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案第十九章 磨平的腳印
晚餐就要開始的時候,照海在大廳裏截住了焉如,在她進餐廳之前把她請到一邊:“我有個問題向你請教。”
“哦?”她歪起頭,不解地問。
“昨晚你到過花園,你幾次走過張瑞書房窗外的花圃?”
“兩次。”
“啊,兩次!怎麽會是兩次?”
“第一次我去采紫菀花,大概是七點鍾。”
“在這個時間采花不奇怪嗎?”
“是啊,的確如此。昨天早晨我已經采過花了。但午茶後,洪鬆說餐桌上的花不太好。我倒覺得它們挺好的,盡管不夠新鮮。”
“所以你母親讓你再去摘一些來,對嗎?”
“對,所以我在七點之前出去。我從花草邊界摘花是因為那兒的花幾乎全開了,不至於破壞景觀。”
“是,但是第二次呢?你還說你去了第二次?”
“那是在晚餐之前,好像是在八點過五分,好像是這個時候。當時我正在返回房子的路上,聽見了開飯鈴聲,然後就是那聲有意思的‘砰’
。我很匆忙,記不太清了。”
“在你站在花圃時,你沒試著打開書房的窗戶嗎?”
“我試了,我以為它是開著的,但它是關死的。”
照海沉思著說:“這樣一切都明朗了,你鞋子上沾的泥土、你在花圃留下的腳印、你在窗戶外麵留下的指印,太吻合了。
“吻合,你是什麽意思?”
照海淡淡地說:“晚餐結束後,請大家到書房來。”
照海環視四周,一張張好奇的臉望著他。他注意到,每個人都在,隻有一人例外,恰在此時,那個例外的人飄然而至。海利姍姍來遲。她顯得憔悴而病懨懨的。
照海替她搬過一把大椅子,她坐了下來。她抬頭望望那麵破鏡子,把椅子稍稍轉了轉。接著,她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聲調說道:“張瑞還在這兒。就在那麵破鏡子裏。”
照海清清嗓子宣布說:“我請諸位到這兒來,是為了讓你們聽聽張瑞自殺的真相。”
“是命運。”海利回答說:“我們都知道,張瑞很強大,但他的命運是天定的,誰也拗不過上天的安排。”
焉如不客氣地說:“好吧,請你直接說吧,你已確切地查明了導致我父親自殺的真相?”
反常地,照海卻搖搖頭:“不,我不清楚。“
“這樣的話,你那些毫無意義的問題是什麽意思?”
照海沉穩地說:“我不知道導致張瑞自殺的原因是什麽。我隻知道張瑞並沒有自殺。他不是自殺,他是被人謀害了~~~”
“被人謀害?”
幾個聲音同時響起,眾人驚訝的麵孔都轉向照海。海利抬起頭,輕輕地搖頭說:“被謀害?這不可能。”
劉洪鬆也說:“被謀害?這不可能。我們破門而入時房間裏沒有人,窗戶是關死的。門是從裏麵鎖上的,而且鑰匙在我舅舅的口袋裏。這樣他怎會被人殺死呢?”
“凶手是從窗戶出去的。我可以示範給你們看。”
他重做了一遍關窗的表演:“你們看見了?就是這麽做!一開始我就不相信他會自殺。他極端的自我主義,這種人是不會殺死自己的。”
“還有其他一些情況。表麵上看,張瑞坐在桌前,在一張紙上寫下‘對不起’,然後朝自己開了一槍。但是在他這麽做之前,某種原因使他變動了椅子的位置。使它側向桌子邊。為什麽?一定有某種原因,當我發現一座青銅像底座上黏著一小塊玻璃渣之後,我開始明白了~~~”
“我問自己,一小塊玻璃渣怎麽會跑到哪兒去?一個答案提示了我。鏡子是被打碎的,不是被子彈,而是用那個沉重的青銅像擊碎的。那個鏡子是故意被打碎的。”
“這是為了什麽?我回到桌旁看這把椅子。終於我明白了
。一切都錯了,沒人會自殺前先轉動椅子,靠在它的一邊,然後再朝自己開槍的,整件事都被安排好了。自殺隻是假象。”
“現在想一想,如果張瑞被人射擊時,是以正常姿態坐在桌前的話,子彈會攝像哪裏?沿著直線,它應該穿過門,如果門開著,最後打在用來外麵的鈴上。”
“當然,張瑞的自殺絕無可能。一個死人不能站起來,關上門,鎖上,再把自己擺在一個合適的位置上!所以一定另有他人,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此人的出現一定讓張瑞習以為常,他站在一邊和他說話,張瑞也許在忙著寫東西。凶手拿起槍對他的右太陽穴開了火,他成功了。然後他趕快行動起來。凶手戴上手套,鎖上門,把鑰匙放進張瑞的口袋。但那聲鈴響要被人聽到了怎麽辦?他馬上想到開槍時門開著,而不是關著的。所以他把椅子轉過來,把屍體重新擺過,把手槍塞進死者手裏,還故意打碎鏡子。然後凶手從窗戶出去,閂上窗門,離開了。沒有走草坪,而是走花圃,因為那兒的腳印事後容易弄平。然後沿著房子的側麵繞回客廳。”他頓了一下又說,“槍響時隻有一個人在花園裏。這個人還在花圃裏留下了她的腳印,在窗戶上留下了她的指紋。”
他轉向焉如:“你存在著動機,不是嗎?你父親已經知道了你的秘密婚姻。他正準備取消你的繼承權。”
“胡說!”焉如的聲音輕蔑而清晰:“這一切都是謊言。”
“但證據擺在那兒,你要清楚這點,證據對你很不利。”
“得了,這件事和她無關!”
其餘人都驚訝地扭過頭去。吳冰站起來,她的臉扭曲著,全身都在顫抖:“我承認是我殺了他!我有個人的理由。我已經等了好久了。我追蹤他到這兒,事先把手槍從抽屜裏取出來,我知道他有一隻小手槍。我站在他身邊談寫書的事,然後我殺了他。那時剛過八點。子彈打在鈴上,我沒想到它會打穿他的腦袋。我鎖上門,把鑰匙放進他的口袋。然後我挪動了椅子,打碎了鏡子。然後,在一張紙上寫下‘對不起’。我從窗戶出去,像程隊長演示的那樣上閂。我穿過花圃,但我用事先放在那兒的小靶子抹平了腳印。然後我繞回到客廳。我事先打開了窗戶。我不知道焉如也從那兒走過。她一定是在我回來時從房子前麵繞過去的。我必須把靶子扔到工具房。我在客廳裏等著,直到我聽到有人下樓~~~當時,我擔心有人聽到了真正的槍聲,但我知道每個人都在房間裏,他們的房門可能關著。我以為一切都進行得順利~~~”
徐強慢慢地說:“一切都吻合了,但似乎還缺乏動機,你為什麽要殺死張瑞呢?你似乎才來這裏不久。”
吳冰一字一句地說:“這個我隻和警察說。”
照海溫和地說:“好吧,請大家退下去。”
慢慢地,一個接著一個,雖然大家都很不情願。但還是慢慢退出房間,滿腹疑惑不解,又驚訝不已。他們把惶惑不安的目光投向那位身材苗條、舉止端莊的女人,以及她滿頭紋絲不亂的灰白頭發。
焉如最後一個離開,她氣憤又輕蔑地向照海發難道:“就在剛才。你還認為是我幹的。”
照海搖搖頭說:“我從沒有這麽認為過,你誤會了。”
焉如慢慢走出去了。最後,照海和這個端莊的小個子中年婦女留下來
。她剛剛承認自己實施了一場冷酷無情的謀殺。
她鬆一口氣說:“你不認為是她幹的,你指控她,是為了刺激我,讓我開口,對吧?”
照海點頭默認。
此時。她平靜地說:“你可以告訴我是什麽讓你懷疑我的嗎?”
“有幾件事。從你對張瑞的陳訴開始。一個像張瑞那樣傲慢的人,絕不會在別人麵前貶低自己的外甥的。可是你忘了這點,隻想強調他自殺的可能因素,還冒險指出這件事和洪鬆的家庭有關。這又是張瑞絕不會向陌生人承認的事情。你努力把懷疑引向洪鬆,同時讓這件事遠離焉如,這就是你犯罪的手段和動機。”
這個小個子女人吃驚了:“這麽說。你知道動機?”
“我想是的,焉如的幸福,那就是動機!我猜你看見焉如和徐強在一起,你知道他們倆是怎麽一回事。後來利用接近張瑞之便,你發現了他新遺囑的草稿。焉如隻有和洪鬆結婚才享有繼承權。這促使你決定痛下殺手。”
“是的,我不想毀了焉如的幸福。”她的神色中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幸福和莊重。
照海柔聲道:“焉如是你女兒?”
“是的,她是我女兒。我常常想念她。當我聽說張瑞想找人幫他寫家族史時,我抓住這個機會。我渴望見到我的孩子。我知道海利不會認出我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現在,海利已經糊塗得認不清事理了。我喜歡她,但我痛恨張家,他們視我如草芥,而現在張瑞又想再次以他的自負和勢利毀掉焉如的一生。我決心讓她得到幸福,而且她也會幸福的,如果她一直都不知道有我存在的話!這就是一個母親,我所能做的唯一。”
最後,她懇求地看著照海。照海鄭重地點點頭說:“我不會告訴她。”
當照海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在院子裏見到了焉如和她丈夫。她挑釁地說:“你真以為人是我殺的嗎?”
“我相信人不是你殺的,因為那些腳印。”不等她發問,照海解釋說:“因為那些腳印,那裏隻有四個腳印,而且都在花草邊界地帶。如果你去摘過花,應該有更多的腳印才對。這意味著,在你第一次和第二次采花之間,有人已經抹平了其他的腳印,隻有罪犯才需要這麽做,既然你的腳印沒被抹掉,那麽你不是罪犯,你自然是清白的。“
焉如的臉上露出喜色:“我明白了。我為那個女人感到難過。不管怎樣,她寧願自己招供,而不讓我被抓起來,盡管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做。”
隨著一聲歎息,照海結束了自己的案子敘述。好久,房間裏寂然無聲,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還是高誌國笑著說:“幹嘛聽別人的故事傷我們的心?要我說,我應該給在座的每個同學都發優秀證書。事實證明我們都是合格的警界標兵,讓我們共飲一杯,結束今晚的聚會吧。真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涵冰狠狠地推了他一下說:“前麵的話還能聽,這後麵的話怎麽聽著不是味兒呢。要我說,該喝喝,該吃吃,該散散吧。人這一輩子,誰不是湊合著過呢,想那麽多幹嘛?來,來,來,幹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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