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總是會懷念很多東西,

聽過的歌或者是看過的風景,

以及那些已經離開了的人。

老爸跟沈阿姨的婚禮在十一月底舉行,這個時候秋桂飄香,滿地全是紅色的楓葉。雖然雙方都是再婚,但老爸還是精心準備了一場西式婚禮。當他們在一眾親朋好友的麵前宣誓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我這樣的女兒,從小到大不知道給老爸招惹了多少麻煩,可是他從來沒有打過我、罵過我。如今他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幸福,我自然開心地哭出來了。

隻是,對比我現在的家庭和睦,穀雨就顯得更加不幸了。

就在昨天我去看了他,他還是沒有醒過來,就連穀雨媽媽的病情都加重了。醫生告訴我,穀雨媽媽的腎已經漸漸地壞死,最多也隻能撐到明年年末。

醫生的話,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隻是一個人想起的時候會忍不住偷偷地哭。

穀雨的悲劇讓我的世界裏從那天起再也沒有過陽光,仿佛整個世界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顏色。我多麽希望這隻不過是我做過的一場夢,夢醒了,穀雨還在我的身邊,一臉陽光地衝著我笑。

隻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不過都是我在自欺欺人。

小黑哥打電話來告訴我,何佩阿姨辭了酒吧的工作去一家超市做收銀員了,這個時候我才想起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聯係過陳喬洛了。自從上了大學,偶爾我會收到郵戳是×市的明信片,我知道那是陳喬洛寄給我的,隻是我從來沒有回過。

再見到許炫是在十二月中旬,這距離我們上一次見麵正好隔了半年。那天我胃疼,在醫院裏拿了藥卻不想竟然遇見了許炫。

他似乎是來探病的,在見到我的時候有些開心地揮了揮手,隨即向我跑了過來。他問道:“祝筠好,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晃了晃手裏的袋子說道:“胃有點兒不舒服來拿點兒藥。”

這大半年來,我的胃時不時地隱隱作痛,我想著應該是飲食不規律造成的,也沒跟老爸說起過,偶爾疼得厲害,我都是直接到醫院來拿藥。

聽我這麽說,許炫朝四周張望了下,有些疑惑地問道:“先前陪在你身邊的那個男孩子呢?”

見他提起陳喬洛,我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簾。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不對勁,許炫張口問道:“你們吵架了?”

“不算是吧。”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我們隻是沒有聯係罷了。”

許炫不自覺地皺了皺眉,拉著我往醫院外走去。他說:“如果不介意,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人說起過陳喬洛了,一瞬間心裏竟然有了點兒傾訴的欲望。

許炫將我帶到了他的溜冰場,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我到現在依舊記得那時候我邀請陳喬洛陪我一塊兒過來玩,他卻以追美女為由拒絕了我,害得我狠狠摔了一跤。

一想到這裏,我的鼻子就忍不住微微泛酸。

其實這大半年來我不是沒有想過陳喬洛。在每一個寂靜的夜裏,在每一條人潮洶湧的大街,在無數個我所見到的場景裏,我都在想念著他。隻是我知道再想念也不能相見,我跟陳喬洛就像是兩隻刺蝟,已經將彼此紮得滿身傷痕。

許炫遞給我一瓶飲料,問道:“說說看吧,你跟他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件事到底該從何說起,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我斷斷續續地說著我跟陳喬洛的過去。說我的愛情、他的喜歡,說以前開心的、難過的事情,到最後說起穀雨落水他見死不救、一聲不吭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

我想直到今天我還是不願意去相信當時的陳喬洛有多冷漠,在我心裏他就應該是那個純白的少年,而不是那天下午江堤邊揮著黑色翅膀的惡魔。那件事就像是我的一個夢魘,在每一個我熟睡著的淩晨反反複複地糾纏著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身邊的許炫一直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才聽見許炫略微難過的聲音。他說:“祝筠好,你錯怪陳喬洛了。”

我吃驚地回過頭看向他,卻見許炫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他的眼神如同一片寂靜的海洋。

他說:“其實我跟陳喬洛小的時候便認識了,那時候我住在他們家隔壁的那條街,他常常跟在我的身後喊我許炫哥哥。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家裏麵發生的事情,在他十歲那年,他爸爸因為殺了人而坐了牢。那條街本來就不乏搬弄是非的人,一時間他爸爸殺了人的消息傳遍了整條街。那時候我的年紀也不大,我媽聽說了這件事便不再讓我跟他一起玩,好幾次他過來找我的時候都被我媽攔在了外麵。我媽是個粗人,這麽說或許讓你見笑了,但事實就是如此。她聽信了別人的話,覺得陳喬洛將來也肯定不會是個好人,就對他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那時候我站在門口看著陳喬洛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之後他再也沒來找過我,偶爾我路過巷口,會看見他被人欺負。我想要去幫他卻又會想起我媽媽的話,這麽糾結來糾結去的,到最後陳喬洛便被他媽媽帶著搬走了。有時候我會從別人那裏聽到他的消息,我想要去找他但又不敢,因為我害怕他還為了那時候的事情記恨著我。再後來我爸做生意發了財,也帶著我們一家離開了那條街。在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聽到過陳喬洛的消息了。”

“其實這麽多年,這件事情一直像一根刺般紮在我的心上,我對陳喬洛的愧疚經常會將我壓得透不過氣來。”許炫長籲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沒想過我會再遇見陳喬洛,那次在台球廳,要不是見到你,我恐怕就會那麽跟他擦肩而過。可是他似乎沒有認出我來,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離開了。後來我打聽了他的事情,知道他這些年其實過得並不好。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兒,也知道陳喬洛是真的喜歡你。我以為一切都變得很好便不再打擾,卻沒想到你們竟然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你說陳喬洛見死不救,不顧你好朋友的生死。其實祝筠好你弄錯了,陳喬洛不是見死不救,而是他不敢救。”

我有些震驚地看向他。

他接著說了下去:“那是他五六歲的時候,有一次他來找我跟他一塊兒去河裏摸魚。我們倆那時候都是小孩子,玩性實在是太大了,原本隻是在淺一點兒的地方玩,後來不知道怎麽的便越走越遠,直到我感覺不對勁,準備提醒他往回撤的時候,他卻不小心踩到了泥沼裏,一瞬間整個人都淹沒了下去。那時候的我慌張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聲求救。或許是那一天我們的運氣太好了,碰巧有個漁夫經過將他救了上來。從那以後陳喬洛便再也不敢碰水,對水的恐懼甚至讓他連在家裏洗澡都不敢,他媽媽花了很大的心力才讓他漸漸地明白過來。隻是之後他還是不敢再去河邊,就連小溪都會讓他感到害怕。”

許炫的回答是我不曾想過的,也是陳喬洛不曾跟我說過的。如果不是今天許炫跟我說起,恐怕我這一輩子都會這麽怨恨著陳喬洛。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忍不住難過了起來。

我不知道當他眼看著穀雨落水時有多麽害怕,我不知道當他麵對我的指責時有多麽悲傷和絕望。而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錯得有多麽離譜,也才明白我有多麽不相信陳喬洛。

我忘了自己是怎麽從許炫的溜冰場走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了多久,等到再抬起頭時,我已經站在陳喬洛家樓下了。

我猶豫了許久還是走了上去,這個點何佩阿姨似乎不在家,我敲了許久的門都沒有人回應。

我有些絕望地坐在樓梯口,忍不住哭了出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哭累了趴在那裏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何佩阿姨驚訝的聲音。

她說:“筠好,你怎麽過來了?”

我跟著何佩阿姨進了屋,她倒了一杯熱茶放在我的手裏說道:“先暖暖手,外麵這麽冷你來也不先給我打個電話。”

從杯身傳來的溫暖一瞬間將我冰冷的手焐熱,何佩阿姨坐到了我的身邊,擔心地看著我問道:“筠好,你是出了什麽事情了嗎?”

見她這麽問,我隻是用力地搖了搖頭。

關於陳喬洛的事情,我沒有辦法跟何佩阿姨說出口,隻能自己默默地藏在心裏。

見我這樣,她隻是歎了口氣也不再追問,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在想什麽,我也真是搞不懂。就拿阿洛來說吧,半年前一聲不吭地跑去×市,到現在竟然一次都沒回來過。”

一聽她提起陳喬洛,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泛酸。在茶杯飄起的霧氣裏,我的眼淚終於一滴滴落進了杯子裏。

見我這樣,何佩阿姨隻是一個勁地歎氣,說道:“我知道你跟我們家阿洛是好朋友,我們家阿洛也喜歡你。筠好,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兒,而且自從認識了你以後,阿洛也變了很多。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相信你們肯定能解決的。”

聽著何佩阿姨的這些話,我再也忍不住,抱著她大哭了起來。

我想如果不是我,陳喬洛也不會一個人跑到×市去;如果不是我,相依為命的母子倆也不會就此分離。我真是渾蛋,竟然會那麽不相信陳喬洛。

自從知道了這件事後,好幾次我都想要重新聯係陳喬洛,可是輸入電話號碼之後,我卻怎麽都按不下通話鍵。

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麽,或許我隻是害怕麵對他,害怕麵對我以前對他的那些不信任。

時間轉眼便過去了兩年,這兩年來我還是經常去醫院看望穀雨和穀雨媽媽。

原本醫生說穀雨媽媽活不了多長時間,但或許是放心不下穀雨,她硬是撐到了現在。

穀雨的情況依舊沒有一點兒起色。我會跟他說起自己在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也會告訴他那時候陳喬洛不是故意見死不救的。一次又一次,仿佛這樣才能夠讓我好受點兒。

我每隔一個星期便會去看望何佩阿姨一次。自從換了這份收銀員的工作後,她整個人都開朗了不少,隻是依舊會難過地跟我抱怨陳喬洛還不回來。

是的,距離他不辭而別已經兩年了,可是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有時候我會想他是不是還在恨著我,會想他在那邊有著什麽樣的新生活。

老爸決定帶著沈阿姨進行環球旅行,他辭了工作,臨走的前一天跟我聊了許多許多的事情,他說我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試著一個人走接下來的路了。不管怎麽樣,隻要我還需要他,他便會馬上回到我的身邊來。

我笑話他矯情,心裏卻湧出濃濃的感動。我想這就是我的老爸,一個真正愛著我、疼著我、寵著我的男人。

老爸離開一個多月了,這期間我隨時隨地都能收到他的視頻電話。每次接起,他背後的風景都大不相同,我知道他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他一直都沒有離開過。

已經是2013年了,我順利邁入了大三,而距離穀雨出事已經整整過去了兩年。這兩年裏,穀雨成了我肩頭的責任,是我甩不開、丟不下的責任。

我曾經無數次夢見他醒來,隻是當夢醒了,他依舊躺在那張冷冷清清的病**。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種事,他現在應該已經長成了一副大人的模樣。以他的成績,他的未來明明會那麽璀璨,可是為什麽會就這麽黯然退場了?

我是在十一月初接到穀雨媽媽從醫院裏打來的電話的,電話那端,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心裏一慌,不安的預感慢慢地湧了上來。我不敢催促穀雨媽媽,隻能內心煎熬地聽她斷斷續續地說道:“筠好,不好了,剛才醫生來告訴我,小雨病危了。”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瞬間被關上了燈,一片黑暗。

我忘記自己是怎麽趕到醫院的,當我跌跌撞撞地跑到穀雨的病房時,那裏麵已經沒有他了。

有護士小姐從我的身邊走過去,我拉住她的手腕,表情絕望地問道:“這裏麵32床的病人呢,他去哪裏了?”

當我趕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穀雨媽媽已經在那裏了,她的情緒很差,有護士站在她的旁邊照顧著她。一見我來,她的眼淚又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她說:“筠好,怎麽辦啊?我該怎麽辦啊?”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是啊,穀雨是那麽的好,上天又怎麽會舍得早早奪去他的生命。

這一刻,時間仿佛慢下來了。

忘了到底過了多久,我內心的恐懼一點兒一點兒地將我吞噬。

終於手術室的紅燈滅掉,門被打開了,接著一群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穀雨媽媽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對著醫生問道:“醫生,我兒子他怎麽樣了?”

我看見醫生的眼簾微微地垂了下去,不安在那一刻漸漸地擴大。隻見他用手摘掉了口罩,略帶抱歉地說道:“真是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但病人的狀況實在是太糟糕了,你們節哀。”

他的話音剛落下,穀雨媽媽就因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而暈了過去。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將她帶走,隻剩下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在那裏。

有風穿堂而過,我的心痛得像是快要死去。

我不明白為什麽像穀雨那麽好的人就這樣離開了人世,他明明應該有著更光明的未來。

整整三天,穀雨媽媽都在以淚洗麵。不管我跟她說什麽,她都仿佛聽不見一樣。醫生說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根本吃不消。我雖然擔心,但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這份失去至親的痛,太難讓人承受。

我沒敢再去看穀雨,我不敢看他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間,我害怕那會讓我忍不住崩潰。我覺得仿佛隻要我不去,那麽穀雨就沒有死,他隻是待在了一個我見不到的地方,依舊呼吸著這個塵世間的空氣。

我就這樣自欺欺人,以至於黎姿在看到我這個樣子的時候恨不得一巴掌將我扇醒。她的語氣裏是滿滿的悲痛,她說:“祝筠好,你就這麽使勁糟蹋你自己吧。你都不拿你自己當一回事,我也不想再管你了。可是你要想清楚,穀雨真的希望你這樣嗎?假如他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想他在天堂都會過得不安心吧。”

我不知道穀雨會過得怎麽樣,我隻知道現在的我生不如死。我已經經曆過了生離,卻沒想到如今還要接受死別。

穀雨媽媽在絕望了一個星期之後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她將我喊了過去,把穀雨的葬禮交給我來辦。她說穀雨從小吃了很多苦,現在終於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我不說話,隻是沉默著,難過著。

那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穀雨媽媽的精神在那一天看起來非常的好。

這是我這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見到穀雨的屍體,他是那麽的安靜。我告訴自己不能在穀雨的屍體前哭,我怕他會因為這個而擔心。

穀雨媽媽將他的骨灰龕放進了買好的墓地,那塊地的風水據說非常好,四周都被蔥鬱的樹木環繞著。賣墓地的那個人說這裏很適合亡靈得到安息,也能夠保佑他上天堂。

我跟穀雨媽媽兩個人在他的墓前坐了許久,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我低著頭,腦海裏閃過了許多跟穀雨相處的回憶,我記得我第一次跟他告白的樣子,記得他因為陳喬洛來找我的場景,記得好多好多畫麵,多到讓我淚流滿麵。

我從回憶裏抽離的時候,已經暮色四合,冷風吹過,我看了穀雨媽媽一眼,她依舊保持著原先的那個姿勢。

十一月的晚風已經冷了起來,穀雨媽媽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想到這裏,我便開口叫她,準備離開。

我喊了好幾聲,她都沒有回應,一瞬間恐懼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到她麵前的,而當我看清她的時候,她的臉色已經烏青一片。

我一聲又一聲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是回應我的隻有空洞而寂寞的風聲。

絕望像是漲潮般漫過了我,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正當我以為自己快要這麽死去的時候,一雙手托住了我往下倒的身體。

在暈過去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了陳喬洛滿是擔憂的眉眼。

再醒過來時,四周全是潔白的牆壁,我偏了偏頭就看見了一旁不停抽泣著的黎姿。

她似乎是注意到我醒了過來,一下子便湊到了我的麵前,哭哭啼啼地說道:“筠好,你知不知道你可嚇死我了,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喊醫生。”

眼見著黎姿就要衝出去,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見我這樣,她有些不解地停下腳步看向我。

我的喉嚨如同被烈火燒過一般疼痛,我忽略掉那種撕裂感,沙啞著聲音問道:“穀雨媽媽呢,她怎麽樣了?”

聽我提起穀雨媽媽,黎姿的臉色變了。

不安一瞬間再次席卷而來,見她不說話,我再次提高音量問道:“穀雨媽媽呢,她到底怎麽了?”

見我的情緒變得激動,黎姿的嘴唇動了動,好一會兒才輕輕地開口說道:“穀雨的媽媽,她……她去世了。”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時間讓我無所適從。好不容易消化了這句話,淚水不由自主地從我的眼眶裏流了出來。

我知道穀雨離開後,穀雨媽媽應該也撐不了多久,她的身體本來就已經特別虛弱,而穀雨的事情更是給她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其實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吧,如果讓穀雨媽媽拖著重病的身體思念著穀雨,更是一種煎熬。而現在,至少在那雲端之上的天堂裏,他們倆又能夠繼續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見我痛哭,黎姿也忍不住又開始掉淚。她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裏,不停地安慰著。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長時間,護士小姐走了進來,見我們這樣,愣了一下隨即公式化地說道:“48號床,你該打針了,家屬就先待在一邊吧。”

我問黎姿穀雨媽媽現在在哪裏,她告訴我屍體還停放在太平間,沒有被領走。

律師是在下午的時候找到我的,他告訴我穀雨媽媽之前已經委托他幫忙買了墓地,就在穀雨的旁邊。

原來她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後事。

跟律師完成交接,把穀雨媽媽下葬……等到所有事情都辦完,我才想起了陳喬洛。

我知道陳喬洛回來了,有時候在我忙的時候,我總是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緊緊地追隨著我。我知道那是陳喬洛,隻是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我。

黎姿在一個星期後來問我為什麽不肯去見陳喬洛,我知道他回來一定是因為黎姿告訴了他這邊發生的事情。我笑了笑沒有回答。

或許在她看來,我這樣有點兒鐵石心腸,可是現在這樣又有什麽不好呢?對於陳喬洛,即使是過了這麽久,即使我的心裏還掛念著他,可是穀雨成了我們之間不可逾越的溝壑,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著我,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再後來,黎姿告訴我,陳喬洛又回了×市。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

我的生活好像從這個冬天開始變得不再有生機,我開始越來越怕冷,胃也從之前的偶爾疼痛變成現在習慣性的陣痛。

A市的天氣似乎在進入冬天後便迅速冷了下去,老爸這個時候也跟沈阿姨去了溫暖的亞熱帶地區。我沒有告訴他我身邊發生的事情,我不想讓他擔心。

我不再去上課,成日躲在家裏。

黎姿來找過我幾次,最後都是歎著氣離開。後來她給我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她在信裏麵說知道我現在很不好受,但是她仍舊願意等我好起來,她始終都相信我會變回以前的樣子。

臨近年關的時候,老爸打電話來告訴我他跟沈阿姨不準備回來過年了,他的聲音裏帶著些愧疚。我安慰著他,讓他們不要介意。彼時A市已經飄起了雪。

我站在家裏的窗戶邊看著窗外的一片銀裝素裹,屋內的暖氣開得很足,我將手放在窗戶上,一瞬間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我想我已經沉溺在悲傷裏太久太久了,也是時候清醒了。

小黑哥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年三十的晚上,電話裏他急急忙忙地問道:“筠好,你現在有沒有事情?”

彼時我正一個人在家吃著泡麵,跟他說完沒事後就聽他接著說道:“那你現在幫我去醫院看下何佩姐吧。我這不前幾天剛回了老家,結果今天醫院就打電話來告訴我她上樓的時候沒注意,腳下一滑摔了下去。你也知道阿洛這渾小子這幾年都沒回來,而我暫時也回不去,就隻能麻煩你去照顧她一下了。”

我答應了小黑哥,換了身衣服便把家裏的暖氣關了走出去。外麵的風依舊在呼嘯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從天空中落了下來。我站在街上仰頭看著天空,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接著向前走。這是我把自己困在家裏之後,第一次出門。

我到醫院的時候,何佩阿姨的右腿已經打了石膏,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看著報紙。因為過年,醫院裏冷清了不少。見我來了,何佩阿姨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喜笑顏開地衝著我說道:“筠好,你怎麽來了?”

“小黑哥說您出了點兒事,正好我空閑就來照顧您了。”我走了過去在她的身邊坐下。

何佩阿姨拉過我的手歎了口氣說道:“唉,這個小黑啊!我又不是生了多大的病非要人照顧不可。”

“話可不能這麽說,我能照顧阿姨可是求之不得的。”我笑了笑。

“唉,我們家那個渾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貼心就好了。”

見她提起陳喬洛,我的眼簾微微耷拉下去。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變化,何佩阿姨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這麽長時間了,你跟阿洛的事情我早就已經不想再問了。可是,筠好啊,不管怎麽樣我都希望你能再給阿洛一個機會,我這個當媽的不想看著他這麽難過。”

何佩阿姨的話讓我忍不住沉默,好一會兒我才苦澀地衝她笑了笑,說道:“阿姨,您說這話真是折煞我了,我沒有不給陳喬洛機會,隻是他現在自己都不敢來見我了。”

是啊,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過去。

這個除夕夜我在醫院陪了何佩阿姨整整一夜,醫生說她的右腳踝扭傷,有點兒嚴重,建議住幾天院。

我們在醫院裏待了三天,三天後何佩阿姨不想再待在醫院,讓我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她一個人住,現在腿又受傷了肯定很不方便,我想了下索性跟著她回去住,方便照顧她。

何佩阿姨不停地跟我道謝,時不時地歎口氣數落陳喬洛。

我搬到了陳喬洛的屋子裏,他的房間很幹淨,似乎何佩阿姨每天都打掃。

我坐在他的**,想著在過去的很多年裏他都是睡在這張**的。床頭的寫字台上擺著幾本書,我翻開來看了看,那上麵有他潦草的字跡。

我捧著那本書看了許久,直到眼眶微微酸澀才回過神來。

我沒想過陳喬洛會忽然回來,這個時候已經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我幫何佩阿姨買好元宵剛回到家裏便看見了正坐在沙發上同何佩阿姨說話的陳喬洛,心裏一驚愣在了原地。

而這個時候他們都注意到了我,我看見陳喬洛看向我的眼睛裏帶著太多複雜的情緒。

直到何佩阿姨說了一句“筠好回來了啊”,我跟陳喬洛兩個人才反應了過來,匆匆挪開視線。

可是震驚仍然留在我的心裏。

剛剛看到他的時候,我發現他變黑了許多,臉頰也凹陷了下去。我的鼻子一酸,好一會兒才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將元宵拿到廚房裏。

我待在廚房煮著元宵發著呆,外麵傳來電視機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一回過頭便看見陳喬洛站在那裏。

見我看向他,他輕輕地笑了笑,說道:“祝筠好,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一瞬間,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啦啦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