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忘記歸途一
雲深夢長君不知,忘了他忘記歸途。(一)
顧暖心想起在那之後的後來,她到底是怎麽就那麽順其自然地留在了他的身邊了呢?她記得,所以現在,眼淚才會依舊那麽泛濫。愛耨朾碣
受傷後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的顧暖心在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之中醒來,她蹙著眉看著入眼的一片白色,然後就看見了坐在床前的紀柏然,男人已經處理好了傷口,臉色有些蒼白,不似往日裏慵懶的美好,他就那樣瞧著她,看見她醒過來也不挪開眼睛。
顧暖心的眉頭就這樣逐步地舒展開了來,隻要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切安好,那麽她身上的那點傷算得了什麽?她當時這樣想,看見紀柏然有些憂鬱的臉,她就像一個傻瓜一般,車開唇,笑了起來,她在想,當時她的笑容肯定是極其難過的,不然為什麽麵容憔悴的男人,在看見她的小臉的時候,輕輕地偏過了頭。
他當時是這樣問她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傻?”男人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讓她聽不真切他說了一些什麽,她隻覺得很是難受,這個男人本應該是尊貴高傲無比的,怎麽能變得這麽憔悴和落魄了呢?她不願意看見這樣的紀柏然,他本該是天上人,不落凡塵。
所以當時她就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地哭了,第一次直白地說出了心裏最深處的渴望:“因為我愛你,所以做什麽都值得。”她的聲音有些的顫抖,還是抑製不住地害怕,害怕紀柏然下一刻說出來的話,又會把她打回原形軺。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聽見她的話的時候,背影有些僵硬,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地說出來這些話,終於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就算怎麽想要回避,也是不可能的了。
當時的是冬天,病房外麵正下著雪,一眼望過去,幾乎滿眼都是蒼蒼茫茫的白色,就如同她的心一般,住著一個紀柏然,然後就在他的世界裏迷失,找不大出路,她卻是愛他,沒有太多的理由,就是很愛很愛,舍不得他為了任何事情,受一點的傷。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紀柏然站在窗前站了許久,才終於慢慢地側過身來,半側身的姿態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她,顧暖心看見,男人的半邊臉,憂傷而且疲憊,似乎是在一段往事裏受過傷,此時再度在往事裏醒來,已經變得無奈而且疲憊哀。
她看著他輕輕地啟唇,安靜地吐出一句話,他問她:“你想要得到了什麽?”
男人的麵容有些的冷漠,話語都變得如此的毫無生機,仿佛在生意場上的一場談判,她救了他,表白了,而他,選擇的是怎麽樣去償還她,而不是表示接受或者拒絕,紀柏然始終是不肯接納她,顧暖心知道,但是,卻不願意就此屈服。
當時的顧暖心,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的顯赫,和自身的美麗和良好的修養,就是不願意相信,紀柏然就沒有一點的動心,所以,她倔強地想要得到這個男人,就算他再拒絕她千百遍。
而且,當年他愛得轟轟烈烈,而那個女人都舍得離開了,那麽,他就沒有了再回去過去的可能,所以,她要用盡一切手段,去得到眼前的這個男人。
她的心裏有一個信仰,紀柏然,是她最為強烈的信仰,藏在心口多年,隻覺得,沒有了這個信仰,她的心就無法跳動,讓她窒息。
所以,當時她頗為任性地看著紀柏然,字字清晰地對著他說:“我要留在你的身邊。”簡單而且明了的要求,既然他想要報答她,那麽,便這樣報答她好了,留在他的身邊,就是對她最大的報答。
紀柏然眼眸深沉地看著她,眼神複雜,有那麽一瞬間,顧暖心看見他的眼裏迅速地閃過一道未明的光,精光乍現之後,很快的劃過了他的眼睛,消失不見,他收藏好了自己的心思,不願意讓她看見,而她,便也不願意多問。
顧暖心現在再回頭去循著當時他們談話的軌跡去,想要體會一下當時紀柏然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頓時苦笑不已,當時的紀柏然,心尖上定然是千回百轉地轉過了不知多少次雲深的名字,因為當時,紀柏然的眼睛就流連在她的臉上,喃喃自語。
時光倒回,她再仔細去傾聽的時候,隻聽見男人略微地低著頭,說了這麽一句不成文的話:“為什麽不是你?”
她想了好久這句話,終究是沒能得到答案,在遇見雲深之後,在知道了紀柏然和雲深之間的糾葛之後,顧暖心才終於明白了紀柏然當年說的那一句“為什麽不是你”的意思,他想要表達的,無非就是,對他用情至深的,為什麽不是雲深?
紀柏然的心裏住著一個永遠不會叛逃的雲深,他總在暗夜迂回之中。低聲和她細語,隻有那個時候,這個逐漸冷酷堅毅的男人,才會展露歡顏。
但是顧暖心是慶幸的,因為紀柏然真的把她留在了身邊,那個時候,紀柏然離開病房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好。”一個簡單的單音字,卻從此,改變了顧暖心的命運,從此以後,她的世界,便知允許紀柏然來往,以他為中心,不斷地回轉。
她愛他,所有的人都知道,而紀柏然愛不愛她,所有人都不知道,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曾經在床第之間,情愛正濃的時候,她半嗔半羞地問他愛不愛她?男人的動作一下子就停頓了下來,低垂下眉目瞧著她的臉,嘶啞的嗓音帶出低沉的話語:“我愛你的這張臉。”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顧暖心卻琢磨了很長一段時間,有些曖昧未明,在得不到紀柏然最為坦誠的答案之後,顧暖心便也聰明地學著接受了現實,既然他愛她的臉,那麽,他應該也是有幾分愛她的吧,她這樣想著,時間長了之後,她也就自以為是,紀柏然愛她,是個事實。
在疾馳而去的汽車上,顧暖心終於是明白了過來,現實用一個巨大的巴掌扇了她一巴掌,告訴她,她已經該清醒了。
我們每一個人所得到的幸福,不是因為多麽漫長的等待,而是靠我們多麽勇敢的追求。
所以,顧暖心去找紀柏然,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不能呆在酒店裏自怨自艾,她要親眼看著他,讓他告訴她,她真的不是他想要的那個女人。
也許傷害,也是一種成長。
車子在雨中行走,開進了愉景灣所屬地段後逐漸地慢了下來,因為施工的原因,地麵上都是坑坑窪窪,積滿了水,車子開過去的時候,顛簸不已,激起水花無數,頗是壯觀。
愉景灣裏林立的正在施工中的工程大樓,已經完全了一半的工程,車子行走了有一會了還是沒能進入到所坍塌的那座大樓,因為那通向坍塌大樓的裏麵上,已經停了不知道多少輛的汽車,各色各類,消防警察救護車,堵滿了路,車子根本進不去。
雨下得很大,顧暖心從車窗望過去,視線很是模糊,隻能感覺到那路的盡頭,喧囂聲不斷,偶爾有些穿過車窗飄進來,都是男人嘶聲裂肺的喊聲,顧暖心的心尖顫抖,疼得很,千萬人之中,她都能輕而易舉地聽出他的聲音,是紀柏然。
“停車。”她情急之下喊了出來,司機被她這麽大聲的話嚇到,愣了愣才慢慢地把車停下來,顧暖心早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下車,迎麵而來的風雨,打在她的身上,有些疼,而她,卻來不及抹掉,就已經向著出事的大樓跑去。
顧家司機看著顧暖心提著裙擺往那邊走,著實被嚇得不行,這顧暖心也不打傘,她生得嬌貴,怎麽適應得了,他連忙撐了傘追趕上去,來的時候顧夫人千叮萬囑要看好顧暖心,如果顧暖心出了什麽事情,他定然是不好過的。
想著這紀顧兩家不可能就這樣放任著紀柏然和顧暖心跑來這邊的,一定是先送走賓客,然後會聚集到這邊,在豪門之中久了,這人,也就懂得了套路,所以,一點也不敢怠慢。
路上都是泥濘和積水,顧暖心跑過去的時候濺起了水,她的身上都是肮髒的泥土,女人也不甚在意,隻是一個勁地往前跑,仿佛在追趕著什麽,慌亂而且執著。
近了,再近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麵前一片廢墟,樓層坍塌,磚瓦淩亂地堆砌,露出冰冷的鋼筋,這巨大廢墟,如同猙獰的野獸,蟄伏在這裏,吞噬了那個女人,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了,她想要生還的希望,已經寥寥無幾。
雖然應急救援隊正在搜索,紀柏然已經調來了大批的人手在廢墟之中尋找雲深,幾百號的人有序而且緩慢地搬開一塊塊的廢墟,生怕機器搬運傷到底下的人,人力總是卑微的,救援工作緩慢地進行著,時間一點點地流失,紀柏然心急如焚,赤手搬動著那些磚瓦,雙手已經冒出了血,旁邊人遞過來手套也執意不肯接,就像瘋了一般,固執地翻著石頭,口裏叫著那個名字,一遍又一遍,聲音已經沙啞得不像話。
男人身上的新郎西裝已經看不出原先的模樣,挺拔高傲的男人,跪在廢墟之中扒找,雨一直下,他也不在意,臉上流淌過的,不知道多少是雨水,又有多少,是淚水?
也許對於現在的紀柏然來說,能支撐著他的唯一一個信念便是雲深在等他,從小到大,下雨打雷的天氣,她總是抱著布娃娃坐著不敢睡,他爬上她的窗台和她說話,她才肯慢慢地睡了過去,而他,就坐在那裏,被雨淋了一夜。
再長大一些,雲深的身邊已經有了君知蕭,但是每次的打雷下雨天,他還是習慣性地去一趟雲家別墅,少女雲深總是依偎在君知蕭的身邊和他說話,縱然是她已經不需要他了。
但是,在她最為害怕的時刻,他還是那麽習慣地,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她的身邊。
後來雲家落敗後,君知蕭取得雲家所有的財產,雲深成為了最大的輸家之後,那段最為陰暗的時光,多少次,她從噩夢之中哭醒過來,他都在她的身邊,也隻有那個時候,雲深才是最乖巧的,安靜地讓他抱著直到天亮。
在雲深逃離他的身邊以後的很多年,每一次午夜醒來,他滿心裏都是她,卻從來不敢妄自揣測她此時此刻過著什麽樣的生活?/難堪的,還是幸苦的?他不敢想,生怕想象到她辛苦,他便會難過,徹夜不眠。
如今,她被壓在了這麽厚重的黑暗之下,他怎麽舍得讓她一個人呆在那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他舍不得她疼,舍不得她害怕,所以,一定要找到她,不管結果怎麽樣?
孫遠和董棋端兄弟也在搜救,看見紀柏然就像著了魔一般,用自己的筋骨,拉開一塊塊的殘垣,神態竟然有了一些的癲狂,他們心驚不已,連忙過來拉扯紀柏然,想要勸他愛惜一下自己。
孫遠和董棋端過來拉起了匍匐在廢墟上的紀柏然,看見紀柏然傷痕累累的雙手,孫遠覺得口裏苦澀不已,嘴裏說出來的話,都沒有了多少的重量:“阿然,你別這樣,我們都會救雲深,你別傷了自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紀柏然已經甩開了他們的手,又重新半跪下去刨那些廢墟,沒翻開一麵破碎的的水泥牆,他都要小心翼翼地看一下下麵,叫著雲深的名字,直到確定她不在,才推開水泥板。
董棋端和孫遠無奈地看著這一幕,都覺得心酸不已,從來沒見過紀柏然為了什麽這麽拚命過,一個雲深,就讓他失去了自己,那麽,要是雲深真的死了,那麽,眼前的男人,會是一種什麽樣子?
他們實在不敢想,剛要伸手強硬地把他拉起來的時候,紀柏然卻在這個時候說了話,雨下得那麽大,他們還是聽清楚了他的話。
他說:“她一個人在下麵,一定很害怕,你們不知道,她很怕黑。”然後他們看見,男人的眼眶紅了,看不到眼淚,因為雨水流過他的臉。
孫遠和董棋端伸出去的手,就在半空中停了下來,他們都明白,這是紀柏然的堅持,如此情深,誰能從中阻攔?都應該是祝福的。
“我們幫你。”程風也是一身的泥濘,身上的花哨伴郎服已經看不出樣子,他就幫著紀柏然,翻開一麵麵破碎的牆,再無話語。
程風懂得紀柏然的心情,隻是不願意讓深愛的女人一個人罷了,這樣的願望,他願意成全,他遺憾過,所以不願意紀柏然再有所遺憾。
孫遠看見這樣的情景,很是感觸,也不再說話,彎下身幫紀柏然和程風去刨廢墟,三個同樣挺拔優秀的男人,心裏有不同的掛念,卻齊心協力。
董棋端回頭,看見站在身後的董棋瑞雙手帶著手套,身上很肮髒,也是拚命地想要救雲深,隻是,在看見紀柏然的反應之後,董棋瑞就知道,他輸了。
最愛雲深的,是紀柏然。
董棋端明白弟弟的心思,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說什麽,也投入了救援工作。
隻留下董棋瑞,呆呆地站在那裏,有一會之後,男人苦笑了一下,也參與了進去。
顧暖心跌跌撞撞地站在人群裏,看著那男人不顧一切地翻開廢墟,聲嘶力竭地喊著雲深的名字,在沒有得到那個女子的回應的時候,失望中,她看見他抹了一把眼睛。
顧暖心知道,紀柏然伸手去抹掉的,不是流經他眼睛的雨水,而是從那眼睛裏,流出的淚水,紀柏然再一次麵對失去雲深,而且是永遠失去的時候,掉了眼淚。
顧暖心死死地掩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
紀柏然用最為真實的模樣告訴顧暖心,雲深,才是他的命。
警察已經在坍塌樓房外拉上了警戒線,除了參與搜救的人之外,別人是不能進去的,顧暖心站在警戒線外,看著紀柏然雙手鮮血,心疼得不得了。
那男人有一雙骨節修長的手指,漂亮得不得了,總是帶著淡淡的煙草味,他也曾用這雙手,為她擦拭過眼淚,如今,他卻一點都不愛惜。
或許為了雲深,他紀柏然,就是連命,都可以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