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夢長君不知 想祝君一世清歡。(三)
想祝君一世清歡。(三)
她料想紀柏然是不知道君知蕭現在的狀況的,果然紀柏然聽見她的話,有些迷茫地搖搖頭,目光還是放得遠遠的,似乎有些的漫不經心,並沒有對顧暖心的話表現出過多的心思。
顧暖心想起了來時,正遇上同樣來到停車場的君知蕭,男人下車的時候,迎麵走來了一女人,看樣子他們很是嫻熟,站在一起不知道說了一些什麽,那女人一臉的悲傷,顧暖心以為是因為雲深,後來走近了之後,聽見那些的對話,才知道不是。
顧暖心本來想要過去打一下招呼,誰知道君知蕭看見她來了,連忙安靜了下來,送走了身邊的女人之後,才和她打招呼示意,顧暖心也就當作什麽也沒有聽到,清淡地笑著點頭,看著君知蕭的身影已經站在了電梯的入口,正焦慮地等著電梯。
想必現在的君知蕭,滿心裏就記掛著一個雲深吧,顧暖心看著君知蕭匆忙地離開,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總是有些羨慕雲深的,那個女人總是很幸運地得到了這些男人的愛情,不管是君知蕭還是紀柏然,而她,卻總是最懂得如何將這些深愛她的男人,踩在腳底下。
有些時間不見了,她才發現,君知蕭不記憶裏消瘦了好多,男人清冷的身影在燈光下被拉得長長的,快要入秋的天氣了,他的助手沈青從電梯入口處折了回來,從車子裏麵拿了一件外套,然後又返回君知蕭的身邊,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身上,然後兩個人一起消失在電梯入口。
顧暖心伸手看了看自己還是短袖的衣裙,雖然天氣已經有些涼了,但是,確實沒有多冷,這君知蕭,已經需要披上外套了嗎?她覺得有些悲涼,站在那裏看了已經空無一人的電梯口好久,腦海裏閃過君知蕭和紀柏然在一起的時候的一幕幕,頓時覺得心裏難過得很。
紀柏然等了許久都沒聽到顧暖心再開口,他這才慢慢地轉過身來,風吹起身邊的女人的長發,她的麵容被長發覆蓋,看起來有些的虛幻,此刻的她,仿佛在想著什麽,目光有些無神,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維之中。
紀柏然有些恍惚,這女人在他的身邊的時候,是極少失神的,她總是很謹慎用心,讓人覺得有些的小心翼翼的,修養極好的顧暖心,從來都不會再別人的麵前失神,就算是在紀柏然的麵前,也是不曾有過的。
“你在想什麽?你聽到阿蕭和鳳姨說了什麽?”紀柏然似乎看見了沈青從病房裏出來了,他看著沈青的方向,嘴裏卻這樣問著顧暖心。
顧暖心驚訝了一聲,仿佛一下子被驚醒了一般,覺得有些失態,對著紀柏然抱歉地笑了笑,然後輕聲地歎息了一聲,才慢慢地開了口:“你知道知蕭家裏有一種”顧暖心的話沒能說完,因為紀柏然已經邁開了雙腿往前快速地走去了,朝著沈青的方向。
顧暖心停下話來,聽見沈青對著這邊說了一句:“紀先生,雲小姐醒了。”話語平靜,卻隱隱約約有些的顫抖,顧暖心看著紀柏然奔向雲深的病房,不知道此刻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他都沒來得及聽完她的話,就知道了雲深醒來了,連一句再見的道別話,他都不肯留點時間給她說,顧暖心覺得悲涼,卻隻能看著紀柏然的身影消失不見。
多年後的顧暖心還是會想起這個時刻的情景,要是當時紀柏然肯停留那麽一分鍾讓她把話說完了,是不是很多人的命運都會不一樣?顧暖心總是自問,是不是當時的她也是存心不追上他告訴他的,因為她知道,紀柏然將會為了這個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悔恨萬千,而她,竟然舍得讓他悔恨。也許分開的時候,真的是有怨恨的。
後來很多年了,她已經忘了當時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景了,隻記得自己站在那裏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在確認紀柏然再也不可能回來的時候才走了,帶著沒有說出口的屬於君知蕭的秘密,帶著她對紀柏然和雲深的不祝福走了,一走,就是好多年。
等到她再度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人事已非,紀柏然,君知蕭,雲深,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歸宿,不管是傷痛的,還是喜悅的。
而她顧暖心,依舊是一個人。
紀柏然進入雲深的病房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君知蕭已經不在了,他有些錯愕,既然雲深都已經醒來,他怎麽可能舍得放棄這個機會走掉?他和紀家決裂,不是就是為了得到這一刻,從而得到雲深嗎?
紀柏然想,或許是他把君知蕭想得太簡單了,他想要的雲深,那麽,一定會有非人的手段,他有資格有恃無恐,因為雲深愛他,所以,他想要,便可以輕易地得到。
想到這裏,紀柏然的心裏就覺得心酸不已了,他苦苦地想要得到雲深,而君知蕭卻可以漫不經心就可以得到,原來這世界很公平,他紀柏然得到了所有名和利,而卻就是得不到雲深。
他的腳步逐漸地慢了下來,繞過病房的客廳進入病人臥室的時候,裏麵靜悄悄地,沈青說雲深已經醒來了,難道是騙他的麽?紀柏然有些不敢確定,腳步刻意地放輕了下來,他感覺到,仿佛自己的呼吸,都在不經意之間,被無數倍地放輕。
病房裏麵的落地窗已經拉開了窗簾,有弱弱的陽光從窗戶裏照進來,不知道穿過了什麽,被切割成了一個個碎片,落在室內的地板上,一點點地隨著窗紗而晃動。
他抬眸看著病床上,雲深睜著眼睛安靜地躺在那裏,麵容雖然憔悴,卻已經有了些許的血色,不知道在想著些什麽,眼睛都沒有半點的神采,陽光渡到她的身上,有一些淡淡的金黃色,她的皮膚都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色調,讓人覺得有些的飄忽。
他走到了她的床前,雲深才略微地把眼睛下移,看見是紀柏然,神色也沒什麽變化,又輕輕地移開了目光,專注地看著落地窗外麵,似乎被那陽光熏陶到了,她的眼底,都有了些許的溫度,讓人莫名地覺得,她的心,原來還是有些溫暖的。
“好點了沒有?”他坐到她的病床前,伸手為她拉扯了一下被子,聲音輕柔地問,眼前的女人太較弱,紀柏然有一個錯覺,仿佛他的聲音大了點的話,她就會在他的聲音裏化為煙霧飄走,了無生息的,讓人措手不及。
雲深看著窗外許久,一場災難過後,她再度醒來,突然覺得心情無比的平靜,心裏如同一汪湖水,很多事情在那湖水之中,都慢慢地沉澱了下來,她突然就覺得很倦怠,無比的倦怠,仿佛睡了好長的時間,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醒之後,她突然就覺得,她應該需要一個避風港,再也不願意顛沛流離。
沉吟了一陣,病房內都是一種濃重的蘇來水的味道,紀柏然覺得心裏煩悶,雲深始終是不肯麵對他,仿佛大災之後的雲深,臉上的神采更少了,整個人也沒有往日裏麵對他的那時候的尖銳,這樣死氣沉沉的雲深,總讓他心裏惶惶不安。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叫醫生過來給你看看。”紀柏然看見雲深的眉頭皺了皺,以為她是哪裏疼,起身想要按鈴,卻被雲深給叫住了。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我沒有哪裏不舒服,隻是睡得久了,有些難受。”她的聲音極輕,紀柏然知道,她做了一場大手術,說話都使不上勁。
聽見她說沒什麽事情,他才稍微低放下了心,連忙把病房的上部分搖高,讓雲深坐了起來,頭靠在枕頭上,還是不肯去挪動她的身體,畢竟這麽短的時間內,她是不宜搬動的。
“暖生怎麽樣了?”她啞著聲音問紀柏然,目光似有似無地掠過他的手,因為用力地搬動石板,紀柏然的雙手幾乎每一寸皮膚是完整的,雖然已經被處理過包紮好了,但露出來的一些皮膚上,還是可以看見清晰的傷痕。
她安靜地把目光從他的手上收了回去,心裏有些戚戚然,就算昏死過去的雲深,還是有意識的,見光的那一刹那,她還沒有完全昏過去,因為暖生在身邊,要用力地醒著,和他說話,才不能讓他失去意識,有些人,睡了,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她聽見耳邊有聲音說要救暖生,雲深才徹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因為總是有人懂她的心意,如果暖生沒能被救起,那麽,就算那些救了她也是徒勞,因為她愛暖生,如同生命。
雲深記憶模糊中,是聽見了紀柏然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帶著某一種刻骨的顫抖,原來就算冷硬如紀柏然,在麵對她的死亡的時候,也是這般害怕的,雲深默然,突然覺得,人的這一生,能夠得到多少人這樣傾心相待?恐怕,沒有幾個。
“暖生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不愛說話,你醒來了,可以和他多說話就可以了。”紀柏然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地平穩一些,其實天知道他此刻多麽的激動,就像一個十幾二十的小夥子,仿佛獲得了某一種的情愛。
這種激動,沒有由來的,總覺得雲深對他,語氣和神態都柔和了許多,看他的時候,目光裏也多了一種情緒,很多很多,但是紀柏然明顯地看到,有隱忍的情感。
雲深騙過臉去,心裏有很多的感觸,暖生不愛說話那也是必然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幸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度過這幾十個小時的,空氣稀薄,似乎一用力呼吸,就能把肺裏麵的氣體用盡,呼吸都覺得困難。
不斷有滲進去的雨水滴在臉上,黏黏稠稠的,很是難受,有冰冷的鋼筋穿過肺腑,疼得沒有了感覺,隻覺得鮮血從身體裏不斷地流失,人也逐漸變得冰冷了起來,要不是因為暖生在身邊,心裏有一個一定要讓他活下去的信念,雲深想,她也許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災難來得太突然,她不過是帶著暖生返回來取被她落下的文件,還沒來得及離開,就被壓在了下麵,危難之中,她抱著暖生往牆角挪動,石板壓下來的時候,她一個勁地想要護住暖生,他是她的一個責任,就連鋼筋穿過肺腑的時候,她都不敢閉上眼睛。
那時候暖生一直在哭,他一直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黑暗裏他看不清楚雲深,身體又動不了,那種恐懼感,這麽小的暖生,怎麽可能經受得住?
“他會慢慢地好起來的。”雲深想了想,那個孩子的信中滿是光明和溫暖,隻不過是暫時被黑暗和恐懼給占據了,等到她可以走動的時候,領著他站在陽光下的時候,她的暖生,一定會安好無恙的。
紀柏然點點頭,他相信雲深的話,這個女人的話,他一直相信,雖然她說得很少,但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內心,是一種靈魂的呐喊,他的雲深,始終最是懂得人心。
似乎沒有什麽話題說了,紀柏然本來想說很多話,但是現在看見雲深了,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原來愛一個人的心情就是這樣的,什麽都不太重要,隻要她平安,什麽都是值得的。
還是雲深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她的聲音有些的縹緲,似乎在和他說話,卻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我剛才好像夢見知蕭。”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有很多東西都無法釋懷。
紀柏然的心咯噔了一下,原來君知蕭沒等雲深醒來就已經離開了?那麽沈青又是怎麽知道雲深已經醒來了然後去告訴他的呢?紀柏然想了想,有些訝異,想必是君知蕭知道雲深醒了才悄然離開不被雲深發現的,派了沈青去通知了紀柏然的。
他突然就有些迷茫了,君知蕭為什麽要這麽做??紀柏然突然就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君知蕭也變了,變得更加讓人琢磨不透,深沉得讓人覺得有些的茫然。
心裏有一股隱隱的難受,紀柏然用力地搖搖頭趕走這樣的心裏落差,君知蕭總是這樣神秘,讓人琢磨不透,要是能讓人琢磨得透,他也就不是君知蕭了。紀柏然在心裏暗暗地想,或許他應該找個時間去找一下君知蕭談談了。
“你夢見他什麽了?”紀柏然很好地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沒讓雲深看出來他的悵然,溫和地問了她一句,就看見她輕輕地蹙起了眉,眼睛裏有些的惆悵。
醒來後的雲深,似乎總是喜歡蹙眉,從前的她,是不會這樣在他的麵前表露自己的情緒的,除了在睡著之後,他偶爾醒來,會看見她緊蹙眉頭,睡得不甚安穩,那個時候的雲深,空間占滿了她的心房,她鐵定是夢見了那段慘烈渡到往事。
紀柏然覺得心疼,總是在半夜醒來,為她撫順眉目,直到看見她舒展眉頭,才開心地笑著,抱著雲深沉沉入睡,那時那些漫長的夜裏,他一個最為隱秘的快樂,這麽多年來,從頭到尾,無人知曉。
雲深動了動身體,找到了更為舒適的位置之後,唇際輕掀:“我夢見他拉著我的手一直在哭,我問他為什麽要哭?而他,就是不肯告訴我。”
她似乎有些惶恐,眼神無助地看著紀柏然,或許是她也知道這夢境有些真實,她在害怕這是真的,她怕見到那個男人的眼淚。
紀柏然心裏有驚濤駭浪掠過,那男人竟然真的哭了嗎?為了什麽呢?雲深醒來了,他不是應該高興的嗎?這的確讓人匪夷所思,紀柏然也迷失了,不知道這些事情,為何變得如此的玄乎,好像一時之間,很多事情,都開始變了模樣。
看見紀柏然不開口,雲深還在喃喃地兀自說:“我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人,然,知蕭有來過嗎?”她睜著眼睛看著紀柏然,那眼波裏有些的閃爍不定,不知道在害怕什麽,但是,她是真的在害怕。
紀柏然迎上她目光,男人冷峻的輪廓依舊沉穩,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才緩慢地開口:“那隻是一個夢,別多想了。”
是啊,那隻是一個夢,不用害怕,隻是一個夢,君知蕭,從來沒有掉過淚,雲深你不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