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聞言訝然。
回身將此前用以蒙麵的黑巾收起,疑惑地望著晚娘。
在前往戶部之前,徐安因為某些顧忌,並不方便以真容示人,便用黑巾蒙麵。
但既是回家了,就再無需隱藏,敲門時已然摘下。
一聽此時晚娘有些不善的語氣,徐安頗具斐然。
在他的印象中,晚娘雖是粗人,但也算通情理,平時處事舉止得當,待人尤為和藹。
此番,怎麽用一種近乎喝斥的語氣和他說話?
而且,晚娘一向叫他“姑爺”,眼下怎麽改口叫徐大人了?
帶著一絲疑惑,徐安皺眉發問道:“晚娘,你這是作甚?”
晚娘板著臉,叉腰扭著小碎步走到徐安麵前,沒好氣道:“老娘作甚...你心裏不清楚嗎?”
“徐大人人高馬大,要是渴了餓了,可以自己去找吃的。我雖是個下人,但也不是什麽人都願意伺候。尤其是那些尋花問柳,貪贓枉法的賤人,哼!”
“再說了,這裏已經快要不是你的家了。老娘不必再事事聽你吩咐,門在那兒,徐大人請離開吧!”
“你的私人物件,待我家小姐到京後,自會派人給你送過去。”
徐安臉色一凝,更覺疑惑,自己不過是離家幾天不回,這晚娘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
吃錯藥了嗎?
不過,微微沉思之後,他倒也立馬想到了晚娘生氣的原因。
四天前,他休沐前往林縣,期間突遇禦史案發,前身膽小怕事,不敢回京便在林縣躲了起來。
後被大理寺緝捕發現帶回,途中又遇縣令周北倉“爆料”,染上了貪腐的疑罪,因此被私下押入了詔獄。
而根據大理寺一貫的手法,得知徐安有受賄的嫌疑,必然會前來家中調查一番。
故而,他在林縣與周北倉逛青樓,並涉嫌收受對方五萬兩白銀賄賂的消息,自然已經被晚娘知道。
徐安是有未婚妻之人,雖還未大婚,但也算有了家室。
公然去勾欄尋花問柳,還惹上受賄的嫌疑,這叫什麽回事兒?
讓家裏那位富貴的未婚妻,臉上如何掛得住?
未婚妻為他出錢購置房產,不嫌棄他隻是一介區區七品官,嶽父佬也沒有嫌貧愛富,願意接受他這個窮酸女婿。
算是他徐安前幾世修來的福分!
他卻不知珍惜,做出此等敗壞家風之事,又豈能不讓人氣憤?
在古代,男子去勾欄,雖說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
但揚州蘇家乃是大戶,卻是要麵子的,可不容許自己的姑爺隨意出軌!
晚娘本是蘇家派來服侍徐安的,得知徐安私自嫖娼,還惹上官司,肯定不願再伺候他。
徐安想明白了原因,不禁再次失笑,正要開口解釋。
晚娘一見,卻搶先道:“徐大人不必多說,你的醜事...我已派人通知了主家。老爺和小姐正在趕來京城的路上,你好自為之。以小姐的脾氣,定不會再容你。”
“若是識趣,就自己離開吧,免得倒是自討沒趣,自取其辱!”
說完,就回身抓起一把掃帚,一臉凶相,想要將徐安趕出門外。
徐安一呆,趕忙解釋道:“慢!這事有誤會,我此去林縣青樓,另有隱情,並非為了尋歡作樂而去。”
晚娘眼神一縮,顯然不想聽他多言,微怒道:“隱情?徐安,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你是個會空口說瞎話的主兒啊?你去勾欄風流快活,還牽涉貪腐五萬兩白銀,大理寺的緝捕都跟我說了。你還想抵賴?蘇家真是看錯你了,早該與你解除婚約!”
徐安道:“稍安勿躁!我確有隱情,此去林縣勾欄,實為暗查某人,並非為了風流快活。至於涉嫌貪腐...乃是經上官授意所為。臥底監察,你懂什麽意思?”
一聽此言,晚娘手上動作一滯,皺眉道:“臥底監察?什麽意思?”
“就是假裝與貪官同流合汙,伺機拿到他們的罪證。”
“啊?你是說...你去勾欄風流是假,其實暗地裏是去懲治貪官?那你說此去是為了查誰?”
“這幾日,你要是注意朝廷張貼的官榜,定會知道有一個叫周北倉的縣令被抓了。”
聽到這。
晚娘眯起了眼睛,狀若沉思,口中嘟囔道:“周北倉...對哦。兩日前,朝廷發榜,確實說有個叫周北倉的官員受賄舞弊...”
徐安伺機道:“那不就對了嗎?此人被抓,便有我的功勞!”
晚娘的臉色頓時稍稍變好,但仍顯狐疑,放下手中的掃帚,道:“但榜文裏也說了,周北倉行賄的對象是你。你是不是想騙老娘?”
徐安啞然失笑:“都說那是假的了。大理寺緝捕是否已經搜查過府中?可曾搜出那五萬兩贓銀?”
晚娘搖了搖頭:“那倒沒有...”
“那你還懷疑什麽?再者,我若是真受賄了,此時豈能輕易回家?大理寺的人放我回來,便說明我是清白的。”
“額...”
晚娘聽此,下一刻就語塞起來,似在揣度著徐安此話的真假。
而她隻不過是個鄉下粗人,平生隻知道伺候人,並沒有多大的心機城府。
一聽徐安口中的解釋,倒也算有理有據,合乎常理。
沒有考慮多久,儼然就信了大半。
一會兒後,晚娘扔掉手中掃帚,麵顯尷尬道:“啊?姑爺原來是深入虎穴查案...老身差點就誤會了你。真是罪過啊。”
相比於朝堂那些乖張狡猾的官員,晚娘這個粗人算是極為“單純”的。
從質疑厭惡徐安,到理解和信任...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眼下,馬上就和善地喊回了“姑爺”。
徐安如釋重負,一笑道:“無妨!那現在可以去準備吃食了嗎?我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順便再準備一套新衣裳。”
“好!這就去準備,姑爺稍等!”
晚娘點頭如撥鼓,快步離去。
片刻後,徐安換了一身衣服。
餐廳中,一碗熱騰騰的鮮肉麵已擺在他麵前。
徐安嚐了一口,卻不由皺眉:“晚娘,這味道有些不對。不僅頗見寡淡,而且還帶著一絲苦澀味,怎麽回事?”
晚娘想了想,當即臉現腹誹,道:“應該新買的這批細鹽的緣故。官家出的細鹽,成色越來越差,而且還發苦。”
徐安立馬道:“哦?你去拿來給我看看。”
晚娘“嗯”了一聲,隨即從廚房中將一罐細鹽拿了過來。
徐安定睛一看,頓時傻眼:“這...你們管這叫細鹽?”
隻見罐子中的鹽,顆粒分明,估計黃豆那般大,根本談不上細,而且雜質奇多,顯然沒有經過精煉,簡直就是“假冒偽劣”產品。
而鹽分中雜質太多,入菜時就會有苦味,因此大多數百姓烹飪時,都不敢下太多鹽。
晚娘卻道:“姑爺,這本來就是細鹽啊。而且已經算上等貨色了,還很貴哩。尋常人家吃的可都是鹽塊,還限量購買。”
“不過你還別說,這批細鹽的質量確實不比從前,官家鹽廠的工藝越來越粗糙。”
徐安一呆,雖沒有回應晚娘的話,但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大乾朝的工藝水平如此之差,連真正的細鹽都做不出來。
我要是稍加改良,然後將精鹽推出市場,豈非能發大財?
試想一下,天下何人不吃米鹽?
這鹽商市場,簡直大到難以估量。
雖說官身不可營商,但可沒說官身的配偶也不能營商。
未婚妻家就是做米油生意的,有現成的銷售渠道。
鹽廠素來官營,但如果能借蘇家之名為朝廷奉上精煉細鹽的方法,或許能獲得個特許經營權也說不定。
一念至此。
徐安頗為興奮,悅然道:“晚娘,如果這也可以叫細鹽的話,那姑爺我準備要發大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