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龐奇如此猜測,徐安不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這是一個明擺的事實。

南郊行宮,乃皇家重地,平時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除了常駐行宮的數百羽林禁衛軍之外,外圍方圓三十裏內仍有三千守衛把守,可謂猶如鐵桶。

司徒銳即便再怎麽武藝高超,善於用毒,若沒有內應幫忙,怕也難以入內。

而且,他身上還穿著軍器監出品的防身護甲,銀絲蠶。

銀絲蠶甲,是上等的精製護甲,刀槍不入,連徐安的火銃都無法擊穿,可見珍貴。

如龐奇所了解的一般,這樣的護甲隻會配備給高級武官和重要的皇室成員。

換言之,司徒銳得到這件護甲的渠道,就隻有兩種。

第一是潛入軍器監偷取,或者潛入三品以上武官的家中偷取。

第二,便是得到了皇室中人的贈予。

隻是,軍器監和武官府邸的防衛雖不比行宮森嚴,卻也不是它單槍匹馬就可以闖入偷取的。

因此,這件護甲偷來的可能性極低,唯有是皇室中人贈予。

而縱觀整個大乾皇室,與司徒敏有關係,且願意幫助它的人,僅長公主蕭霞一人。

也隻有蕭霞嫡親長公主的身份,才有便利將司徒敏扮成紙人送入行宮,而不被人懷疑!

司徒敏被送進來後,司徒銳的人格出現,點燃鳳涎香,迷倒眾侍衛,便可完成殺人!

可是,如果蕭霞就是人格司徒銳的內應,那麽她應該知道司徒銳的目標是皇太後。

那她為何還要送人進來?其中是不是另有隱秘?

蕭霞當真要弑母嗎?

但...她為什麽要弑母?

要知道,崔太後當年可是為了蕭霞,才把秦芳菲送去大燕的。

蕭霞居然狠心如此,要借人格之手殺死自己的母親?

她還是人嗎?

徐安長舒了一口氣,似乎也極難去解釋這個問題,歎道:“誰知道呢?長公主為何如此,又是否真有弑母之心,或許隻有見了她本人才知道。”

龐奇皺了皺眉,“可即便是真的,長公主也必定不會承認...”

“那就想辦法讓她承認,抓到司徒敏,逼出他的三個人格,又豈容她抵賴?”

“大人心中已有對策?”

“有一點,但成功的概率不高,且行且試吧。”

“是。不過下官很好奇,司徒敏身上分裂出的人格司徒銳,它凶殘暴戾,武藝超群,但似乎...有些莽,空有餘勇。在使節團的金蟬脫殼之計,應該不是這個人格做的吧?大人說他身上有三重人格,另外兩個人格呢?他們因何而生?”

徐安笑道:“你倒是看出了隱晦!不錯!司徒銳凶狠暴戾,武力值很高。但顯而易見,他有些蠻勇,不夠機智。假死脫身之計,是另外一個人格想出來的。那個人格正麵、聰慧、且大義凜然!而第三個人格,就是司徒敏的主人格。他懦弱、膽小、迂腐,沒什麽好說的。”

龐奇的眉頭更深:“這就奇怪了呀。腦子裏有一正一反兩種不同的人格,它們豈能和平相處?那個正麵的書生人格,又是如何形成的?”

“很簡單!反麵人格司徒銳,是因為壓迫而產生的自我保護性人格。書生...卻是因為期望而衍生的完美人格!它們自然不能和平共處,但都是為了主人格而生,因此也不得不合作!”

“因期望而衍生的完美人格?這是何意啊?大人。”

“司徒敏的主人格因壓迫,誕生了司徒銳,用以保護自己。但你忽略另外一個人的因素,那就是秦芳菲!秦芳菲是功臣之後,知書達理,溫善賢良。她與司徒敏待在一起,直到司徒敏十五歲那年,才被長公主接回大乾。期間,秦芳菲必然會導人向善,教司徒敏做一個正直有用的人!”

徐安說著,不覺又歎氣,接道:“三十幾年前的京都雙絕,秦氏兩姐妹,哪個不是冠絕古今之輩?按理說,她教出來的兒子,必是驚才絕豔!可是,那時候的司徒敏慘遭壓迫,已被打怕了,磨滅了少年該有的正常秉性!”

“他很想成為母親期望中的人,做個溫文爾雅,對家國,對親朋好友有用的人。但現實的環境壓迫下,他已是個懦弱不堪之輩,恐怕難以成為母親眼中的好兒子。沒了希望,人的大腦就會衍生期望,也就是所謂的“思維分裂”!”

“司徒敏的主人格再次產生分裂,以母親向往中好兒子的形象,塑造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人格。這個人格聰明、機智、學習能力強,反應速度快,又善良公正、大義,便是這個書生人格!”

“但很遺憾,當時我沒能知道它的名字。”

龐奇頓感驚奇道:“還真是奇妙!那既然有這個公正大義的書生人格在,豈容司徒銳胡作非為?它不是應該阻止嗎?”

徐安淡然一歎:“你怎麽知道書生沒有阻止?嚴格來說,若沒有書生人格的存在,你我已經是個死人。”

“這...怎麽說?”

“還不明白嗎?在我們將司徒銳逼入牆角時,書生就已經控製了身體,隻是學著司徒銳的語氣說話!它很聰明,為了逃走,就把手中的剔骨刀扔向太後。因為它知道...站在我們的角度,一旦太後受威脅,我們必會第一時間分出一人去阻攔,它就有了逃走的契機。而它臨走時灑下的白色粉末,隻是尋常的石灰粉。為什麽?司徒銳是一個用毒高手,且殘忍好殺,如果是它控製身體的話,撒出來的應該是劇毒,而不是普通石灰!”

聽到這。

龐奇總算有些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書生天性善良,根本不會輕易殺人,所以它隻用石灰粉擋住我們。如果是司徒銳那個逆賊人格控製身體,它會用劇毒藥粉殺死我們。”

徐安一笑:“是的。三個人格之間,司徒銳最為強大,所以它經常能占據身體行動。書生次之,隻有身體陷入險境時,它才不得不出現幫助司徒銳逃跑。至於主人格...它最弱,怕是很多年都出不來了。即便出來,也隻能說兩句話就被趕走!”

“這也就是司徒敏經常說胡話的原因,其實是它們三兄弟在爭奪身體的控製權。”

龐奇略顯唏噓,大感這位大燕世子的離奇遭遇和身世,不禁道:“原來如此!那既然這樣,大人接下來是打算去跟長公主攤牌?司徒銳逃走時說,三日內必殺所有仇人!那是狂妄之詞,還是它真有這個能力?”

“再者,它指的仇人...好像不單隻有皇太後一個。”

徐安肯定道:“是的,司徒銳人格為母複仇,仇人肯定不單是太後一人。原則上,長公主也是她的仇人之一。隻是,好像她與司徒銳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而已。除此之外,另有一人也是司徒銳的目標!”

“誰?”

“前皇後張氏!當年,秦芳菲是因為被構陷謀害秦芳雪腹中龍嗣,致使其流產...下獄的。後來,才有了大燕求娶,太後主使替嫁一事!而構陷之人,其實是張皇後!換言之,真正導致秦芳菲悲慘命運的人,是前皇後張氏。你說,司徒銳人格會放過她嗎?”

“這倒是...大人不說,下官都忘了。前皇後張氏,如今仍被囚禁在冷宮中。也就是說,司徒銳接下來會先殺前皇後,再到太後?如果真是如此,我們要抓緊安排了,三天後司徒銳必會卷土重來。這回,也不知它會怎麽做。京都...怕是要風雲再起。而且,這似乎還牽涉到了大燕少帝!”

徐安卻冷笑道:“誰跟你說司徒銳會等三天後才出手?它狂暴而心急,剛脫離使團不到兩天,就急著刺殺太後。它會等?不出意外,那句“三天”是迷惑我們而說的。最多明日,冷宮中的張氏必遭殺害。”

“這...”

龐奇驀然語塞,因為他知道徐安的猜測深有可能。

對於一個急於複仇的人來說,怎會等三天?

恐怕是為了迷惑而說的,想讓徐安等人放鬆,不會第一時間做出防備。

“走吧!先回行宮接回我們的泥鰍,然後,明日一早去見長公主。說起來,咱們新收的這個小泥鰍還真有趣,你知道她陷入幻境時自稱什麽嗎?”

徐安見他沉默,不由笑道。

而後,便加快了馬速。

龐奇追趕上來,問道:“泥鰍自稱什麽?”

“公主,還叫了駙馬。你說奇怪不?”

徐安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