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案第十四章 跳崖的男人
沒錯,董愛華是興師問罪地找上門來的。他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情緒,但低沉的語氣中依舊帶著諸多不滿的憤怒。他徑直推開她們的門,徑直坐在沙發上,徑直點燃一根煙,然後凜然地看著她們說:“為什麽要抓小寧?”
其實,妘鶴沒必要給他解釋警方沒什麽抓走了夏寧,抓哪個犯罪嫌疑人畢竟是警方的事情,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事實上,自己在這起案子裏到目前為止一點作用也沒有發揮,也沒有任何可以提供給警方的建設性專家意見,至始至終她都在跟著照海和線索走罷了。妘鶴自然可以禮貌地請他出去,至少涵冰就是這麽做的。她哼了一聲,十分挑釁地說:“得,你算老幾,也敢在這裏鬧事?要我說,夏寧肯定不是凶手,因為凶手在這裏好端端地坐著呢。”
董愛華右手把煙熄滅,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是在說我嗎?”
“你以為還有誰呢?難道是我們嗎?”
他沒有立即反擊,反倒站起來,前進幾步,直接走到涵冰麵前。涵冰以為他想動手,擺起架勢就要上自己的右踢腿。誰知他大踏步走到涵冰麵前,撩起自己的左胳膊,讓她看自己的左臂。涵冰鬱悶地問:“你讓我看你的胳膊幹啥?”
他用右手狠狠地敲擊著自己的左臂。涵冰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幹嘛呢?說他兩句不至於自殘吧。這麽敲擊了幾下,涵冰始終毫不動容,還是妘鶴開口了:“您的左臂有殘疾是嗎?”
董愛華放下挽起的袖子,點點頭說:“是的,一次地震後被門壓傷留下的後遺症。地震使我的左臂和左肩部分殘廢。它提不了水,擔不了柴,甚至拿筆都很困難。”
涵冰茫然地問:“那說明什麽?”
“說明我根本殺不了朱老太。”
涵冰終於醒悟了。原來是這麽個意思,直接說明白啊,幹嘛讓人猜來猜去的。想想也對,殺死朱老太的人應該是個左撇子,可是董愛華的左臂明顯殘廢了,所以即使他有殺人的動機,但實施不了殺人的行為。想到這一點,涵冰的頭無力地垂下來。原本以為自己找到真凶了,看來又是白費力一場。
董愛華重新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然後開誠布公地說:“你們一直說小寧具備殺人的動機。因為她恨吳震。可是在我看來,這根本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連夏寧自己都承認她殺了老太太。”
董愛華搖搖頭說:“這一點我也不知道小寧是怎麽想的,這也是我想搞清楚的。但現在我來這的目的是因為之前的一件事情。因為你們和其他所有人全部搞錯了。”
妘鶴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之後,董愛華才開始說:“你們知道是小寧提出離婚的,但並不是因為吳震愛上了那個傻乎乎的女人,而是因為小寧有外遇了!”
“什麽?”涵冰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你說什麽?夏寧有外遇了?你搞錯了沒有?”
“是的,不是吳震離開了小寧。而是小寧離開了吳震。她和我哥哥董愛國一起離家私奔了。可是那天晚上,我哥哥出車禍死了。之後吳震擺出大無畏的精神表示依舊接受小寧,可是小寧的心隨著我哥的去世也死了。她強烈要求要和吳震離婚。吳震答應了,為了避免大家的猜測和各種緋聞產生,他承認說自己認識了祖樂樂,並因此拋棄了小寧。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天哪。逆襲,逆襲啊,夏寧到底是怎麽想的?放著有錢又帥的老公不要竟然還玩出櫃呢?她腦子進水了。竟然會為了你哥放棄這麽好的生活?”
董愛華苦笑一下說:“不管你怎麽調侃我們,但它確實是事實的真相,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吳震為了維護小寧的名聲,對外他就是這麽宣稱的。”
涵冰終於明白為什麽夏寧會說不好意思拒絕吳震的話了,原來原因在這裏。這麽說夏寧堅持拒絕不要撫養費的原因也在這裏了。因為她才是家庭關係中有問題的那一個。
董愛華簡單講完這件事之後又說:“所以你們看,你們所說的動機完全就不是那麽回事。小寧沒有理由去恨吳震。相反的。她對吳震的寬容感激不盡。吳震一直試圖要她接受她不願意要的撫養費。可想而知,當吳震要她來這兒和祖樂樂見麵時,她才會感覺難以拒絕。”
“這麽說,夏寧也沒有殺老太太了,那麽是誰殺了她?這件事情太離奇了。”
妘鶴沉思半天才開口對董愛華說:“你說的情況我會反應給警方的,但你要明白,雖然動機可能有問題,但是所有的事實都擺在那裏,事實都表明她是有罪的。”
董愛華冷笑一下說:“但是兩天前,所有的事實都證明吳震是有罪的。你們的事實到底能證明什麽呢?”
妘鶴微微一笑說:“我想我們會證明給你看的,不過你得給我們時間。現在我心裏已經有一個合適人選了,但我還缺乏正確的實施辦法。就像我說的,這起案件是精心策劃蓄謀已久的謀殺。謀殺在很久之前就開始進行了。謀殺是各種錯綜複雜的事情在一個特定時間、特定地點匯聚到一起,並發展到最後的結果。大家是處於偶然的原因從世界各個角落被牽扯到這裏麵去的。”
董愛華站起來冷冷地說:“對於你說的犯罪理論,我知道得也不少,而現在我隻想知道結果,想看到真相的結果,想把真凶繩之以法的結果。在那之前,你還是少給我上課吧。”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涵冰雙手一攤,瞅著妘鶴做了一個調皮的動作,那意思是,看吧,你的高談闊論不起作用、沒有吸引力了啊。
妘鶴卻沒有在意這些,望著窗外思忖了一會兒,最後轉身回來拿起外套說:“走。我們再去天鵝湖實地看看。”
涵冰從床上爬起來嘟囔說:“怎麽又去?不是都去了好幾次了,沒發現什麽啊。潮也退了,旅遊的人都回去了,還有什麽好玩的。”
妘鶴沒有搭理她,自顧自地離開了。
湖水已經退潮了,湖麵看起來很平靜,從對麵的酒店遊到這裏來應該不需要太長時間。旅遊旺季已經過去,湖中隻有寥寥的幾個人。妘鶴望著靜靜的湖水,問涵冰:“你泳遊得怎麽樣?”
涵冰當然不明白妘鶴的意思,得意非凡地說:“天底下有什麽能難住我涵冰啊。說真的。除了不能像潛水艇一樣一趴幾年幾月在海底,其他的我認為還湊合吧。”
妘鶴沒有理會她的誇誇其談,隻問自己的問題:“從對麵遊過來的話你需要多長時間?”
“多長時間?我還沒試過。不過現在的湖麵很平靜。應該還可以,大概需要半小時時間。前兩天就不行了,前兩天是漲潮的時間,在湖中遊泳會要命的。我聽說前段時間有人就從上麵的那個懸崖上往下跳,他想自殺來著。結果被懸崖中間的一棵樹擋住了,還好,撿回了一條小命。”涵冰歪著頭,想像著那是怎樣的一個男人,現在什麽地方:“想想吧,被人救下來的時候一定很痛苦。想死都死不了。”
涵冰的話音剛落,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在她們的耳邊響起:“是的,你指望一個長期患病。老婆和人跑了,工作又被人辭掉的人有多高興呢?”
她們詫異地轉過頭來,看見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走過來。他神情落寞,一臉的絕望,雙眼呆滯。他孤零零地站在岩石上。像是一顆被人遺忘的樹。
他苦笑一下說:“我就是想讓自己從一個爛懸崖上摔下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別人無關。我就是要死,礙他們何事?他們何必非要把我救下來呢。”
她們明白了,原來站在這裏的男人就是當時要從懸崖上跳下來又被救活的可憐男人。想到這個男人要結束自己的生命,涵冰的母愛立即泛濫成災,她豪情地拍男人的肩膀說:“嗨,好死不如賴活著,你這麽年輕,何必尋死呢?”
“我不死幹什麽呢?活著要幹什麽呢?老婆嫌我一無是處和比人跑了,工作也沒了,我活著幹什麽呢?”
一時,涵冰有些無語,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勸解這個男人。妘鶴卻語重心長地說:“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意義的,或者那天上天會需要你,你會成為一個英雄,你的某一件無心的事情會解救別人呢。我們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上天會安排給我們什麽,但我們至少不會因為暫時的失意就喪失活下去的信心。”
涵冰也跟著說:“對啊,不就是沒工作了,多大的事?你告訴我你是幹什麽的,我看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介紹給你一份就得了唄。老話說的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她們兩個人的勸解終於讓男人開懷,他悶著頭說:“我叫路誠實,之前我有一份無憂無慮的工作,還有一個聰明的老婆。一天,我和老板一起出差,原本是我開車,可是老板喝酒後非要鬧著自己開,結果出車禍了。老板讓我作偽證,證明他在出事的時候沒有喝酒,並且時速不高於50公裏。可是我不能這樣說,那樣有違我的道德底線。結果可想而知,我被老板開了。老婆呢,嫌我輕而易舉地放棄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然後她就跟人跑了。”
大家隻知道有個男人想不開在這裏自殺,但不知道自殺背後還有這樣的原因。這年頭,好人難做。想到這裏,涵冰親切地抱著路誠實說:“好人哪,好人總要給條活路。放心吧,隻要你遇見了我涵冰,這忙我說什麽也得幫。”說完,她從包裏掏出一張便簽紙,把自己老爹的電話寫上去,塞到男人的口袋裏說:“我冷家電子工業公司,怎麽地也算是一個跨國企業,虧待不了你。現在這世道缺的就是你這種異類,把你放我爸身邊,我放心。這就叫那什麽丟了一匹馬,撿了一個金元寶,誰知道是禍是福呢?到那時,讓你的前妻悔斷腸子哭去吧。”
路誠實還沒有來得及道謝,妘鶴的電話響了,是照海從警局打來的。照海在電話中說如果沒有進展的話,他們可能要把夏寧的案子移交檢察院。妘鶴急忙說不行,朱老太的謀殺還有疑點,她必須搞清楚這些疑點才能定結論,在電話中,她希望照海再給她兩天時間。
掛了電話後,妘鶴的臉異常凝重。那麵的證據確鑿,夏寧又坦白從寬了,還有什麽好定的呢。
“你們說的是山頂上那個老太太的被殺案嗎?10月5號的事情?”路誠實好奇地問道。
涵冰回答說:“對啊,我們在幫警方調查這起案子。你是從新聞上知道的吧,最近大家一定都在傳聞這起凶殺案。”
哪知道路誠實認真地說:“不,那天我就在這裏,就在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