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攙扶著老太太趕到的時候,隻見池逸辰立在手術室門口,像一尊已經沒有情緒的泥人,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老太太一臉褶子都蹙成了一團,抓住池逸辰的胳膊急急問道:“安楠怎麽樣了?”
老太太的力道並不大,池逸辰卻被她拽得趔趄了下,下垂的視線,正落地白色的地麵上,那一點一點的紅色血跡上,刺紅的顏色,令人膽戰心驚。
血滴落成的軌跡,自手術室裏延升出去,牽成一條看不到盡頭的線。
池逸辰順著那血線望去,像是看到了葉安楠生命流逝的痕跡,涼意一點點的爬上了心頭……
一張被鮮血染得洇紅的紙張靜靜的躺在不遠處的地上,池逸辰眸光微動,上前撿起,展開。
黑色的字跡在紅色血液的浸染下,已經變形模糊,但池逸辰依舊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他鎖在家裏保險櫃裏的那份生子協議。
他一顫,捏住紙頁的手,驟然收緊。
老太太見他神色不對,與陳嫂對視一眼,忍不住落淚叫道:“逸辰,你別嚇奶奶,你應奶奶一聲啊……”
池逸辰聽到了,又像沒聽到。
已然失焦的眸光,後知後覺的落在老太太老淚縱橫的臉上,許後後,才啞聲回了她一句,“奶奶,您放心,我沒事。”
他不能有事的。
他的老婆孩子都在這裏,等著他想辦法救命呢!
老太太更加傷心,怎麽會沒事。
她這個孫子,大風大浪見了多少。
在任何情況下,從來都是麵不改色的從容應對。
可現在,他在發抖啊,淡漠的薄唇緊抿成一片,冷峻的神色比平時更冷,臉色比雪還白,這怎麽能叫沒事。
路尺簡單處理好公司的事趕到醫院,池逸辰淡漠而堅定的吩咐道:“讓人把老太太送回去,她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折騰。”
老太太放心不下,剛想說自己沒事,陳嫂扶著她胳膊的手就是一緊,“您在這裏,少爺還要擔憂您的身體,不如回去等吧,多派幾個人過來幫襯著。”
老太太一想,也在理,就讓路尺扶著走了。
池逸辰靠在牆上,目光一直落在亮著紅燈的手術室三個字上,一動不動。
手術室的門開開合合,不停的有護士跑出,也不停的有醫生進入,他們的步伐越來越焦急,神色越來越凝重,一袋袋的血槳自他麵前被不停的送了進去,再沒下文……
池逸辰等不下去了。
他對路尺道:“以最快速度,把全漳城,甚至全國,有名的婦產科,新生兒科專家主任,全都帶到這裏來。聯係全世界最好的婦產科和兒科醫院,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他們最好的醫資團隊和醫療設備以及藥物,立即,馬上給我送過來!”
“是!”路尺領命,摸出電話,邊打邊往外急步跑去。
有醫生雙手是血的從裏麵跑了出來。
池逸辰一震,倏地往前走了一步。
醫生說:“池先生,孩子生下來,沒有心跳,已經搶救了近二十分鍾,您要做好心理準備。”
剛剛升上的點點喜悅陡然凍結成冰,他神色陰翳的揪住醫生的的衣領,“你給我聽著,我不允許放棄!全城,全國,全世界最厲害的新生兒專家馬上就會到,你必須給我堅持,明白嗎!”
醫生滿頭大汗,他自己便是頂級的新生兒科專家。
搶救十分鍾後,孩子非但沒有好轉,全身已經呈青紫缺氧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再堅持也是……
池逸辰見狀,一把摔開醫生,“滾開!”
他要直闖手術室。
手術室內,有專職的特護守在那裏。
見池逸辰要闖,齊齊的湧上來,一把將他拉開,“池先生,你還讓不讓裏麵的病人活了。”
池逸辰腦子“轟”的一聲,頓時火了。
“裏麵是我的老婆孩子,我怎麽可能不讓他們活!!!”
特護是個耿直的中年婦女,油鹽不進。
她冷聲斥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道鬼門關。你太太大出血,送來的時候,胎兒就沒有心跳。現在大人肚子切開,傷口暴露在外麵,孩子也在搶救,受不得任命刺激。你渾身細菌就要硬闖,想他們死得快點你就進去。”
特護也不再攔門,甚至將半開的門讓出來,冷眼瞪他。
池逸辰從未懼過什麽,卻被這特護的眼神,瞪得內心驚懼不安。
太陽穴突突的跳著,拽動著神筋也在跟著抽痛。
他神色驟寒,轉臉臉看向看向膽戰心驚的醫生,冷聲吩咐:“帶我去換防菌服,我必須要進去!”
那醫生害怕的點頭,帶著他往一旁走去。
池逸辰渾身上下都被紫外線殺了一道菌,用肥皂刷過手和指甲,才換上防菌服,帶了口罩帽子,進了手術室。
他被帶到手術室外間的觀察間,隔了一道玻璃牆的手術室裏,他與葉安楠的孩子渾身青紫的躺在鋪著無菌布的小台子上。
醫生用兩個大拇指拿捏著力道,不停的按壓著他的胸口。
連接著他胸膛的監護儀顯示出一條令人毛骨悚然的直線,刺耳嘀嘀聲尖銳得像刀子,一聲聲,全紮進了他心口。
池逸辰帶著手套的手,無意識貼在玻璃牆上,緊落在孩子身上的目光一眨不眨,做心肺複蘇的醫生換了人,池逸辰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裏麵的人,看到外間的他,兩人接頭低語兩句。
有一人拿著一個夾板出來,“池先生,已經搶救了三十分鍾了……”
三十分鍾,黃金極限。
手術室外,那醫生驚惶的話,未能將池逸辰擊倒。
此刻,這個滿目遺憾的目光卻像至命一拳,打得他回不過神來。
他愣愣盯著還在裏麵努力的醫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早上他走的時候,葉安楠還撫著肚子向他抱怨,“這小東西,這幾天越來越不乖了,動不動就使勁踢我……哎唷,他又踢了……”
這才多長時間……
池逸辰暴怒,“其他新生科專家為什麽還沒到!”
醫生見他目光一直落孩子身上,不肯移開,歎息道:“池先生,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池逸辰紅了眼框,壓製不住心底的寒涼。
他不願接受,可監護儀上無盡頭拉伸的直線卻逼得他不得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