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這是一幢白色的三層別墅,與周圍的別墅相比,並不顯眼。剛剛下過雨,地麵濕漉漉的,不遠處的馬路上,兩個修下水道的工人剛掀開井蓋,一個正舉著探照燈往裏看,另一個蹲著在井蓋周圍放置塑料路障。

也已經深了,本就人跡罕至的別墅區陷入了一片寂靜,夜色中隻聽得到兩個工人一邊喊話一邊敲打下水管的聲音。

忽然,別墅的門開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從門內魚貫而出,分兩排站在門外。

一個工人好奇地抬頭看過去。

先進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短皮靴,底部踩在地麵上發出厚重的響聲,一雙包裹在黑色牛仔褲中的長腿隨意邁出,工人看到一截削瘦的腰線,然後,那人走出來,伸出手,攏了攏披在肩上的軍裝外套。那外套是黑色的,除了胸口的口袋,隻能看到幾枚銀色的紐扣和奇怪的肩章。工人沒見過國內有類似的軍裝,有些疑惑。

那人忽然轉過頭來,工人瞬間看清了那人的模樣。

蒼白削瘦的臉,薄而泛青的嘴唇,還有那雙即使在夜裏依然明亮犀利的眼睛。那眼神像是淬了冥火,幽幽地泛著冷冰冰的殺意,隔著老遠,他依然被那目光刺得不敢動彈。

那人眉目間一股冰冷的肅殺之意,涼涼劃過他的眉心與左胸,忽而眼睫低垂,斂住如濃墨般深邃的眼睛,將臉偏了回去。他重新邁開腳步,皮靴踏在地上的聲音像鼓槌一樣直擊人心,那人卻仿佛對周圍緊張的氣氛一無所覺,抬起左腕,露出白皙優美的一隻手,那人臉未動半分,眉眼低垂,流瀉出一點冷冷的輕蔑,嘴角似乎掛了一抹淺淡的笑,看不太清,不知是否是錯覺。鼻骨至脖子的側麵輪廓優美而蒼白,隱隱的亮光映著他的發梢。

亮光?工人一驚,朝裏看去,隻見別墅裏一片火光,燃燒的家具將那幢別墅前的地麵照得一片透亮,那些黑衣人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站得筆直。如此慘烈的景象,偏偏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安靜得詭異。

一輛黑色轎車在別墅前停下,那人抬手,手指散漫地扣上挽起的袖子,修長的手指貼在水晶袖口上,居然有種剔透的美感。袖子扣好,雙手垂下,貼著大腿的手忽然輕輕敲了敲一旁的胯部,工人這才看到,那裏赫然別著一把□□,銀色的,十分小巧,然而就是這個輕敲□□的動作,卻讓他察覺到危險,嚇得跪倒在地,咬緊牙關不敢出聲。

那人輕笑一聲,似乎對嚇到他感到十分愉悅,手指劃過槍口,有屬下為他打開車門,他忽然又朝這裏看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來,嘴角掛著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那張蒼白漂亮的臉上,顯得怪異而危險。嘴唇輕啟,淡淡吐出一個字:“走。”

說完,他收回目光,抬腿邁進車裏,屬下為他關上車門,一群黑衣人合上別墅的門,魚貫進入接下來的車輛。

有兩個人朝工人們走來,中途接到什麽指示,瞅了他倆一眼,跟其他人一起上車離開了。

一行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夜晚。

工人跪坐在原地,好半晌,臉上驚慌的表情消失殆盡,冷峻的目光在夜色中分外醒目。他敲了敲井蓋,另一個夥伴從下麵爬上來,也換了一副冷靜的表情:“老大,現在怎麽辦?”

季凜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被合上的大火蔓延中的別墅門,咬了咬牙,道:“被察覺了,任務取消,撤!”

“啊?取消?”同伴一愣,“這……怎麽跟雇主說?”

男人氣急敗壞:“這個時候還管什麽雇主?你難道沒有發現,我們中計了嗎?”

“什麽?!”同伴驚叫。

男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表情肅穆:“恐怕我們這回,真的遇上大麻煩了……”

“卡!”

祁淵連忙從地上站起來,一邊朝這邊走一邊問:“怎麽樣?”

廖桁正和梁銘昭坐一塊兒看效果呢,聞言豎起大拇指:“下水道工人演得惟妙惟肖!”

“滾!”祁淵笑罵,“梁導?”

“不錯。”梁銘昭給了個不功不過的評價。

兩個影帝摸摸鼻子,好吧,這位梁導要求比較高。

後來又拍了兩個鏡頭,梁銘昭這才放人。

廖桁蹭了祁淵的車回家,路上被祁淵拐去酒吧喝了兩杯,推說明天要進另一個劇組,這才被放回家。

第二天爬起來進錢導的劇組,錢導終於對他的身材表示滿意,讓他試裝。一身青灰色的布衣,背個藥婁,微微弓著身子,肩膀縮著,低下頭,眼神略帶閃躲,手指捏著藥婁的繩子,活脫脫一個弱氣的小學徒。

相熟的演員見了,感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廖桁如此窩囊的一個扮相,有點開心啊!但是一想到這意味著這家夥的演技又精進一步,瞬間覺得憂傷了……”

“哈哈,淡定嘛,影帝可不是浪得虛名啊!”

錢導大手一揮:“開拍!”

就這樣,廖桁每天穿梭在兩個劇組,在梁銘昭那兒就是陰險狡詐狠辣的軍火販子,邪魅狂狷神經病,在錢啟雲這兒就是懦弱畏縮勤奮認真的醫館學徒,肩扛手提小苦逼,畫風相差太大,簡直快精分成神經病了!

偏偏申越還不放過他,通知:“電視劇也快開拍了,準備準備吧。”

“我去!申越你故意的吧!”廖桁一副你還是殺了我吧的樣子,“你接戲的時候能看看時間嗎?我扛不住了啊!”

申越挑眉:“梁導那邊你的戲份又不多,隔幾天過去一趟就行了,錢導那邊最近都是棚裏拍,新年後才有外景。放心,你的時間我控製得很好,電視劇開拍的時候,梁導那邊應該已經快拍完了。”

廖桁垮了臉:“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

申越給甜頭:“過年給你放一個禮拜的假。”

廖桁立刻滿血複活:“電視劇什麽時候開拍?走起!”

“在那之前,先解決另一件事。”申越把一張邀請卡遞給他,“有人邀請你參加生日會。”

“生日會?誰啊?”廖桁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一翻邀請卡,果然,“怎麽又是董事長啊?”

“我還想問你呢!你們倆到底什麽情況啊?”申越滿臉懷疑,“你不會真的在勾引董事長吧?”

“勾引你妹啊!我躲都來不及好嗎?明明是他先調戲的我……”廖桁意識到失言,立馬捂住嘴,捶桌。

“……”申越瞪大眼,“我去……這麽勁爆!”

“申越你聽我說!”廖桁一臉緊張。

申越抬了抬下巴:“說,我聽著呢。”

“……”廖桁看到申越那個“不說咬死你”的表情,聲音低下去,“就是那啥……上次我陪董事長女兒去幼兒園參加活動你還記得吧?”

“嗯,然後?”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嘛,中途梁導急招我去片場,我就先走了。誰知道董事長跟出來說要送我……”廖桁眼睛看向別處,心虛地說,“臨下車的時候,那啥,董事長……咳咳……”

申越額角冒青筋:“董事長怎麽了?”

廖桁哼哼:“就……親我了唄……”

“我去!這麽大的事兒你特麽不早說!”申越一拍桌子,怒,“公司藝人跟公司高層嚴禁搞曖昧關係你不知道嗎?你是不是嫌八卦雜誌料不夠猛啊?”

“這管我什麽事!又不是我主動的!”廖桁深感冤枉,“我才是無辜躺槍的人好不好?”

“你不作死會惹到董事長嗎?”申越怒氣未消,“總經理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廖桁想了想又補充,“但是我覺得沈衝可能……感覺到了點兒什麽。”

“沈衝?”申越鬆了口氣,“他沒事兒,不會亂說。”

“那現在……”廖桁推了推邀請函,“幫忙拒了吧申老大。”

申越表情嚴肅,問他:“先不管董事長怎麽想,你呢?沒什麽不該有的想法吧?”

廖桁舉手發誓:“我要是想傍大款,頭一個肯定抱你大腿啊!”

“滾!”申越笑罵,心情好了點兒,“行了,這個我幫你拒了,就說你忙著拍戲呢,你那天幹脆泡在片場吧。”

“沒問題!”廖桁又說,“那啥,幫忙送個禮物哈~”

“還用你說?”申越翻白眼,“真會給我惹麻煩。”

新年那天廖桁依然泡在片場,抱著熱水袋給手機裏的聯係人群發了新年快樂,陸陸續續收到朋友的回複,廖桁看了一遍,差不多的句子。晚飯梁銘昭做東,請劇組到他家酒店吃飯,廖桁那天稍微有點感冒,懨懨的縮在角落。

吃到中途,手機又響了,打開一看,是“不要打”發來的:新年快樂,身體健康。——榮默

樸實平淡的一句話,連標點都十分規矩。廖桁看著“身體健康”那四個字,默默地在心裏吐槽:健康個屁,都快感冒了。

祁淵湊過來:“不喝酒看什麽手機呢?誰發的短信啊?”

廖桁把手機收起來,懶懶地:“不想喝。”

祁淵伸手抬起他下巴,調戲道:“哎喲,咱們霸氣的唐越美人今天怎麽如此弱不禁風?要不要哥哥安慰你一下?”

電影裏祁淵一直在被廖桁虐,戲外就特別喜歡逗他。平時廖桁會陪他一塊開開玩笑,今天不知道是因為沒精神還是因為榮默那條短信,整個人完全沒有一起鬧的意思。

其他人已經在起哄了。廖桁懶懶地掀起眼皮,嘴角輕扯,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乖乖跪下等哥虐吧少年!”

那鬼畜又刻薄的模樣,活脫脫是唐越的翻版。

祁淵朝後一閃:“我去,你口味好重!”

廖桁嗤笑:“想哪兒去了,哥甩鞭子抽你一頓而已。”

“那口味也夠重的。”祁淵嚴肅道,“以後我要離你遠一點,禽獸!”

“……”廖桁好想抽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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