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破釜沉舟
喬北宇醒過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他睡得太沉了,沉得他一時分不清此時是清晨還是傍晚。
他怔忡地望著上方的天花板,起身,然後看到床邊坐了一整夜的溫瑞言。
喬北宇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兩人之間拉起一很長時間的沉默。
很久,他方開口,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說:“為什麽?”
喬北宇從來都是敏銳的,在清醒的瞬間就明白自己被下藥了,卻不明白為什麽會是溫瑞言。他不是會把事情壓在心裏的人,有什麽、說什麽,他不相信溫瑞言會無緣無故對他不利,所以,他要他的解釋。
溫瑞言突然笑了,如同窗外雨過天晴,似乎又恢複了往常雍容淡雅的氣度,他側過身子望著喬北宇,不是平素那種溫雅怡人歲月靜好似的微笑,也不是惡作劇得逞後狡黠靈動的輕笑,更不是他示弱時憂鬱幽遠的淡笑。
這笑容像是從靈魂深處蜿蜒溢出,慵懶誘惑:“當然是把你灌醉了推倒。”
喬北宇呆呆地看著他,這個回答著實將他震到了,半晌他微微蹙了眉:“但是你沒有這麽做”
溫瑞言掀起輕鬆的笑:“因為我突然想清楚了。”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如果我真的這麽做了,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喬北宇愣了一下,不知該怎麽回答。
溫瑞言看他神色,眼中似笑非笑地閃著幽暗的光芒:“我以為像你這麽直白的人,一定會直截了當地說‘這個想法是對的’。”
喬北宇沉默。
溫瑞言慣常是戴著麵具示人的,永遠隻表現出他想讓人看到的表情,他能夠察覺到他在隱藏自己,總是隱藏與表演是會累的,他在等著什麽時候能夠真正走到溫瑞言心裏。
“其實,有話你可以直接說的。”他深歎一聲,道。
溫瑞言注視著他,心震了一下,神色還是平靜到不可思議,深沉的目光像要將人吞噬一般:“好,我也是這樣想的。”他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凝視著對麵的人,“那麽我就直說了,你願意永遠陪著我嗎?”
他說得很用力,凜然地,決絕地,仿佛隻要拒絕,下一刻就會是天崩地裂。
喬北宇吃了一驚。
永遠陪在身邊——他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不能僅從表麵去理解這句話。
所以,竟然真是如此嗎?
他的腦中飛速地想起了曾經點點滴滴的相處,想起溫瑞言書房裏的光盤和草稿紙,想起星瀚一次次不合情理全力捧他,想起前一陣子關於溫瑞言的往複無常的。
當一個一直敬重著愛戴著的人向你告白時,會怎樣想?驚訝?竅喜?還是計較緣由,擔心公眾議論,或是嚇到自卑退縮?
喬北宇覺得,這些都不是問題。
他決定是否做任何事,從來隻需要在心中自問。
他願意永遠陪在溫瑞言身邊嗎?當然。
他還想等待另一個憧憬著能夠相伴的人嗎?沒有。
那麽,答案鮮明而顯而易見。
幹脆利落。
至於以後會不會感情變質,會不會因為經濟不對等圈子不相稱而產生問題,要怎樣麵對親朋,怎樣擺平相關人士……這些都是二人要共同為之努力麵對的,而非推拒的借口。
隻是……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喬北宇從不妄言,他許下承諾就從不食言。他不知道如果是別人處在這樣的情景中,會怎樣看待那不可理喻的係統,而對他來說,這是對他的製約。當他隻是一個人的時候,他可以無所畏懼,但是當他有了想永遠陪伴在一起的人,係統卻成為了一顆不定時的炸彈。
他不知道係統會操縱他到什麽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係統就會讓他從這個世界消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要如何守諾?是斷然拒絕,等待什麽時候可以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還是就這樣,在最終的時刻到來前守口如瓶?或者,會因此讓現在的一起陡然劇變?
可能是他的沉默太久了些,溫瑞言扯了下嘴角,一個算不得笑的笑轉瞬即逝,他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幽遠,移向窗外,在人還來不及探究之時又成為了冷靜自若的模樣。隻是眼中起了霧氣,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陰霾之中,仿佛雨前的沉默,又像是被困在溫文爾雅的囹圄裏的凶獸。
“溫瑞言!”喬北宇突然覺得腦中空蒙蒙一片,心裏顫了一下,脫口而出,“等一下!”
逃避不是他的作風。他不可能懦弱地將自己的責任任由他人背負。而溫瑞言明明是落寞卻奇異地透露著鋒芒煞氣的神情,卻讓他說不出一點不確定的表達。
喬北宇的眸子像天上的星鬥一樣,明亮認真:“我希望能永遠陪著你,也會盡最大的努力能夠盡可能長久地站在你身邊,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幹擾。”
話音落,溫瑞言笑了,不是慣常如古堡中藝術品般雕琢的笑,而是真正開懷的笑,就像朝陽破雲,就像雪後初春吐露的新綠,就像春梅冷香在空中散開,就像和煦的琴音柔和地飄蕩,浸得人心脾寧靜舒暢。
喬北宇覺得自己是被蠱惑了,可是看到這樣的笑容又覺得甘之如飴。
但是,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有些事他也必須同時說出來。
“你是說,你是因為這個‘係統’才來,係統要求你必須進?”溫瑞言的眼神平靜而又深不可測,慢條絲裏的語氣透著幾許興味。
“是的。”喬北宇將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和盤托出,他告訴了溫瑞言自己何方,告訴了他係統的存在,告訴了他有關生存值、聲望值與主線任務的製約,告訴了他技能與道具,沒有一絲隱瞞。
“你出車禍但是毫發無傷是不是因為這個?”
“是。”
“表聖堂恭那次還真是你搞的鬼?”
“是,能幫到你就好。”
“那當時那位蘇導出事時你說不用幫忙也是打算用係統了?”
“是。”
“上次地震有人傳出事件,也是你幹的?”
“是,反正沒人想得到我身上。”
溫瑞言一一問明後,一雙韻致迷人的眼睛注視他,用輕柔的語調緩緩說道:“這些都可以慢慢探索,我想知道,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係統上有一個進度條,每當我完成一個任務,進度就會向前一些。”說這句話的時候,喬北宇的聲音比之平日還要平穩淡定,“我不知道當主線任務完成後會發生什麽,可能那個時候我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或者又出現新的任務,或者最好的情況,隻有係統消失,我留下。”
溫瑞言極為優雅地端坐著,臉上的線條仿佛暈染著柔光,仿佛從油畫走出來的一樣,讓周遭的一切氛圍都靜謐下來。
“這樣的事,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了。”溫瑞言雙目低垂著,神態安詳,隻有一抹極盡清淺的微笑,“與其畏首畏尾坐以待斃,不如迅速完成所有任務爭個可能。你當初就是這樣想的吧?”
“是。”喬北宇清朗的目光望著他。
“那麽,你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溫瑞言的聲音很輕、很柔,語聲卻堅定,那樣的語調令喬北宇覺得呼吸都是一窒,他微笑的看著,眼中似有無限的溫暖和柔和,“就算,結局真的不盡如人意,你不後悔,我也不後悔。”
這一句令喬北宇心頭一瞬間仿佛融化了一樣,泛起說不出的暖意,又酸脹得心疼。
“好。”他握住溫瑞言的指尖,覺得有些過於冰涼又將兩手都覆上去,將溫瑞言的手包裹在掌心裏。
“我這邊沒什麽親人,隻有幾個朋友。”喬北宇的眼瞳如星子明亮清透,目光寧靜而認真,“你那邊我需要見什麽人嗎?你的家族呢?”
“我這邊完全不用擔心,他們應該是非常高興我喜歡男人。”溫瑞言看著喬北宇認真的神情失笑,忽而說道:“還記得在海上時我們的自我介紹嗎?”
“替人看家的?”雖然事隔兩年,喬北宇還是很快想起,疑惑道。
溫瑞言笑了,就像突然被溫暖的金色朝陽一下子籠罩了,不經意間便讓人怦然心動。他清柔的嗓音有一絲低沉,眸光看向遠處:“我可以做,但是卻不能把根留下。我隻是溫氏的過客,這是從一開始的約定。”
此時的溫瑞言儀態優雅,淡定從容,可是喬北宇卻覺得心髒一陣**,從他俯身將人環在肩膀間,雙臂間的存在感讓他覺得自己早就想這樣做了,隻是如今越過了那層鏡花水月的界線,才終於能夠付諸行動。
所有人都覺得溫瑞言以養子之身成為溫氏家主是如鯉魚跳龍門般青雲直上的境遇,以為他占了天大的便宜,無不妒羨嫉恨。可這不過是溫氏前任家主下的一盤棋。當溫氏內憂外患又無人能主持大局時,將溫瑞言推出來看護,卻要求他不能留下、紮下根基。而當溫氏渡過難關後,溫氏的下一代也成長起來,溫瑞言隻能還政下台。
自始至終,溫瑞言隻是溫氏的一個承上啟下的“過渡品”,天然地就是為了過橋拆橋。所以,在初遇之時,他那樣輕描淡寫地說自己隻是“看家的”,事實的確如此直白。
他感覺到溫瑞言將頭放在他的肩上,雙臂從他的腰間環過,一下一下地撫著他的後背,反而像是在安慰他一樣。
“我很感謝父親。”他說道,沒有一絲勉強,由始至終冷靜自持,仿佛沉浸於廣博大海中的包容與安然,“因為他的教導,我今天才能站在這個位置。所以,對等的,我有義務在溫氏有難之時幫助他渡過這一關,培養出一下代真正的溫氏當家人。我想,這個你是理解的。”
說最後這一句時,溫瑞言垂下眼,嘴角上翹,喬北宇已由環抱著他的姿勢慢慢半蹲在他麵前,握著他的雙手。
“我明白。”喬北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由衷地說道,可心中卻還是像石頭一樣沉沉的。
這的確是一場公平的交易,隻是溫瑞言的憚精竭慮、鞠躬盡瘁,卻無法簡單地以此來撫平。
“而且,我其實是賺到了。”溫瑞言狡黠道,“這兩年你陸陸續續存在我那裏不少錢,還有我的私房錢也全都拿來在各處投資了。”他的笑容自信而驕傲,“這是一個靠著優人一等的信息做生意的。所以不需要打出什麽名號,隻是我站在這個位置了解到的,開闊的眼界,就足以了。等溫氏的下一代可以獨當一麵,我就可以甩開這個大包袱,自由地享受人生了。”
喬北宇印象中的溫瑞言從來都是溫文和善的,很少會表露出這樣充滿了張力的攻擊性,讓他覺得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讓人移不開眼。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對方,在晨光的照耀下,雙眸宛若黑寶石:“好,我陪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告白了,本卷完
下一卷最後一卷,收尾工作,開始撒糖
感謝寒霜草親的雷,感謝瑞大發親的火箭炮(哦哦還沒見過火箭炮飛得好遠好遠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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