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南苑一片幽靜,祁舜出了永妃的寢宮,似乎要往北苑而去,走到南苑中庭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和祥抬頭四麵張望了一番,湊近他身邊細聲稟報道:“公主住在西麵的抱廈,燕國太子殿下每天都來看望公主,奴才聽說燕國太子今天送給公主的錦衣十分華美,不知道公主為什麽會突然驚恐失態,據奴才猜想,或許是有別的緣故。”
祁舜微微側身看向西麵的三間抱廈,依稀可見燈光明滅,窗紙上映射出侍女們來往穿梭的身影。
和祥小心翼翼試探著說:“靜妃娘娘剛剛仙逝不久,公主年紀還小,今天又受了一番驚嚇。殿下既然來了,何不親自去探望公主、以示關懷友愛之意?”
祁舜沉默不語、未置可否。
和祥本以為他會離開南苑,不料他轉身向西麵走去,急忙跟隨在後。
祁舜穿過重重碧綠色的紗幔,站在帳前一丈開外,透過薄薄的鮫綃帳注視雲蘿。
雲蘿服過禦醫開出的鎮靜安神藥方,假裝合眸安睡,其實並沒有睡著,腦海中依然不停閃現那些幼年時的可怕夢魘,她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微微張開了眼睛,發覺朦朧燈影下有一個高大俊逸的黑衣身影,立刻警覺起來,舉手將紗幔掀起,輕聲問:“是誰?”
她看清了來人是祁舜,怔怔看著他,一時之間幾乎僵住呼吸。
祁舜同樣定定注視著她,他嚴峻深刻的五官在***輝映下突然變得無比溫柔,幽深的黑眸中帶著淡淡的憐惜,複雜的眼神猶如狂風漫卷,在雲蘿的心湖中激起萬道波瀾,將她壓抑許久的心事激發出來。
兩人對峙良久,卻都無話可說。
雲蘿的手臂漸漸無力地垂落下來,紗帳從她眼前滑落的一瞬間,有一隻手伸了過來,似乎想替她將紗帳拾起掛在床頭銀鉤之上,中途卻突然改變了方向,將目標轉向了她右手的纖纖玉腕。
他順勢一帶,她的整個身體向前傾側,輕而易舉地落入了他的懷中。
她倉惶抬起淚眼,卻見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兩泓黑色的漩渦,把她困於其中,讓她不由自主的深陷進去,再也無法自拔。
他伸手撫摸著她嬌嫩的麵頰,終於,不再猶豫徘徊,低頭輕輕吻住了她。
雲蘿隻覺得世界一片天旋地轉,周圍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團朦朦朧朧的雲霧,呼吸之間隻有祁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淡淡熏香氣息,直到她突然感覺到唇間傳來一陣痛楚,才發覺他竟然用牙齒輕輕齧咬著她。
那微弱的痛覺,讓她徒然清醒,無比艱難地吐出一個字說:“不……”
他並沒有等待她開口拒絕,又一次親吻著她,指尖輕輕撫過她的如雲烏發,他突如其來的熱情舉止讓雲蘿幾乎喘不過氣來,隻能無助地瞪大眼睛凝望著他,示意他不要這樣對待自己。
片刻之後,他終於收回手,凝望著被壓在錦榻上、衣衫不整的雲蘿,深沉的眼眸裏並沒有激情的神色,仿佛已經完全恢複了理智和清醒。
雲蘿帶著幾分羞澀與戰栗,將錦被拉近**的胸口,緊咬著紅腫的下唇,心頭滿溢著一種奇特而複雜的情緒,似乎是喜悅、又似乎是惶恐。
祁舜嚴肅的俊容呈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緩緩伸手,將她輕柔地攬入懷中。
不料,雲蘿這一次居然不肯順從,掙紮著說:“不要……你不能這樣對我……”
他放開了手,凝望著她的清澈明眸,問:“怎麽了?難道我的感覺有錯,你心裏根本就沒有我?”
雲蘿心裏猛地一顫,祁舜居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並且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暗戀他的事實!如果他早就有所察覺,為什麽還要求她去陪伴燕桐、向他道歉?為什麽在眾人麵前對她冷漠疏遠?為什麽數日來任憑燕桐對她追求而不理不睬、避而不見?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全都化作不爭氣的淚水,一顆一顆滴落下來。
祁舜收斂了笑容,說道:“別哭了,如果你覺得留在祁國委屈,我就準了燕桐所求,讓你隨他一起回燕國去吧。”
雲蘿一時情急,果然嚇得住了哭,哽咽著說:“我不要去燕國……”
祁舜盯著她,反問道:“你心中當真的是這樣想嗎?”
雲蘿的心早已被他的俊逸風姿所占據,此刻又被他時而狂野、時而冷漠、時而肅重的態度攪得暈頭轉向,心頭亂得一塌糊塗,她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兔,睜大一雙明眸怯怯看著他,再不敢輕易說話。
祁舜候著她靜下來,問:“這些天你常常與燕桐見麵,今天他在這裏對你做過什麽?”
雲蘿料想他有所誤會,低聲辯解說:“我們今天在一起下棋,他送了我一件衣服,沒有對我做什麽。”
祁舜注目她純淨無辜的眼神,忽然站起身來,似乎準備離開。
雲蘿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生氣,神情惶恐捉住他的衣袖,低聲說:“三哥,你不要走……”
祁舜定住了腳步,卻並不看她,淡然說道:“你還有話要對我說嗎?”
雲蘿惟恐他會決然而去,顧不得羞澀,抬眸說道:“我和他之間真的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三哥剛才對我所做的……也沒有……”
祁舜聞言輕輕轉身,將她重新攬入懷抱之中,用指尖揉去她的淚珠,輕聲道:“傻瓜。”
雲蘿仿佛明白了什麽,她再也隱忍不住,像一個小女孩般埋頭在他的懷中不停抽泣著說:“你是故意的,從我去禦河旁邊采蒲草的時候開始,你就以為我願意跟隨燕桐回去,所以故意不理我、疏遠我,對嗎?”
祁舜麵容沉靜,說道:“我已經拒絕燕桐,父皇三年孝期之內,不會有任何人逼迫你離開臨安。”
雲蘿聽見這個消息,自然開心不已,她漸漸向他依偎過去,趴伏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合眸汲取著他身上的淡淡氣息,祁舜半晌不見她作答,側轉頭去看她,恰好對上她柔情如縷的眼神,四目相對之際,情潮頓生。
這一次的甜蜜親吻,與剛才祁舜的衝動之舉並不相同,雲蘿隻覺得無限開心。
不久之後,祁舜輕輕放開了她,說:“北苑還有許多公文需要批閱,我要回宮去了。”
雲蘿微微仰頭,問道:“三哥的登基大典,還是在下個月舉行嗎?”
祁舜整理衣襟站起,點了點頭,說道:“你不用管這些,好好在後宮休養,等我忙過了這一陣,過幾天再來看你。”
雲蘿不敢挽留他,癡癡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
她許久都不曾改變姿勢,直到小雨惶惶然低頭走進來呼喚“公主”時才回過神,應了一聲道:“你剛才在哪裏?”
小雨噘嘴說:“奴婢擔心殿下會吵醒公主,本想攔阻他進來,可是和祥公公讓我們都出去,說殿下有要緊的話要和公主商議。”她說話之際見雲蘿神情異常、麵泛紅潮,帶著幾分狐疑問道:“難道他……公主!殿下他沒有對你怎樣吧?”
雲蘿搖了搖頭,低聲說:“小雨,不要問了。”
小雨早明白了七八分,帶著慧黠的笑容湊近雲蘿耳畔說:“公主不肯說,奴婢當然不敢問。不過,殿下對公主的心意雖然隱晦,對奴婢而言卻不算什麽秘密……殿下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先對公主說了出來,奴婢該給公主道喜才是!”
雲蘿迅速伸手掩住她的唇,說道:“這裏不是西苑,你要小心些,我們不能給三哥惹麻煩。”
小雨吐了吐舌頭,笑道:“奴婢記住了,這件事決不能胡亂傳說,對任何外人而言永遠都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