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侍衛聞言,稍顯愕然之後,慌忙跪下應是,顯得頗為緊張之色。
蕭爾沁回身,將路上徐安交給他的水師魚符丟給麵前的侍衛,接道:“魚符在此,從現在開始,本王才是東海水師艦隊的主帥!傳令,各部兵圍大燕主島,但不可妄動。沒有本王的將領,誰也不可擅自出擊。違者,當場格殺!”
“是!”
侍衛恭敬撿起魚符,躬身離去。
蕭爾沁望著侍衛離去的背影,又回頭望了望正與蕭安兒在小屋前肆意打鬧的樣子,不由輕歎淺笑。
眼中顯有異色,卻不知是何意味。
又駐足了片刻後,便甩袖離開。
...
接下來幾天時間裏。
將水師魚符交給蕭爾沁後,徐安便算是無事一身輕,倒也樂於至此,難得忙裏偷閑。
索性就什麽也不想,就單純地陪著蕭安兒在穀中體驗了一把農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卻也別有一番感觸。
皇帝的意思雖是盡快拿下司徒虎,但既然出現了蕭爾沁這個“意外”,有所延誤,想必蕭無忌也不好問責。
若真要問責,那也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兒。
但一時安逸可以,想要就此在臥龍穀中待著,對於現在的徐安來說,顯然還不現實。
留在臥龍穀的第八天晚上。
小屋內的飯桌前,飯菜已經齊備,但“夫妻”二人卻沒有動筷的意思。
旁邊還有一個座位空著,是給龐奇留的。
隻是,這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仍未見人。
蕭安兒望著徐安,若有所思的樣子,笑了笑剛想說話。
但話剛到嘴邊,就被恰好走進門的龐奇給打斷。
龐奇嚴肅的臉色,走進門就看向徐安,想說些什麽。
但見到蕭安兒坐在一邊後,又故作輕笑道:“呀,都說不必等我了,你們可以先吃啊。家中有些消息傳來,我便晚了些許。”
蕭安兒看了他一眼,笑道:“那就吃飯吧,龐大哥來,我給你和夫君盛飯。”
說著,便自顧動作起來。
這在此前是難以想象的,堂堂公主居然主動會幫人盛飯...
可見蕭安兒這些日子的轉變巨大,恍如變了一個人,不再像之前一樣什麽都不會。
趁著她稍作離開的間隙,龐奇湊過來,小聲道:“大人,京都傳來消息,夜叉已經按照我們的指示潛入皇陵探查,還真的找到了一個永和帝時期的太監,並已將之暗中帶出了皇陵。”
古代的皇陵周邊都會設有守陵人的村莊,一般來說,被指派去給皇帝守陵墓的人和官兵都會居住在村中。
徐安眉目輕動,稍有驚喜道:“哦?還真有這樣的人?”
“對。當年景國世子事發時,那太監才十幾歲,就是在禦前伺候的。永和帝駕崩後,他就被送到皇陵值守,一晃五十年過去了,小太監也變成了老太監,已然六十多歲高齡。不過腦子還算清醒,應該可以問出一些事情來。”
“好極了。不論是守龍軍的異動,亦或是如今徐氏和林氏的隱晦,都與這個神秘的景國世子有關。隻要我們能弄清楚發生在他身上之事,便可得知這一切幕後的真相!事不宜遲,既然這裏有二殿下坐鎮,且燕國內亂本就是假的,那也就沒我們什麽事了。準備一下,明日我們秘密回京。”
“是。”
龐奇應了一聲,而後又望向不遠處蕭安兒的背影,道:“可公主殿下怎麽辦?”
徐安遲疑了一下,道:“她...暫時還是留在這裏比較安全,我來和她說吧...”
“...”
吃完晚飯後。
龐奇找了個借口出門,留下徐安二人一起收拾桌子。
他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跟蕭安兒說,蕭安兒就似已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邊收拾碗筷,邊說道:“夫君是打算明天就走嗎?”
如此一問,令徐安不免愣住,有些吞吐道:“這...娘子猜到了?”
蕭安兒淺笑著,搶過他手中的東西,回道:“這幾日來,你看似不理俗事,專心在穀中陪我。但龐大哥卻心不在焉的樣子,數次往返了林氏大殿打探外麵的消息。我就知道這個小地方留不住你太久,總有一天你還是會離開,且不會久留。”
“娘子,還真是聰慧。但是...”
“但是你還不能帶我離開,是嗎?這些日子,我雖困在穀中,但倒也聽穀中的姐姐談起外麵的事兒。大乾正在用兵,燕國內部亦在動亂,哪裏都不太平。你帶著我,反而會成你的累贅。”
她淡淡地說道,眼中卻似乎有淚。
徐安臉色一收,走過去輕輕抱住她,“娘子能明白就好,但不帶你走,絕非因為害怕你成為我的累贅。隻是,我要去辦的事情有些危險,你不宜跟隨。我答應你,一旦事情結束,我會第一時間來接你離開。”
蕭安兒輕輕抬眸,道:“真的嗎?夫君莫要騙我,可這回你要離開多久,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快則月餘,遲則數月。不論遇上什麽危險都好,我都答應你,一定會留著性命回來!”
說著,她把蕭安兒拉出了門外,襯著皎潔的月色,指向不遠處一塊長勢正旺的農田,接道:“呐,咱們就以那塊農田為約定,當你那塊農田可以收割之時,我便回來了。”
蕭安兒眼裏泛著光,“當真?夫君不會騙我?”
“不會!”
“那好,一言為定!誰撒謊,誰是小狗!”
“哈哈,一言為定。”
“那夫君負責收拾桌子,我去給你準備明天出發的行李,再給你燒水沐浴,可好?”
“一切聽娘子安排!”
“哼,不隻是要現在聽,以後都要聽,聽一輩子!”
“遵命!”
“...”
二人相擁而笑,那一刻短暫安逸,卻是如此的和諧。
次日,天猶未大亮。
徐安與龐奇二人便早早起身,來到臥龍穀的碼頭處。
而林氏門人也已經早早準備好了,送二人出穀的船隻。
與蕭安兒依依惜別之後,徐安跳上客船,告辭了臥龍穀眾人。
船帆揚起,沿著大燕主島的內陸河道,全速朝出海口駛去。
蕭爾沁已經接過東海水師的指揮權,此間之事已用不到他煩心。
而蘇清影等人留在滄州,有林氏之人和東海水師保護,安全亦沒有問題。
徐安可以全身心地返回京都,暗查景國世子一事。
但明麵上,他仍留在大燕水域指揮大軍,因此並不能大張旗鼓。
返回乾都,便不好經由滄州。
以至於臥龍穀的客船出海之後,直奔大乾滬州碼頭而去。
滬州是大乾中南部的沿海州郡,與滄州相距甚遠,得走很長時間一段海路。
但隻要抵達了滬州,進入內陸河道之後,卻也與乾都距離不遠。
半個多月後。
客船安全抵達了滬州海港,進入內陸河道的第二天。
停靠一處市集碼頭時,一行十人登上了客船,皆是隸屬台府的幽靈衛。
為了節省時間,早些知道景國世子的隱秘,在回程途中,徐安已然飛書傳信給夜叉,命他帶著那名前朝太監趕來滬縣匯合,並在船上對其進行問詢。
夜叉自知此事牽涉重大,不僅出動了自己最精銳的手下護送,自己也跟著來。
主艙室內。
夜叉帶著一個古稀老人進門,見麵便淡然道:“你要找的人。”
說完,也不多廢話,轉身就要離開。
那老太監滿臉驚恐的樣子,佝僂的身形,骨瘦如柴,一經脫離幽靈衛的束縛,就自顧躲到一角蜷縮起來。
徐安叫住道:“等等,你可曾問詢過此人?他招了嗎?”
夜叉止步,回了一句:“你隻是讓我找人,可沒說讓我問什麽。我還有其他事,近些日子,京都不太平,我必須盡快趕回去。”
言盡,人已消失在門口處。
徐安示意龐奇關上艙門之後,這才走到老太監麵前,沉聲道:“叫什麽名?”
老太監縮成一團,聞聲顫抖不已,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安又補了一句:“你不必緊張,帶你來...絕非是想取你性命。否則,你也不可能活到現在。相反,回答本官一些問題,你可獲自由,不必再回皇陵守著青燈。”
聽此。
老太監原本渾濁的雙眼,驀然恢複一些神采,似有意外之色,喃喃道:“本官?你是朝廷之人?”
“是。將你帶來之人,隸屬禦史台暗衛。但本官的身份,你無需知道,隻要如實回答問題即可。告訴本官想知道的一切,則你可得一份不菲的銀兩回鄉安度,亦或另擇一處地方過完餘生,你可願意?”
“你...你想知道什麽...朝廷之人都不可信...”
徐安示意龐奇找來一張椅子,並去準備一些食物給老太監,而後擺手道:“先說說你的名字,亦或是你在永和帝身邊伺候時的化名。”
老太監警惕的樣子,並沒有立即回話。
等到龐奇取來一盤饅頭和幾道小菜,老太監一陣狼吞虎咽之後,才緩緩回道:“大人若說話算數,老奴倒可以與你做這筆交易。老奴六歲就淨身入宮,十五歲先帝駕崩,我就被遣送到皇陵守墓,至今已有五十餘載。”
“這些年,倒是先後有兩撥人來找過我,都被我躲過去了。而他們的目的或許與你大致相同,不是想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就是想得到證實那件事的證據!大人可以叫我小福子,當年先帝就這麽叫我。”
徐安微笑點頭:“原來是福公公。你若能猜到我找你來的用意,就最好不過了。那就請說吧,本官想知道當年那位景國世子的事情。”
“先等一下。”
福公公嘴裏啃著饅頭,有些口齒不清,道:“交易的條件還沒談,大人何必心急?”
“本官剛才豈非說了條件?你不答應?”
“嗬嗬,大人空口無憑,老奴被困皇陵數十載,早已與外界脫節,且年邁色衰,毫無倚仗。除了老家親眷之外,再無牽掛。我不單要大人給我一筆足夠我三族過一輩子的金銀,且還要將我三族人安全送抵大景國!”
“哦?你要去大景?”
“是。但大人莫要多問,隻需說答應與否。不瞞你說,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人證,僅我一個!而且,我手中有證據...”
“沒問題,我答應你!”
徐安示意龐奇取來紙筆,而後正色道:“且將你三族人都寫下來,本官可設法一一將他們先送到隴西關,待你與他們匯合之後,再帶著金銀進入大景。”
福公公點頭,倒也沒有廢話,接過龐奇手中的紙筆後,連寫了兩三張紙的人名,並交回龐奇手中。
等他停筆之後,徐安才接道:“五千兩黃金,即便你三族人過千,隻要能守得住錢財,過往此生倒也有富餘了。”
五千兩黃金,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般的巨款。
要知道,不算上賞賜和額外的灰色收入,當朝首輔一年的俸祿...也才二十兩金。
徐安一句話便給了福公公五千兩,已經算是天大的巨款。
福公公眼前一亮道:“當真?”
徐安道:“自然是真的。我可以先把金子和你家人先送到隴西,你確認無誤後,再將你口中的證據交予我手都行。但在此之前,你能透露些什麽!而且,別想著糊弄本官,我能放你離開,當也能讓你生不如死!”
“可以!你想知道什麽,盡管問。老奴知道的,都會如實相告。待我與家人安全抵達隴西,並越過邊境,再告訴你那份證據藏匿之處!”
“好。先說說那位景國世子的來曆吧!他的姓名、來曆,當年在京都都做了什麽,本官全都要知道!”
福公公雙瞳一滯,靜靜盯了徐安片刻後,歎了一句:“你的眼睛像一個人,像極了徐敬之,但你不可能是他...”
而後,又自顧接道:“你果然是為了那件事而來,這也說明當年徐敬之的預言是對的。即便先帝不惜殺叔,以掩飾真相,並焚書坑儒,殘殺數萬人性命。那件事...頂多也隻能隱瞞數十載,終究是有曝光的一天。”
他忽然變得極端嚴肅,神秘的樣子道:“當年那位世子,就是現在大景皇帝親叔叔,大景皇室的正統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