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皇家別苑,位於距離臨安三百裏之遙的束州花溪,國偏南,原本是祁帝母妃的故鄉,山清水秀、氣候宜人,祁帝沒有纏綿病榻之時常常攜帶宮妃們來此地修身養性。

雲蘿與小雨等侍女連夜趕路抵達花溪別苑,別苑的內侍和侍女們早已列隊等候在宮門前,恭謹地將她們迎接進去。

清晨,雲蘿懷抱著最喜歡的古琴沿著花溪漫步,她抬眸環顧溪水兩旁的青山綠水,連日來積鬱的心情頓時舒緩,盡管初來束州,她不但不覺得別苑景色遜於皇宮,反而感覺此地十分自由自在。

她將楠木琴擱置在溪水畔的一座小石亭內,輕輕落座揚起粉紅色的水袖,以纖細的十指輕輕撥動著細弦,這一曲新譜的《晴雲》,正是她來到花溪之後精心所製,那原本低沉空曠的箏琴散發出柔和而輕靈的玄妙音律,從她指尖滑出的每一個音符如行雲流水一般,十分優美動聽,餘音繞梁不絕,引逗得枝上翠鳥駐足流連。

她專心致誌於琴音,恍然不覺亭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那人漫步走到她身後,說道:“這首曲子的調性如此複雜,你能在短短三日之內譜成,著實不易。”

那聲音雖然極輕,卻極為熟悉,雲蘿還沒有來得及回頭,一隻修長的手已從她背後伸來,擱置在琴架之畔,那黑色錦衣袖口邊緣所刺繡的雲朵花紋金光璀璨,極為精致,不必再猜也知道來人是誰。

她微微垂下頭,清楚地感覺到胸口傳來的痛楚和虛弱感,不敢抬頭看他,低聲問道:“是……三哥嗎?”

他一手握住她略微冰涼的小手,另一手托起她精巧的下頜,迫使她抬眸看向他,搖頭糾正說:“記住,從今天以後不許再叫我三哥,隻準叫我的名字——舜。”

雲蘿帶著無法掩飾的脆弱和渴望,回顧他熱烈而壓抑的眼神,淚水差點失控溢出,聲音微微顫抖著說:“舜……母後請欽天監占卜過,我今年惹來許多災禍,你不應該來這裏看我的。”

他麵目深沉地凝望著她,黑眸閃過一絲犀利和嘲諷的光芒,說道:“欽天監的話並不足信。倘若不如此,我怎能順利將你帶來這世外桃源?”

這輕輕的一句話,如同撥雲見日,讓雲蘿心中霎時洞明,原來這些天所經曆的一切都源自他的精心策劃。

自從那晚她答應他不會另嫁別的男子,他就開始一步步設法讓她離開宮廷。有人“恰好”將禦河重新整修過,有人“奉命”暗中將她推下禦河,有人“及時趕到”救起了她,有人故弄玄虛追查刺客,有人巧言迷惑祁皇後迫使她離開皇宮,這是他為她所安排的一條最便捷合理的脫身之計,讓她離開宮廷耳目的監視,得到他們二人獨自相處的時間和空間。

她早知他的心機深沉,卻沒料到他會如此深謀打算,不知該因此開心還是擔心,輕聲說:“你所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我嗎?”

他凝望著她驚愕而純真的表情,堅定有力地點了點頭。

雲蘿心中矛盾之極,她無法強迫自己放棄他,他時而冷淡時而熾烈的感情,看似無意卻又用心,若即若離,如一張堅韌的大網將她困於其中,讓她沒有勇氣、更舍不得逃離。可是,眼前的男子分明是別人的夫婿、是她的兄長,他們之間有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他的眸光深如一潭不見底的黑湖,他帶著期許和眷戀向她輕輕展開臂膀,等待她主動投入懷抱。

她仿佛不敢觸及他的一絲氣息,向後略加轉身,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輕聲說:“你不需要為我這麽做。”

見她不進反退,他終於不再沉默和等待,長臂一伸冷不防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環繞著她的纖腰,然後在臂彎中轉過她的身體,沉聲道:“除了你之外,沒有任何人能讓我這麽用心。”

再一次回到他溫暖寬敞的懷抱裏,雲蘿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她不敢再輕舉妄動,也不肯看他的眼神,倔強地別開眼,輕聲說:“假如我改變心意了呢?”

他薄唇掠過一抹淺淺的笑痕,輕吻她雪白柔嫩的頸項,在她耳畔說:“你以為我會相信你此刻的說辭嗎?雲蘿,你最大的弱點,就是擁有一雙不會騙人的眼睛……不過,這也是你最讓我動心之處。”

花溪畔的祁舜已然不再是兄長、不再是國,他對雲蘿所說的話隻是情人間的甜蜜傾訴,這種傾訴早已衝破了他們之間的名分關係,清楚明晰地昭示著他心中的強烈渴求和索取占有的意圖。

她無言以對,身體的僵硬漸漸軟化下來。

他將她輕盈小巧的身體抱起,溫柔親吻著她眼角的殘淚,逗哄著她說:“我來看你,你當真如此不高興嗎?登基大典那天你還欠我一首新曲,現在就彈奏給我聽,好不好?”

雲蘿咬著粉色嫩唇,強忍住從心頭嗆上的熱辣淚意,想在他的麵前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乎,輕輕掙紮著說:“將來,自然有別人為你奏更動聽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