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重的逆模因被引爆,在舊敦靈的地下掀起遺忘的風暴,它們奔走擴散,滲透進了每個縫隙之間,獵殺著一寸寸的陰影。
散開的妖魔毫無反抗的能力,在轟擊之下失去認知,癱倒成一具具猶如屍體的肉塊,衝擊一直向上,直到轟開束縛,將燃燒的機械院也置於清算之中。
“左鎮死了,第二重扳機也被扣動了。”
敦靈塔之上,華生統禦著戰局,一切都如計劃的那樣推進。
漫長的戰爭令羅傑失去了耐性,一重重的逆模因攻擊,令他的理智逐漸崩塌,乃至被無序吞沒。
這是勝算之一,不可言述者本身便是無序與混亂,所謂的理智正與其違背,它會給予羅傑力量,也會令羅傑落入陷阱之中。
左鎮的死亡便是一個訊號,堅守大門之人,現如今已死亡,這也代表著,羅傑完全落入了陷阱之中,步入了死牢。
“那麽現在可以反擊了。”
華生喃喃自語著,灰鐵的麵具下,深邃的黑暗裏,緩緩升起一道烈陽。
侵蝕擴張著,宛如颶風一般,以敦靈塔為圓心,不斷地向著四周蔓延,而在華生的視線裏,一重一重的光柱升起,它們散布在舊敦靈的各處,從靜默之中醒來。
【反擊開始了。】
聲音在【間隙】裏回**著,散入上漲的潮水之中,被翻滾的浪花吞沒。
一秒、兩秒……
不久後漫天的火光升起。
伯勞仍守在戰線上,和妖魔殺個沒完,洛倫佐雖然為他減輕了不少的壓力,可妖魔仿佛無窮無盡般,不久後再次壓了上來,讓人喘不過來氣。
高強度的作戰下,原罪甲胄也出現了諸多的問題,但這裏根本沒有安全地帶,讓伯勞整備。
就在這艱難的時刻,伯勞好像聽到了什麽,一段輕聲細語,清晰透徹地傳入耳中。
幻聽一樣,但不知為何,他本能地感受到這聲音的不同,看向其他人,他們也呆滯地站在原地,似乎大家都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失神之際,有妖魔衝了過來,伯勞驚出一身冷汗,他試著反擊,但顯然來不及了。
一道流火掠過,將突進的妖魔擊碎成數不清燒焦的肉塊,嘩啦啦地摔進積水之中。
伯勞後怕地看向流火襲來的方向,焰火之後,朦朧的雨霧間,黑壓壓的人群從街道的盡頭走出。
他們完全沒有在意這些林立的屍體與原罪甲胄們,沉默、高效,有人在朝著妖魔開火,有的人則拿著噴火器,將成堆的屍體燒毀。
沉重的呼吸聲回**著,一個又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他們就像沉默的死神,無聲地掠過戰場之間。
所有人都注視著他們,他們沒見過這樣的士兵,但很快,隨著看清來者的模樣,那籠罩在他們身上的逆模因也被觸動扳機,將被掩埋的記憶吐出。
自計劃開始之前,大量的逆模因物質便被投入了熔爐之柱中,對著所有人進行著影響,剝離著這支軍隊的存在,如今羅傑完全落入了陷阱之中,計劃抵達了終局,也沒有什麽泄露的風險,所以他們傾巢而出,進行著最後的戰爭。
“清……清道夫。”
伯勞自言自語著,這是個陌生的詞匯,但隨著湧現的記憶,這陌生的詞匯變得熟悉,而後驚恐。
輝光照進了麵甲之中,刺傷了伯勞的雙眼,他躲避了一下,而後看向光芒湧現的方向。
那是熟悉的一幕,隱約間伯勞聽見的風雪的聲響,猶記得在很久之前,他也是這樣目睹著這樣的瑰麗。
穹頂之上,數不清的輝光落下,仿佛有高居其上的天國崩塌,向著塵世間落下宛如群星般焰火與殘骸。
“開火!開火!開火!”
亞瑟抓起通訊器,大聲催促著。
舊敦靈外圍,隨著第二重扳機被觸發,羅傑已步入陷阱之中,機械降神的作戰開始了,武裝列車上的阿斯卡隆不斷地開火,陰影裏蔡公們也盡數出動,海量的兵力突兀地出現在了戰場之中,並且隨著哀落之地的垂直通道,還在增派中。
“矯正坐標……開火!”
頻道裏這樣的聲音不斷。
有人呆呆地坐在一旁,他們的目光呆滯,但在幾秒後,便蘇醒過來,帶著精確的數據,來矯正火炮的轟擊。
龐大的侵蝕轉眼間甚至擴散到了這裏,華生以自己為樞紐,在侵蝕的風暴間,聯係起了所有人,指揮著戰場。
戰場的局勢在一瞬間便被控製住了,而此刻羅傑也沒有逃離的能力,舊敦靈變成了一個囚籠,將他牢牢地鎖死在這裏,高濃度的逆模因籠罩在此,猶如巨大的領域。
無數的流火攜帶著群星而至,撕裂了重重暴雨,精準地命中了匯聚的妖魔群,一瞬間將匯聚的妖魔潮擊潰,萬千的屍體高高地濺起,碎肉與鮮血被灼燒成灰,化作灰色的大雪,但很快又被暴雨抹除。
炮擊間,清道夫與走出黑暗的蔡公們,一同根除著遊離的妖魔,清掃著戰場。
或許是在暗處目睹了太久的殘酷,他們的行動高效果斷,隻想盡快終結這場仿佛沒有止境的噩夢。
“我雖行過死蔭的幽穀,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知更鳥注視著天火墜世,輕聲呢喃著。
“別再呼喚你的神了,知更鳥,哪怕是神也無能為力。”
亞瑟略顯不屑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神,卻有著真實的怪物,怎麽想都糟糕極了。
“我當然知道了,但還是忍不住這樣安慰自己。”
知更鳥無奈地說著,目睹著前方不斷飛升的流火。
阿斯卡隆的炮擊聲猶如雷鳴,每一次的出膛,都帶來劇烈的震動,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炮火中步入崩塌。
“回到地獄的感覺真糟糕啊。”
這是如此燦爛的一幕,可美好中卻帶著極致的毀滅。
哪怕離舊敦靈如此之遠,每個人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軌跡,奔向那陰雲的深處,照亮所有的黑暗。
流火自四麵八方而來,向著塵世降下裁決。
遠離炮火陣地的郊野處,所有重要人員與文件,都在清道夫們的行動下,被秘撤離舊敦靈,以免引起羅傑的注意。
一部分人犧牲,成為了誘餌,另一部分人則活了下來,準備在廢墟上重新建起高樓。
幸存者們也在忙碌著,忙碌之餘,也有人忍不住駐足遠眺,望著流火與風暴的交織。
尼古拉看向一旁的角落,女孩正望著舊敦靈的方向,冷漠的神情中,透露著些許的悲傷。
兩人之前在列車裏,也算是有了一次不算太好的見麵,尼古拉注意到她的變化,走過去問道。
“怎麽了?”
塞琉沉默了一小會,沒有移開視線。
“還有很多人留在那裏。”
聽著她的話,尼古拉也陷入了沉默,看了看塞琉,他又想起通訊的最後,記憶裏那張略顯滑稽、麵癱的臉龐。
“是啊,看樣子你也有朋友留在了那裏。”尼古拉說道。
“嗯,會有很多人死掉。”
塞琉顯得極為悲傷。
“這樣的犧牲,究竟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沒有人給她解答,甚至沒有幾個人看向她,大家抱著文件與設備奔走,將它們運上下一輛火車。
這就像一場逃亡,他們要逃的很遠,離舊敦靈越遠越好,曾經這裏是他們的堡壘,如今隻是死亡的旋渦。
旋渦的中心,伊芙與卲良溪快速移動著,羅德跑的有些慢,和她們拉開了距離,不過兩者之間保持著恰好的默契,她們不會把羅德徹底甩下,羅德也不會就此放棄,停在雨中。
混亂的聲音在耳旁回**,兩人都麵色憂愁,而後看向對方。
“你……聽到了,是吧!”
卲良溪的神情略顯驚恐,隨著腦海裏華生聲音的響起,她隱約地感受到有什麽東西要爬出陰影了。
那些洶湧而來的記憶。
“來自【間隙】的聲音,這舊敦靈裏還藏著另一個升華之人。”
伊芙敏銳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並且與卲良溪一樣,隨著這個聲音的響起,她也逐漸記起了些什麽。
“這……這是扳機,觸發的扳機。”
卲良溪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大量的記憶在湧現,腦海裏不斷地閃現著被遺忘的一幕。
然後身體開始顫抖。
伊芙看向她,隻見這個一向神經質的女孩,此刻她的臉上正流露著悲傷。
或許是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伊芙並未真正地了解過卲良溪,也可能是卲良溪平常給人的印象太深了,看到如今的她,反而有些不適。
“他……他死了。”
卲良溪喃喃自語著。
在那隱秘的軍港之中,那次不被記錄的會麵裏。
卲良溪的腦海裏閃過了諸多的臉龐,最後停留在了最後一人之上。
他慢悠悠地走下車廂,帶著頹廢的神情,與潛藏在陰影下的瘋狂,以及、軀殼裏的另一個意識。
那是卲良溪第一次見到那個名為“洛倫佐·霍爾莫斯”的男人,也是在那時,他製定了這雙重的計劃,並且在他的計劃下,有人的結局早已注定。
“首先是欺騙,我們絕對不能暴露在羅傑的視線內。”
“而後是束縛,以羅傑的能力,他想逃走太容易了,我們需要有足夠的犧牲品,不斷地**他進攻,影響他的理智,讓他變得瘋狂,失去判斷,直到被我們緊緊抓住。”
那個男人自顧自地說著,他麵無表情,將所有人的生命當做籌碼一樣,推上了賭桌。
“可這還是不夠。”
他最後這樣說道。
“這些都隻是先決條件,最後的決戰裏,我們依舊沒有絕對的勝算。
我們需要消耗羅傑,不斷地消耗他,削弱他的力量……至於最後的致命一擊,這可以交給我。”
這是一場豪賭,用著數不清的死亡,去搏那虛無的勝算,卲良溪當時便覺得這些西方人可能腦子有些問題,她們是來援助的,但不是來送死的。
然後……然後他站了出來。
“或許我們可以優化一下,誘餌與消耗,其實是可以重疊的。”
朦朧的霧氣散去,左鎮坐在首位,麵露慈祥。
“年輕人有著大好的未來,這種事倒不如交給老家夥們。”
卲良溪握緊了折刀,她的聲音略顯顫抖,在之前與妖魔的搏殺中,她都不曾展露這樣的情緒。
“老師他……他死掉了。”
左鎮的死亡便是反擊的扳機,這也代表著,當卲良溪……所有那場會麵的參與者,記起這一重重計劃時,左鎮便已經死亡了。
“你……還好嗎?”
伊芙伸出手,她試著觸摸卲良溪,但卻停在半空中。
卲良溪抬起頭,臉上的悲傷不再,反而是一股令人膽寒的冷徹。
她很理智,作為一位佚名,這是應有的專業素養。
反複地深呼吸,讓自己躁動的心情平複下來,而後卲良溪說道。
“沒什麽,我們繼續吧。”
她重歸平靜,仿佛遺忘了剛剛的所有。
“騙過敵人,騙過自己。”
卲良溪冰冷地說道,緊接著露出些許無奈的笑意。
“真是瘋狂啊,霍爾莫斯。”
這是個令人悲傷且糟糕的計劃,但幸運的是,它似乎真的在一片黑暗裏,撕裂出了些許的星光。
隻可惜洛倫佐聽不到她的讚賞,在暴雨交加下,武裝鐵蛇高速挺進,朝著機械院進發。
華生高居於棋盤之上,操控著一切,她注視著洛倫佐的前進,目光沿著道路劃過,最後停留在燃燒的廢墟之上,此刻在這黑暗的最深處,怪物們正廝殺著。
接連的【忘川】衝擊,令羅傑這樣的怪物,也不得不流下鮮血,思緒劇痛之間,他被崩塌所吞食,落向黑暗的更深處。
哀落之底。
在這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羅傑下落著,隻要幾秒鍾的時間,他便可以再度站起,但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並不準備給他這樣的機會。
怪物躲過了預設的【忘川】,也在這關鍵的時刻,將羅傑拖入死牢之中。
他揮起冰冷的釘劍,將劍尖送入羅傑的心髒,與此同時熾白的風暴卷起,他的意識重擊著羅傑的【間隙】,企圖沿著【忘川】留下的傷勢,徹底擊潰羅傑的【間隙】。
“艾德倫……”
羅傑發出陣陣的低吼,而揮劍的怪物則露出笑容。
“這裏是個不錯的葬身地,羅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