕祜祿妹妹要照顧弘曆阿哥和寶蓮格格,想是也沒得精力在顧到府裏,還請福晉三思。“
烏喇那拉氏像早料到眾人的不讚成,一派氣定神閑道:“李妹妹、年妹妹不用擔心,這些我都考慮過了,還是認為鈕祜祿妹妹是最佳人選。這幾年下來,管理偌大的府裏,我已有些吃力,早想尋了人幫著分擔。開始選得是李妹妹,可弘時剛納側室,馬上又要選正室,這可是頭等大事,李妹妹自是得忙了,便隻好作罷。年妹妹雖然心細如塵,可身子骨向來羸弱,我怎好再去累了年妹妹呢。”
說著,轉頭看向慧珠笑道:“鈕祜祿妹妹做事穩重,雖然不大說話,可這點是萬歲爺也是誇讚過的,且鈕祜祿妹妹當年近身侍疾與爺,想來爺也是屬意的。至於弘曆兄妹嗎,就更不用操心,弘曆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上書房都有一年多了,已不需要鈕祜祿妹妹親身照顧了;而寶蓮又是位格格,自是養在深閨,有婆子丫環看著,教養嬤嬤教著,亦是不大需要鈕祜祿妹妹親力親為的照看。眾位可覺得我說的是?”
一番話說的句句在理,眾人無從反駁,遂有些僵硬的應了話。
話雖然到了這份上,慧珠仍是不願意,一等烏喇那拉氏話完,忙插話道:“福晉,妾為人粗笨,又極為懶散,雖承福晉看的起,但若是打理不好,豈不是辜負了福晉的寄望。”烏喇那拉氏打了個眼色,宋氏忙幫著勸道:“鈕祜祿福晉您別過謙了,可是連萬歲爺都誇過您的,所以依婢妾看,這事上就屬您最適合。”
烏喇那拉氏見慧珠還想推諉過去,作勢生氣道:“鈕祜祿妹妹幫著掌府,是眾位妹妹都讚成了的,若妹妹還是推遲,那就是不願幫了我的忙,辜負了眾位妹妹的心意。”如是,李氏、年氏也隻好幫著淡淡的說了兩句,慧珠見狀,心知難以推脫,隻好應承下來。
隨後,屋內大多之人無心晨安,隻有烏雅氏滔滔不絕的一直說話,其中對慧珠奉承之意明顯,招了不少白眼,卻猶不自知,直到巳時二刻,方歇了談話,眾人各自回院。
回去的路上,慧珠與耿氏結伴而行,路上說了些弘曆、弘晝哥倆功課上的事後,耿氏見左右無外人,便湊過頭,傾耳說道:“能掌了府裏的事,是件好事。可依婢妾來看,這事來得時機不對,年福晉正是風頭逐日上升之時,您又……爺這一年多來進後宅的時候少了,您又是這些日子才重倒回了來,眼紅的人必定少不了,而十四爺認命大將軍的時候,弘曆阿哥又被送回府了……婢妾覺得此事不好處之,您還需小心些,馬上就要過年了,府裏事多……”說著話,耿氏是凝眉搖頭,一副極不好說的模樣。
慧珠何嚐不知這個理,可不好多說,遂拍拍耿氏的手,簡單的應了話,便撇過耿氏,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