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此前的偵查結果。

禦史案中,凶手的行凶手法是通過戶籍信息精準鎖定目標,並向台府派出內應核準信息無誤後殺人,以太子的私宅“杏園”為基地,完成作案與撤離。

案發之時,正值太子喪期,沒人能想到凶手殺人會藏到太子的私宅中。

即便有人懷疑,沒有皇帝的旨意,也無人敢入內徹查,行凶者以此達到“消失”的效果,躲過追查。

再到案發後,後續發生的幾件針對吏員家屬的屠殺行動,凶手同樣以杏園為根據地如法炮製,先殺人,後逃入園中躲避。

但與屠殺台府官員不同,杏園與台府相隔不遠,凶手殺人後可就地迅速撤離,消失無蹤。

吏員家屬的住所卻分布城中各地,並不集中,且沿途耳目眾多。

凶手要想殺人後不留痕跡地撤退,必先逃過城中的眼線,設定好完美的撤離路線。

那麽,什麽樣的進攻和逃離路線才能算完美呢?

徐安能想到的,隻有一個。

那就是...預先挖設好的殺人地道!

凶手鎖定目標之後,先在其住址附近購置房屋或者商鋪,作為臨時據點。

再以分段式的方法挖設無數條密道,連通至杏園。

行動時,殺手從密道中湧出,迅速完成目標清除,而後再經密道撤離,神不知鬼不覺。

密道入口與案發地的距離必定很短,殺手撤離時,隻需抹去些許痕跡,便可躲過緝捕的追蹤。

但是,要完成這一看似“天衣無縫”的刺殺行動,凶手有兩個極大的難點必須克服!

其一,就是如何瞞過所有人的眼線,預先挖設好密道。

其二,如何將太子的杏園變成他們的根據地,而不被人懷疑!

禦史台吏員有三百餘人,算上家屬,足有千人之多。

雖說不是所有官員的家屬都住在京城,但算起來也不少。

凶手要逐一在他們住所周邊挖好密道,工程量必然極大,且動靜不小。

因此,他們的準備時間一定很長,可追溯到半年之前,乃至更久!

繼而,便引出了另外一個疑問。

半年以前,誰家開始在城中大量購置房產、商鋪,並大興土木?

找出此人,Ta便是潛在的嫌疑人!

隻是,京都繁華,官商貴胄遍地,有財力、人力物力完成這一布局的對象太多,以此入手,並不明智。

但,第二個條件...卻並非一般人可以做到,即便是首輔吳應雄也不能。

半年前,太子仍健在,杏園中住著太子妃的家人,有禁軍保衛。

何人能輕易接近杏園,並將之改造成殺人行凶的基地?

別人不能,但駱家的主母,那位長公主殿下卻可以!

長公主是太子的皇姑母,皇帝的親姐姐,且與太子妃關係甚好。

如果她出麵借用杏園,或者以其他理由慫恿太子妃在園中大興土木,想必太子夫婦沒有理由會拒絕,不好拒絕。

而杏園一旦落入長公主的掌控內,便等同於為駱家所用。

駱家瞞過太子夫婦,在園中私設密室,暗布地道,為殺人行凶做準備,不無可能!

且,在整個謀劃之中,似乎連老天爺都在幫助駱家...

太子蕭爾康在第三次巡視漠北期間,竟意外染病而亡,舉國哀悼。

蕭爾康一死,太子妃及其家人便得去靈前守候,參加皇家祭奠活動。

杏園暫時沒了主人,徹底落入駱家和長公主手中。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加快行動進程,伺機在太子喪期內覆滅禦史台,一擊得手。

殺人後,所有的行凶者都藏在杏園內,太子剛死,誰敢闖入他的私宅?

誰會想到凶手藏於其中?

皇帝正值哀痛,更不會輕易讓人進入太子私宅搜查!

換言之。

禦史案主謀的身份特征是:Ta能製造完美的理由,“合理”地進入杏園,而不被人懷疑是別有用心。

延伸過來,能符合這個身份特征之人,大概率是來自皇族。

長公主,就是其中之一。

接下來,鎖定了主謀的身份特征,隻需從凶手的殺人動機上去分析,便不難辨別出此人。

凶手屠殺禦史台的動機,目前已知的結果就是:殺人滅口,掩飾真相。

而這個真相與孫鶴、曹懷興有關聯,可追溯到十幾年前的李放通敵案。

凶手為了掩飾通敵案的真相,而製造了禦史案!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麽幕後主謀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就正是...以長公主為首的駱家。

駱家本就是望族,底蘊極深,從某種層麵上來說,就連吳應雄也比之不及!

這就符合了凶手的身份特征之一:位高權重,黨羽眾多。

駱家祖上出過三位首輔,當代家主曾位列三公,雖已下野多年,但門生遍地,桃李滿天下,對朝堂還是極具影響力的。

再到凶手的第二大特征:有資格、有條件借用到太子的私宅。

長公主蕭霞,便極度符合這一特征!

而他們最初的殺人動機也已十分明顯,那就是...為了泄憤、追責!

當年,駱英意氣風發,跟隨李放鎮守邊疆,建功立業。

卻因李放的一場戰敗,致使駱英久傷不愈,落下了頑疾。

駱家因此對李放懷恨在心,加上皇帝並沒有因為戰敗而責罰李放,反倒是在皇城司給他安排了一個美差,這讓駱家人如何能受得了?

他們不敢明著質疑皇帝的決定,唯有私下報複李放。

於是,便暗中策劃了所謂的通敵案,謊稱李放乃是通敵而故意戰敗。

致使李放慘遭斬首,李家三族流放!

李放被殺,駱家原本怒火已消。

但好巧不巧,孫鶴為官剛正,非要參合進來追查通敵案的真相,這就觸犯到了駱家的逆鱗。

而且,經過孫鶴等人的暗查,已經將矛頭指向了駱家。

駱家為了自保,掩蓋自己栽贓陷害的真相,唯有連孫鶴一並除去,禦史案由此而生。

但這一回,駱家做得十分徹底,不僅連孫鶴和整個禦史台的官員都殺了,連他們的家屬都不放過,等同於擺下一段潛台詞:李放一案,誰碰誰死,雞犬不留!

不可不謂之誅心,手段狠辣。

最微妙的一點佐證是,李琪曾說過,曹懷興已然被策反,才導致了在孫鶴另外幾個假密盒中出現了針對吳應雄的罪證。

那...誰能策反曹懷興,讓他背叛了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遠親孫鶴?

這個人,就是駱英。

根據龐奇所說,駱英與曹懷興同期入仕,又是同鄉,私交甚好。

能讓曹懷興不惜背叛之人,恐怕就隻有這位廷尉府尹了...

徐安腦中思緒澎湃,不覺一身寒意。

他從武太監口中得知駱英的隱晦後,將禦史案主謀的特征線索與動機套在駱家身上,竟出乎意料地匹配。

得到的結論就是,駱家與長公主作案的嫌疑尤為巨大。

他們幾乎完美匹配了嫌疑人的所有特征,具備所有作案的動機和條件。

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徐安陷入沉思,心中出現了某種詭異的搖擺。

直到一名小太監到前叫喚,他才恍然回過神。

“徐監察,陛下召見。”

小太監躬著身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