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奇隱晦道:“李放通敵案,已經是十三年前的舊案了,其卷宗已被堆放至雜物間。”

“但方才我命人翻找之時,卻無意中找到了一卷被解密的檔案。恰好,這卷檔案居然與李霜有關。”

徐安問道:“是什麽檔案?”

龐奇道:“當年李霜在教坊司時的點冊錄,裏麵記載了她曾經伺候過什麽人。”

教坊司與民間的青樓,雖本質上都是妓院。

但不同的一點是,尋常青樓並不會在意手下的姑娘接待過誰,教坊司的藝伎接客卻有記錄。

尤其是像李霜這樣的犯官家屬,更有專門的點冊錄記錄她曾與何人通房過。

徐安聞言皺眉,疑惑道:“一本官妓的點冊錄而已,當年竟被立為絕密檔案?”

龐奇神秘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教坊司的點冊錄,原則上雖不涉機密。但如果當中有某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想風流快活,而又不想被人知曉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卷陳舊的紙張鋪到徐安麵前,接道:“徐大人,你看。李霜進入教坊司三年,但她的點冊錄卻隻有區區一張紙,且上麵隻記錄了五個人名。那豈不是說...碰過她的人不超過五個?”

“當年,李放之女李琪未死的消息曝光之後,大理寺為查出何人幫助她逃過極刑,連同李霜這個舉報人也查了一遍,因而得到了這本點冊錄。”

“但因為其中牽涉幾個大官,便被定為機密檔案。”

徐安低頭看去,見到麵前的卷宗上確實隻記錄了五個名字。

但其中四個,已被濃重的黑墨劃去,早已看不出本來的字跡。

唯一清晰可見的人名,則叫“曹仁”。

而這份當年被列為絕密的卷宗,之所以會被解密,恐怕就是因為上麵最重要的四個名字已被劃掉。

“曹仁是誰?”

徐安納悶道。

龐奇嗬嗬一笑:“就正是曹懷興!”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可以叫曹仁,且當時即將赴任揚州令之人,僅曹懷興一個!”

說著,龐奇伸手指向了卷宗上人名的後綴:曹仁,五品正,揚州府令。

教坊司的點冊錄上,不僅記錄著人名,還附帶了官職品階。

曹懷興,字號“仁”。

一開始看見“曹仁”二字時,有那麽一瞬間,徐安腦中也閃過一個念頭:這個曹仁...會不會就是曹懷興?

但內心並不確認,隻因在曹懷興的檔案裏,十三年前,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從六品巡察使,且在京都為官。

而冊子上的“曹仁”卻是五品正,為揚州府令。

府令,也稱同知,乃地方知府的副官。

揚州府令,也就是揚州八縣的二號人物,僅次於知府之下。

故而,徐安並沒有貿然將二者視為同一人。

但此時卻見龐奇一臉篤定,直言“曹仁”便是曹懷興,徐安不免有些驚訝。

龐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沒等他開口詢問,便自己解釋道:“徐大人肯定想問,曹懷興本是東門巡察使,因何會自稱揚州府令,對吧?”

“其實,這不難理清。龐某已事前翻閱過卷宗,得知當年的揚州府令已年近七旬,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任期已不足半年。”

“而在此之前,吏部早已任命曹懷興為揚州候任府令,隻等老府令任期屆滿,便會離京赴任。”

“因此,即便曹懷興還未正式就職,自稱五品府令也並不為過。”

京都四門巡察使,皆是從六品上。

曹懷興外調升官,任五品府令,已有吏部委任狀在手。雖未到任,但先表其名,倒也不算冒認。

徐安了然,深吸一口氣道:“這麽說來,曹懷興與李霜早就相識,並非李霜進入梨園後,才因戲曲而結緣。”

“但既是如此,曹懷興數次包養李霜,讓她免受了眾多官員的淩辱,之後更娶其為妾,也算對她情深義重。按理說,李霜不該對他有殺心才對...”

“然而,在逼供李霜的凶手未到之前,曹懷興已先死於河豚之毒...”

“當時房中就僅有他們夫婦二人,換言之,如果曹懷興不是死於自戕,就必是死於李霜之手。”

“但李霜為何要以怨報德,恩將仇報?”

徐安自言自語著,陷入了鬱結之中。

龐奇也跟著沉思了起來,但不久後,竟語出驚人道:“或許...我能解釋李霜為何要殺夫的原因!”

徐安一驚,凝重道:“什麽意思?”

“曹懷興正是被李霜所殺,而她的動機是...複仇!要想理清這點隱晦,你得先知道當年包養她的另外四人是誰!”

“複仇?李霜複什麽仇?點冊錄上的其餘四個人名已經被塗抹掉,如何得知他們是誰?”

“嘿嘿!”

龐奇狡黠地笑了兩聲,指向卷宗,道:“當年劃掉人名的錄事官百密一疏,他隻塗抹了人名,卻沒有把後麵的官職也抹掉。以此,我便可知道當年除了曹懷興之外,還有誰包養了李霜!”

徐安聽此,目光再次落在卷宗上。

果然見到點冊錄上的四個名字雖被抹掉,但官職卻還留著,其中依次寫道:

XXX,正三品,內閣右三司郎。

XXX,從四品,翰林院首席大學士,太子太傅。

XXX,正五品,食邑千戶,隴西軍前鋒校尉。

XXX,正六品,翰林院侍講,太子少傅。

以這四人的官位,放在十三年前,倒也算頗具聲名。

徐安掃了一眼,道:“僅憑此官職,你能猜到他們的身份?”

龐奇淺笑:“不是猜,是準確的知道。身為大理寺緝捕,豈能對百官履曆不熟悉?”

“進入寺衙當差的第一步,就是要熟記朝中百官資料!”

“十三年前的右三司郎,就是當今右相,也是剛剛被確認為禦史案主謀的吳應雄。”

“曾經的翰林大學士,先太子最敬重的先生,便是後來的禦史大夫孫鶴。”

“而那位前鋒校尉,如今已位居三品,掌管著十五萬隴西軍,就是宣威侯唐敖!”

“最後一位,徐大人也認識,正是禦史中丞馬冀,你曾經的頂頭上司。”

此話說完,徐安稍稍沉思後,臉色驟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