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裏的掌紋終究會隨著時間而慢慢地改變,

可你愛的那個人呢?

你現在還在愛著他嗎?

這是高中的最後一年,整個高三的教學樓都充斥著緊張的氛圍。有時候站在教室外我都能聞見整棟樓所散發出來的試卷上的油墨味,時間似乎走得更快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偶爾會跟陳喬洛一起出去吃飯,也多次遇見過雷子。他的眼神一如最開始那般讓我不舒服,我努力地跟他保持著距離,可是隻要陳喬洛一不在,他就會湊過來,甚至動手動腳。我並不是那種柔弱的小女生,隻要他敢靠近,我肯定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沒想到這個雷子竟然越挫越勇,也不知道是不是從陳喬洛那裏騙到了我的手機號碼,他經常發短信來約我出去玩。

看到這些短信,我都不予理會,而再遇到,他的眼神更加貪婪。

如此一來,我對雷子厭惡極了,好幾次我都想要跟陳喬洛說雷子對我的態度,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因為我懷疑我說這些,陳喬洛會不會信,懷疑就算他相信了,會不會為了我跟雷子鬧翻。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無條件相信陳喬洛了,我和他之間終究還是生分了起來,甚至出現了一道難以跨越的溝壑。

我接到陳喬洛的短信是在十月底的晚上,那時候我都已經準備上床睡覺了,可是他忽然發了條短信讓我去麥田酒吧找他。我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出了門。

到麥田酒吧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了。區別於外麵的寧靜,這條街上仍舊是一片燈紅酒綠。

我從門口走了進去,這裏跟“舊時光藍調”那樣的小清吧不同,裏麵就像是《西遊記》裏的盤絲洞一樣,到處都是扭動著腰肢的女孩兒們。我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不明白陳喬洛為什麽要將我約在這樣一個地方。

我拿出手機發了條短信給陳喬洛,問他在哪兒,沒一會兒便收到他的消息讓我去最裏麵的包廂。我好不容易穿過人潮走到裏麵,耳邊的嘈雜聲也漸漸地小了起來。

我走到包廂門口敲了敲門,可是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我想了想便推開了門,裏麵卻空無一人。正當我疑惑著陳喬洛搞什麽鬼的時候,忽然從門旁邊的陰影裏衝出來一個人,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一把將我帶了進去把門關上。

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臉,是雷子。

從心底蔓延上來的恐懼一瞬間將我淹沒,我被他一把扔到了沙發上,周圍除了不遠處電視牆上的燈光,一片昏暗。我看見他的臉在昏暗中慢慢地靠近,他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邪,他說:“約你這麽多次你都不理,怎麽樣,最後還不是落到了我的手裏。”

我的後背被他這一下摔得生疼,可是內心的不安卻遠超疼痛。這一瞬間我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全部,那條短信根本就不是陳喬洛發來的。我不知道是他偷了陳喬洛的手機還是陳喬洛也知情,如果是後者,那麽我真的是自己瞎了眼。

我掙紮著往後退,雷子卻步步逼近。我知道現在逃跑根本沒有用,隻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衝著他厲聲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這裏是公眾場合!”

“哈哈,那又怎麽樣。”雷子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依舊不停地向我靠近,他說,“這一片誰不知道我雷子的大名,誰也管不著我。”

聽他這麽一說,絕望漸漸侵蝕了我的身體,手腳在這一瞬間變得冰涼。

這一刻,我忽然有點兒恨陳喬洛。

我恨他沒有在我的身邊,恨他的自甘墮落讓我陷入險境。

雷子的臉快要貼到我的脖子時,我終於忍不住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的呼吸一下下落在我的皮膚上,我隻覺得全身都在發麻,惡心的感覺從喉嚨裏漸漸地漫了出來。

正當我快要被這種感覺折磨瘋時,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傳入了我的耳朵。緊接著我感覺到雷子被人拉開了,睜開眼就看見陳喬洛一臉憤怒地出現在我麵前。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外麵依舊是嘈雜的音樂聲,我模糊的視線裏,陳喬洛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雷子的臉上,接著他一把將我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就往外走。而我除了哭,這一刻似乎什麽都不會做了。

從包廂到街上的這段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見外麵的霓虹燈,我才真正地感覺到了慶幸。

就在我還沒徹底回過神時,陳喬洛忽然將我擁在了懷裏,緊接著他帶著難過和歉疚的聲音響起。他說:“筠好,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又一聲的道歉響在耳邊,我伸出手回抱住他。

我想我錯了,我之前不該那樣懷疑陳喬洛。他明明就是我的朋友不是嗎?我最該相信的不就應該是他嗎?

一瞬間歉意襲來,我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見我又哭了起來,陳喬洛一瞬間便慌了神。他鬆開了我,緊張地看向我問道:“怎麽了,筠好?是不是哪裏被傷到了?”

我一邊抽泣著,一邊用拳頭狠狠地砸著他的胸口,說:“陳喬洛,你這個渾蛋,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到這裏來?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麽會被那個色狼占便宜?”

聽我這麽說,陳喬洛默默地承受著我的拳頭,好一會兒才愧疚地開口說道:“對不起,筠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不該讓他有機可乘的。”

“是,全都是你的錯,都是你不好。”我停下捶打他的拳頭,哭著說道,“陳喬洛,你知不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我甚至想過如果他得逞了,我就直接去死。”

我的話讓陳喬洛沉默了下來。

看著這個站在我麵前比我高出快一個頭的男生,我忽然覺得心酸。我閉了閉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來說道:“陳喬洛,其實剛才我懷疑過你,我懷疑是不是你故意幫著那個色鬼騙我出來的。”

其實這些話,原本我可以不必跟陳喬洛說,可是我跨不過自己心裏的那個坎。這段時間來,我跟陳喬洛之間的問題太多太多了,而今我想要一次性全都說個明白。

聽到我這麽說,陳喬洛的眼睛裏漸漸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風吹過我的臉頰,我才聽見了他失落的聲音。他說:“祝筠好,原來在你的心裏,我陳喬洛竟然是這樣的人。”

他的聲音裏除了失落,還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失望。

我咬了咬下唇,看向他的視線沒有任何閃躲。

“自從上次的事情過後,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變了,以前我們多麽地親密要好,如今就有多麽地生疏冷淡。”我緩緩地開口說道,“我總是會想起你騙我的事情,它就像是一根刺紮在我的心上,讓我的心時不時地痛一下來證明它的存在。我想要去相信你,我也總是告訴自己要相信你,卻始終沒有辦法。就拿剛才的事情來說,我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恨上了你。”

我知道我的話是一把利刃,能夠直直地戳進陳喬洛心裏最脆弱的地方,果然,他的表情漸漸地變得悲傷起來。

他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對我說道:“祝筠好,我承認我騙了你是我不對,可是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我有,你也會有的。我不跟你說,隻是想保留我最後的尊嚴。你說你在剛才懷疑過是我跟雷子合夥騙了你,你說你有那麽一瞬間恨著我,可是,祝筠好,我陳喬洛敢對天發誓,對於你,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

見他這麽說,我隻覺得心裏抽痛了一下。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時候,陳喬洛又開了口,他說:“祝筠好,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你跟我一樣站在主席台上,下麵是整個學校幾千名學生。那時候台上就我們兩個人,我看著你,就在想現在的女孩子可真是夠大膽的,不由自主地便對你多關注了幾分。而正當我盯著你看的時候,你忽然回過頭來衝我笑了笑。我想你恐怕已經忘了這件小事,可是那時候我卻覺得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是我小時候看見過的紅牡丹一樣。那之後我們仿佛是一拍即合,忽然就變得要好了起來。每次看到你哈哈大笑的時候,我總是會想,這姑娘笑得可真好看啊。”

回憶起從前,陳喬洛的唇角漸漸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深深地看著我,又接著往下說道:“雖然我總是跟你嬉皮笑臉,可是我內心清楚地明白,我跟你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的家庭、我肩上所背負著的責任,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我不敢對你有半分想法。可是命運就是這麽愛捉弄人,我跟自己說了一千次一萬次你隻能是朋友,可我的心還是不由我控製。它一次又一次地加速跳動,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因為你。祝筠好,我……”

“不要再說了。”我迅速地打斷了陳喬洛的話,顧左右而言他地說道,“很晚了,我該回去了,不然我爸待會兒看不到我又要著急了。”

站在我對麵的陳喬洛沉默了一會兒,才張嘴說道:“好,我送你。”

“不,不用了。”我伸手攔了輛疾馳的出租車,說道,“我自己可以的。倒是你,還是早點兒回去陪何佩阿姨吧。她是你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你不要再讓她擔心了。”

說完,沒有再理會陳喬洛的反應,我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很快,司機師傅便發動了車子。車子行駛了約莫一百米的距離,我才回過頭往後望。

陳喬洛依舊站在那裏,他的周圍是昏黃的燈光,而他與影子為伴,竟然說不出的落寞。

我的心裏忽然一酸,迫使自己回過頭來不再看他。

直到躺在自己的**,我仍舊覺得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我沒有收到過由陳喬洛的手機號發的短信,我也沒有去過麥田酒吧,更沒有遇見過雷子。我騙自己這一切都是夢,卻始終沒有辦法忘記燈光下陳喬洛的眉眼是那麽的哀傷和脆弱。

而那段話,即使被我打斷了,我依舊知道陳喬洛要說的是什麽。那天足球場的那個吻一瞬間浮現在腦海裏,或許我早就該明白陳喬洛對於我的感情,隻不過是我自己不願麵對罷了。我喜歡的是穀雨,而陳喬洛從來都隻是朋友。

我害怕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口,我們就再也回不到過去。可是現在呢,現在又何嚐不是,我跟陳喬洛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在心裏苦笑著,辛酸在心底彌漫開來。

我不知道陳喬洛跟雷子的關係現在變得怎麽樣。自從那天晚上的事情過後,我就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陳喬洛。

而陳喬洛也像是知道我在躲他一樣並不主動聯係我,就連在學校的走道上偶然碰見,他也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並沒有真正攔住過我。

黎姿問我跟陳喬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連她都能看出我們之間的不對勁。

可我隻是搖了搖頭不回答。我跟陳喬洛的事情除了我們彼此,並不適合讓別人知道。

我們倆就像是成了陌生人,隻是我們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十一月,學校召開了校運會,這距離上次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來,我跟陳喬洛沒有再聯係過,彼此像是約定好了一樣不再打攪對方的生活。

隻是偶爾在夢裏,我還是會夢到他。在那夢境裏有著大片大片的霧氣,陳喬洛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背對著我。他的背影看上去孤單且落寞。他不停地往前走,任我怎麽喊他都不回頭。

我被這個夢嚇醒,在淩晨三點的時候,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想或許總有一天我會徹底失去陳喬洛,而現在我已經在慢慢地失去他。

我從回憶裏回過神來,看到黎姿抱著兩瓶水朝我走過來。我正坐在操場的看台上,下麵有人不斷經過,為今天的比賽做著準備。

黎姿將水遞了過來,開口說道:“我剛才買水的時候聽人說今天陳喬洛也參加了比賽,我還以為像他那樣的人是怎麽樣都不會參加這種維護班級榮譽的活動的。”

聽到陳喬洛的名字,我忍不住轉過臉去看她,不解地問道:“像他那樣的人?”

“是啊,像他那樣的人。”黎姿喝了一口水,說道,“難道你不覺得陳喬洛太玩世不恭了嗎?像他這樣的男孩子根本就不是那種會為別人考慮的人。”

黎姿的意思我懂了,可是我懶得辯駁。或許在其他人的眼裏,陳喬洛是個自私的人,可我知道他不是,他可以為了他的媽媽付出很多。而這一切,隻要我知道就行了。

我跟黎姿說了聲要去上個廁所,便從看台上溜了下去。對於校運會,我的興趣並不大,不過是一群人參加比賽而已,可好處是我們能夠在這暗無天日的高三生活裏獲得三天喘息的機會。

我走到教學樓後的小樹下躺著,有風輕柔地吹在我的臉上,我閉了閉眼睛,任陽光灑在我的臉上。這一刻,我的心裏無比寧靜。

正當我快要睡著的時候,耳邊漸漸地傳來了腳步聲。我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男生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一瞬間便清醒了過來,條件反射般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才發現站在那裏的是陳喬洛。

這段時間都未聯係,雖然經常會在學校裏看見他,但也總是匆匆一瞥。如今這麽細細地看過去,我竟然發現他憔悴了許多,原本幹淨的下巴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長滿了胡楂,就連原本飽滿的雙頰也深深地陷了下去。

我們倆就這麽互相看著,直到我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喬洛才開口說道:“筠好,好久不見。”

“嗬嗬,哪裏有很久。”我敷衍地笑了笑回道。

話音一落,我們兩個人又沉默了下來。

正當我快要忍受不了這種怪異的氣氛想要逃開的時候,陳喬洛再次開口說道:“你都躲了我一個月了,現在還要繼續躲下去嗎?”

見他這麽**裸地把這件事說出來,一時間我竟然尷尬地愣在了原地。

正當我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接他的話時,陳喬洛忽然認真地說道:“筠好,我喜歡你。我想你應該早就猜到了,這些日子我不主動聯係你,也是想讓你冷靜一下,好好考慮清楚我們之前的關係。我知道我的家庭和出身配不上你,可即便是這樣,喜歡你的心情,我還是想要親口說給你聽。”

這場告白,在一個月後的今天終於被陳喬洛說出了口。

我站在原地,周圍一瞬間無比靜謐。我的腳像是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我視線裏的陳喬洛一臉真誠,是我從未見過的樣子。

心裏忽然多了一絲說不出來的感覺。

正當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陳喬洛,像你這樣的人怎麽會有人喜歡。”

我心裏一驚,回過頭就看見穀雨站在那裏,他的表情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挑釁。

見我看他,他收起了對陳喬洛的敵意,笑眯眯地看著我說道:“不好意思,碰巧路過這裏,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尤其是他的告白。”

穀雨把“告白”兩個字咬得特別重,而他的笑容顯得很淡漠。

自從我知道了穀雨家跟陳喬洛家的事情後,對於穀雨,我也沒有了太多幻想。我是陳喬洛的朋友,而陳喬洛是穀雨的仇人,我們倆怎麽樣都是不可能的。

正當我神遊天外的時候,陳喬洛搶先一步擋在了我的前麵,不太友善地看向穀雨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穀雨笑了笑反問,接著又開口說道,“倒是你,像你這種殺人犯的兒子有什麽資格去喜歡別人?”

我看見前麵的陳喬洛在聽見“殺人犯”這三個字時身體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他開口了。他說:“穀雨,我知道當年的事情是我爸不對,可是事情已經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欠你們家的,我也在盡我最大的努力償還。”陳喬洛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化不開的哀傷。

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我看見穀雨原本好看的臉變得有些扭曲了起來。他冷笑了一聲,說道:“償還?你償還得起嗎?如果不是你爸,我怎麽會沒有爸爸?如果不是你爸,我媽又怎麽會重病在床?所以我告訴你,這些債,你這一輩子都還不起。”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穀雨,猙獰得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

陳喬洛沒有再說話,可即便他背對著我,我也能想象到他滿臉悲傷的樣子。

見陳喬洛不說話,穀雨將視線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他的表情慢慢緩和了下來。他從陳喬洛的身邊繞了過來,走到我的麵前停下,忽然開口說道:“你叫祝筠好,是吧?”

雖然不明白穀雨為什麽忽然這麽問,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就在我點頭的那一瞬間,他忽然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個學期你曾經跟我表白過吧。那時候我好像拒絕了你,可是現在我想要反悔,我願意讓你做我的女朋友。”

穀雨的話就像是一記驚雷,一瞬間炸得我愣在了原地。

就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前麵的陳喬洛已經率先反應了過來,他回過頭衝著穀雨咆哮道:“穀雨,有什麽事情你衝著我來就好了,為什麽一定要牽扯到無辜的人?”

“無辜?”穀雨皺了皺眉,忽然笑道,“陳喬洛,你別忘了,當初我爸也隻是個無辜的人。”

這件事是陳喬洛的軟肋,一瞬間他便挫敗了下來,低著頭無力地站在那裏。

緊接著,穀雨一把拉過我的手帶著我往前走。

我想要掙脫,可他的手像是一把鐵鎖一樣緊緊拴著我。我回過頭去看陳喬洛,他卻根本沒有反應,隻是保持著剛剛的那個姿勢,低著頭,滿身透著哀傷。

我一路被穀雨拉到了學校的花園,他才鬆開了我的手。

我扭了扭手腕,被他拉住的那塊地方已經一片通紅,輕輕一碰就痛得不行。

正當我皺眉忍痛的時候,穀雨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我忍不住吃了一驚。

他說:“祝筠好,要不我們試著交往看看。”

我驚訝地抬起頭看他,他的臉隱沒在了樹蔭下。

有風不停地從我們的身邊吹過,我的心卻因為穀雨的這句話漸漸地泛起漣漪。正當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他沒有再說一句話,轉過身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就像是個沒有歸途的旅人。

我忘了自己是怎麽回到黎姿身邊的,帶回去的還有我亂糟糟的心情。這個時候喇叭裏播報著四百米短跑項目即將開始,我聽見穀雨和陳喬洛的名字都在其中。

一瞬間,我條件反射般往下看。

此時的他們已經換好了運動服,在場外做著熱身運動。穀雨和陳喬洛隔得不遠,我似乎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

不好的預感漸漸在心裏蔓延開來,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裁判的一聲槍鳴宣告比賽開始。我看著他們倆毫不相讓地往前跑,耳朵裏傳來的全是同學們的加油聲。我整個人像是被懸在了一根鋼絲上,提心吊膽。

我的視線緊緊地追隨著操場上的那兩個人。無論是陳喬洛,還是穀雨,他們倆都將其他人甩在了身後,而他們倆卻絲毫不相讓,朝終點處狂奔著。在快要到達終點的時候,左邊的陳喬洛忽然像是踩到了什麽,身子一歪整個人跌了下去。有女生的尖叫聲傳了過來,我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往操場上衝去。

我穿過人潮擠到他的身邊時,陳喬洛已經被人帶到了休息區。他的臉色發白,額頭上不停地冒著冷汗。我心一慌,連忙蹲下去看他的傷,腳踝處扭到的那一塊已經紅腫了起來。

有人說道:“好像扭得挺嚴重的,還是趕緊送醫務室去看看吧。”

這句話就像是解了我的穴,我馬上站了起來對陳喬洛說道:“走吧,我帶你去醫務室。”

陳喬洛聽到這句話,抬起頭看向我,他的目光裏有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冷冷地開口說道:“祝筠好,我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係!”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巴掌一樣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臉上,我甚至覺得心髒痛得都快要爆開。我的牙齒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直到口腔裏傳來了濃濃的血腥味我才鬆開。周圍的一切仿佛瞬間回到了遠古洪荒,一片死寂。

陳喬洛看著我的眼睛裏一片冰冷,讓我仿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或許我們之間真的不會再有以後了。

我苦笑著站起身來,那一刻四周又恢複了原來的喧鬧。我沒有再說一句話,轉過身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我沒有再回到看台,也沒有再看接下來的比賽,一個人從學校裏跑了出去。

似乎每一次狼狽不堪的時候,我都會遇到許炫。

我正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廣場的台階上,許炫就這麽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了我的麵前。他蹲下身來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笑著問道:“要不要去我那裏溜冰,我請客。”

我跟在許炫的身後來到了他的溜冰場。

下午三點,這兒沒有顧客,服務台後的女孩子都在低著頭打哈欠,在見到許炫的時候又迅速清醒過來。

他將我帶到椅子邊坐了下來,然後又到服務台給我拿了雙鞋子,蹲下身來幫我換好。

這個僅有兩麵之交的男人居然這麽做,我心裏一驚,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倒是許炫似乎完全不在意,又站了起來將手伸到了我的麵前說道:“祝筠好小姐,走吧。”

我被許炫牽著滑上了冰麵。

空****的場內隻有我們兩個人。心裏的鬱悶需要發泄,我鬆開他的手,一個人往前滑去。那些不快和心酸,就在這滑來滑去的過程中變得淡薄起來。

兩個小時後,我出了一身汗,而原先的難過似乎也隨著汗液流出體外。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許炫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場外,整個場內剛才隻有我一個人。

見我望向他,他衝我鼓了鼓掌,笑著說道:“真是厲害啊!”

我莞爾一笑,接著做了個高難度的動作。

離開溜冰場,外麵已經是暮色四合。許炫跟著我一起出來,非要請我吃飯。回想著他剛才為我所做的一切,我推辭不了,隻能跟著他去了旁邊的餐廳。

我們倆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員過來送上菜單,我們點了幾個菜後,便沉默了下來。

其實說到底我跟許炫也隻不過是見過幾次麵的陌生人而已,可偏偏巧合的是,他總是出現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那時候總是太過於傷心,以至於不會去想太多,而現在當我平靜下來,卻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然而那隻是感覺,無法找到實質性的東西。

思及此,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許炫,你剛才怎麽會在那裏出現?”

“我碰巧去那邊辦事,沒想到正好看見你一個人在那裏。”他似乎是早就想到了我會這麽問,輕抿了一口咖啡,笑著說道,“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許炫一句話便將一切都圓了過去。

他這樣我也不好再多追問,我衝著他笑了笑,兩個人像普通朋友一般聊天。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關於許炫的一些事情,他比我大兩歲,在A大上學,開了那家溜冰場。

這個晚上,我們聊了很多,許炫沒有問我為什麽會孤單地坐在那裏,對此我心存感激,他讓我保留了僅剩的尊嚴。

第二天陳喬洛沒有來上課,聽黎姿說他的右腳嚴重扭傷被迫住院。我心裏雖然難過,但表麵上還是裝作無動於衷。我想去看他,可是我發現,現在的我根本就是個懦弱的人,我害怕去麵對他。

再遇見穀雨是在一個星期後。

A市的深秋下起了冷清的雨。我因為生理期肚子不舒服,一直等到放學後很久還沒有離開。這個時候教室裏已經空無一人,我有些難受地坐在座位上,將臉埋在臂彎裏。在此之前我已經打了電話給老爸讓他來接我,可是他公司有事情走不開讓我先在學校等他。

也不知道是因為下雨還是痛經的緣故,這樣的環境讓我感到無比悲傷。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傳來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我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就看見穀雨站在我的桌子旁。我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窗外的雨下得越來越大,發出了劈裏啪啦的聲音。

見我這樣看著他,穀雨笑了笑說道:“剛才路過你們教室正好看到你趴在這裏,就進來看看。祝筠好,你沒事吧?”

他的話讓我回過神,我衝著他無力地搖了搖頭。

見我這樣,他忽然俯身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他的掌心一片灼熱,覆蓋在我的額頭上像是一座火爐。

他的動作讓我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裏,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好一會兒,他才挪開了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帶著些無奈地說道:“我還以為你發燒了呢,現在這麽看來又不太像。”

他問道:“你到底哪裏不舒服?”

難道要我告訴他我隻是痛經?不,這樣的理由我怎麽說得出口。我臉一燙,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沒,我沒事。”

我的話剛說完,穀雨便輕笑了起來,好看得像是一朵百合。他有些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說道:“你知道嗎?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株雜草,堅強得怎麽樣也不會被吹倒。可是現在看來是我猜錯了,原來你也會有這麽楚楚可憐的時候。”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整個人愣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辦。

見我這樣,穀雨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他接著問道:“祝筠好,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上次的事情?

莫非指的是要跟我交往的事?

我的腦海裏迅速閃過幾個念頭。

可還沒等我想好該怎麽回答,穀雨的臉就靠近了,緊接著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我的嘴唇便觸到了一片柔軟。

那是穀雨的吻。

我一瞬間如遭雷擊,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緊接著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他說:“祝筠好,我們交往看看吧,如果最後真的不合適,那麽也不要再強求。”

他的話讓我怔在了那裏。緊接著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穀雨忽然被人拉了開來。

我驚訝地抬起頭,看見了站在那裏的陳喬洛。

一個星期沒見,他瘦了不少,他的臉上此刻布滿了濃濃的憤怒。他一拳揮到了穀雨的臉上,像是用盡了全力,穀雨的臉被打得微微偏到了一邊。他吼道:“穀雨,這本來隻是我們之間的私事,你為什麽一定要纏著祝筠好不放?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我陳喬洛保證不還手,可是你為什麽要來傷害祝筠好?”

“打你?”穀雨冷笑出聲,把臉轉過去看向陳喬洛,眼睛裏是晦暗的嘲諷,他說,“這樣的話我跟你那坐牢的爸爸又有什麽不同?陳喬洛,我告訴你,我會慢慢地折磨你,讓你的生活永遠都不得平靜。”

穀雨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我的心上。似乎隻要是麵對著陳喬洛,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副模樣,尖酸、刻薄,甚至是歇斯底裏。

我知道穀雨對我的告白以及跟我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我是陳喬洛喜歡的人,所以他想要來搶,來奪。我雖然知道這一切,但對於他還是多少有些心疼。他跟陳喬洛一樣,在我看來都不過是失去父親的可憐孩子。

陳喬洛見穀雨這麽說,情緒變得失控。他不再說話,又迅速地一拳揮到了穀雨的臉上。

穀雨也不甘示弱,兩個人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

我的肚子本來就不舒服,現在見他們這樣,一著急肚子更痛了,冷汗涔涔地從額頭上冒了出來。我一邊忍著痛,一邊咬著牙喊道:“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可是我的話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應,隨著旁邊的桌子、椅子被撞倒,我強忍著不適站了起來,幾乎是打著戰走到了他們的身邊,想要將他們分開。

可是我剛過去,不知道誰的拳頭一下打在了我的臉上,一瞬間我疼得大叫了一聲。

這個時候他們倆才注意到了我,迅速停下了動作。我因為疼痛忍不住蹲到了地上。

見我這樣,陳喬洛趕緊衝過來扶著我,緊張地問道:“筠好,你有沒有事?”

我咬著牙忍受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聲音清冷地說:“陳喬洛,你鬧夠了沒?”

我感覺到他扶著我的手顫抖了一下,很快他的臉上掛起了一絲苦笑,他說:“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鬧,不該打擾你們。”他鬆開了扶住我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像是一片深邃且憂傷的海洋,他說,“祝筠好,祝你幸福。”

說完這句話,陳喬洛便轉過身沒有一絲留戀地離開了。

這個時候,一個驚雷猛地炸響,我反應過來,想要喊陳喬洛,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我掙紮著想要衝出去跟他解釋,卻被穀雨攔住了。他看著我,說道:“祝筠好,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要出去找他?隻怕你還沒找到他自己就先丟了半條命。”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此刻的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跟陳喬洛解釋清楚剛剛所有的事。

想到這裏,我一把將穀雨推開,跑了出去。

外麵的雨下得比先前更大了,走道上的風吹得我直打哆嗦。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陳喬洛的教室門口,裏麵卻是一片黑暗。

穀雨不知道什麽時候跟在了我的身後,他說:“他早就已經走了,祝筠好,你別找了。”

別找了?

我怎麽可能不去找他?是我傷害了他。我明明知道他的心是敏感脆弱的,卻一次又一次傷害他。他喜歡我,所以我的傷害才更為要命。

我沒有理會穀雨的話,拖著虛弱的身體一步步下了樓。教學樓前已經被風雨打落了一地黃葉,我走了出去,一瞬間暴雨淋濕了我全身,可我像是沒有知覺一樣繼續往前走。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陳喬洛。

這樣的念頭在我的心裏不斷擴大。

操場上沒有他,實驗樓沒有他,校門口沒有他……這個學校裏的每一處角落似乎都不會再有陳喬洛了。

難過伴隨著巨大的眩暈朝我襲來,就在我暈過去的一刹那,我似乎聽見了穀雨喊我的聲音,是那麽的近,又是那麽的遠。

我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四周一片雪白。

正當我迷惑的時候,我聽見了老爸喜極而泣的聲音,“閨女啊,你總算醒過來了。”

我微微轉過臉去,看見老爸坐在病床邊,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我張了張嘴想要喊他,喉嚨裏卻像是被火燒過一般難受。

見我這個樣子,老爸立刻明白了過來,鬆開握著我的手,到旁邊的櫃子上倒了一杯水,然後將床頭微微調高,把水杯遞了過來。

我一下子便喝了一大杯溫水,嗓子漸漸地不再那麽幹涸。我嚐試地張了張嘴,雖然還是有點兒幹裂,但是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問道:“老爸,我睡了多長時間?”

見我這麽問,老爸的眼眶迅速紅了,他心疼地將我一把抱在了懷裏,說道:“你已經睡了兩天了,你知不知道老爸都快要被你嚇死了。不是說好讓你乖乖地在教室裏等我嗎,怎麽自己跑了出去?要不是你同學碰巧看見你暈倒在路邊將你送來,指不定會出更大的事。你啊,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女兒。”

同學?

我皺了皺眉,忽然想到他說的可能是穀雨。看來我老爸還不知道事情的經過,隻是以為我自己不聽話趕著回家才暈倒在了路邊。

我也不再辯解,隻是緊緊地回抱住他。

趁著老爸去幫我買飯菜,我拿過放在一旁的手機給陳喬洛打電話。可是不管我打多少次,電話那端永遠都是一個機械化的女聲回應道:“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您稍後再撥。”

我有些絕望地將手機扔在枕頭邊,內心湧出濃濃的不安。

我安慰了她幾句,卻聽她哭哭啼啼地說道:“筠好,你知不知道你都快嚇死我了。前兩天我看你沒有來上學就去問了下,老師說你住院了,可是我放學一過來就看見你躺在**,不管我怎麽跟你說話,你都不回答,醫生說你的身體非常虛弱。我以為你隔天就會醒過來,卻沒想到過了兩天你才醒來。”

其實何止是黎姿,就連我自己都不曾想過我會生這麽嚴重的病。想起老爸迅速蒼老的麵容,我的心裏湧上了愧疚。我想我真是太不孝了,隻顧著自己而完全沒在意老爸的感受。有我這樣一個女兒,他一定費了很大的心吧。

我忍不住垂下了眼簾,悲傷像是一陣無聲的浪潮席卷了我的心。

正當我難過的時候,黎姿忽然湊了過來,在我的耳邊小聲地說道:“筠好啊,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千萬不要跟別人說。”

“啊,什麽事情?”

我回過頭去不解地看向她,卻見她害羞地低下了頭,好一會兒才扭扭捏捏地小聲說道:“我……我跟童小天在一起了。”

我用了三秒鍾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卻依舊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你和那個天天跟在你身後的童小天交往了?”

“嗯。”黎姿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那天不是下大雨嗎,你說你肚子痛要等你爸來接你,我不是就先走了嗎?可是當我出校門口的時候,又看見童小天站在那裏。那天的風雨那麽大,他撐著一把傘就像座石像一樣一動不動。那一瞬間我知道我完了。”

我想或許有的時候,喜歡就是在這些小細節裏體現出來的。黎姿喜歡童小天,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他的這一份執著而感動。

我看著她一副甜蜜的樣子,真心為她感到開心。

可是反觀我呢,我的喜歡卻讓我們幾個傷痕累累。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罷了,我苦笑著想。

不管是我、陳喬洛,還是穀雨,我們都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了。時光的刀狠狠地劃過我們的心髒,修建出一道新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