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貴妃尋釁

張氏跟柳氏對視一眼,都心知肚明:大夫人,完了。不過溫氏失勢,最後得利的總歸是她們,兩個人但笑不語。

隻有餘惜月在聽到父親宣判時,整個人如遭雷擊。怎麽會,這樣……她們千辛萬苦算計好一切,甚至讓俊兒自服毒藥,演出這一場苦肉計,沒想到最後非但沒弄死餘辛夷,卻搬起磚頭砸了自己的腳!

看著母親被人拉走,餘惜月眼淚婆娑的追過去:“母親!”

“閉嘴!”溫氏朝她一瞪,狠狠的將她推開,沒有半分母女情分,“給我滾得遠遠的!”

餘惜月怔了怔,心裏體會了溫氏的意思:現下老夫人跟父親正氣在頭上,她若當著老夫人的麵演孝女,免不了遭到嫌惡。

她恨!她好恨!這一切全都是餘辛夷那個賤人害的!她要報仇!一定要將今日所受的屈辱,完完全全的報複給餘辛夷!

此刻陷入恨海的餘惜月,絲毫沒有想過:若是她們不曾視餘辛夷為眼中釘,不曾一次次的設計害她,將她逼到絕路,她怎麽可能迎頭反擊?世間本就有這樣的人,似乎除了自己外,其他人皆是螻蟻!

餘辛夷看著她眼裏冒出的惡火,淺淺彎了嘴角。她心知肚明,父親仍舊是袒護溫氏的,明明已經看出藥丸不對,卻沒有徹查下去,哪怕隻是麵子上的袒護。這說明兩點:一,溫氏雖然倒了,但是父親疼愛餘惜月多年,現下哪怕失望,卻也未狠得下心,完全舍棄;二,則是淑貴妃仍舊得寵,隻要她給餘惜月指一門婚事,那麽餘惜月對餘家來說,仍舊是有用的!三,定國公府一日不倒,那兩家之間的關係便一日固若金湯。

餘家的子女,在父親眼裏,從來隻是棋子罷了!

——

“你是說,餘府大夫人關了佛堂?”

一道清越的聲音,在深夜裏緩緩響起,若蓮花瓣中,聚起的第一滴露珠,沿著花瓣緩緩滑落,滴入蓮蕊,在氤氳的熱氣中,嫋嫋浮起一絲妖冶。

浴池旁,灰衣躬身跪下,道:“是,主子。”

一陣水花響動的聲音,他的眼睛緩緩睜開,露出裏麵絕世的眼眸,亮如墨玉,猶帶一絲犀利:“那她呢?”

灰衣當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忙將具體情況細細匯報了,連一個細節都不曾放過。

聽完後,景夙言眸中閃過一抹柔光,看了看自己掌心還未痊愈的傷口,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果然,他沒看錯。這個餘辛夷骨子的狠,辣,算計,果決,每一樣他都沒看錯,憑溫氏跟那個餘惜月,怎麽可能動得了她。這樣的女子,才是足以與他匹配,並肩的!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下,閉上眼好好體味,好似那溫軟滑膩的觸感還停留在直接,未消散一刻。

灰衣看著自家主子,心裏直打哆嗦:佛祖老人家啊,主子不是瘋了吧?傷口有什麽好看的,還……笑了?!

景夙言將後腦輕輕枕在浴池旁,腦中回想起,那兩次尷尬,卻旖旎非常的水中親密接觸,唇邊揚起一抹不散的笑意。

一刻後,他眸中的笑意逐漸散去,恢複清明,冷聲道:“我讓你準備的事,準備好了麽?”

灰衣正色,道:“放心,主子,若有半點差池,奴才拿腦袋擔保!”眼中帶著一絲狠戾!

上次的暗殺,折了十六名出生入死的兄弟,還讓主子受了傷,是他們暗衛一生的恥辱!花了三天的時候,查出乃兵部侍郎胡慶所為,便到此截止。但胡慶乃五皇子景浩天親舅!

明日禦史台一本奏折即將參上,胡慶身為兵部侍郎,卻官商勾結,參與江南鹽課舞弊,並與沿海海盜合作,殺良民算作匪寇以充功績。這裏頭單憑一件,便能要了他的命!明日起,胡慶這個名字就要從京城消失!

——

餘府,佛堂。

漆黑的佛堂裏,大門緊鎖,隻露出一小扇窗戶,且有四名丫鬟看著,雖不敢對溫氏怎樣,且謹遵餘懷遠囑咐,不準溫氏踏出一步。溫氏怒急,卻不敢真的教訓她們,因為這幾個丫鬟都是老夫人身邊的,這個節骨眼上,她隻有忍氣吞聲!否則再觸了老夫人的黴頭,這個餘府就再無她容身之地!

溫氏氣得臉色鐵青,麵對著麵前那尊慈悲金佛,腦中無時無刻卻不在想著:如何弄死餘辛夷那個小賤人!

餘惜月進來看她,四個丫鬟極沒眼色的還站在那裏,若是平日,餘惜月早一個巴掌揮上去了,隻是現下少不得收斂氣焰,夾起尾巴來做人。十兩銀子,打發了幾個丫鬟。

餘惜月立刻跪下,抱著溫氏哭訴道:“母親,我好恨!好恨!恨不得立刻弄死餘辛夷那個賤人!”

溫氏倒是極為鎮定,一把掐住餘惜月,製止她聲音過大,隔牆有耳:“不怕,隻要淑貴妃沒倒定國公府還在,我們就不會倒!這次不慎中了那小賤人的招,但餘府將來還是我們的!屬於我們榮華富貴,仍舊不會跑!現下雖然老夫人重新掌管了餘府,但是老夫人年紀大了,你們以為她還能活幾年?隻要她一死,餘辛夷便沒了依傍,隻能任由我們拿捏!”

餘惜月眼裏重新燃起火焰:“真的?”

溫氏用力的點頭,眯起眼睛:不真,她也要讓它變真!

“俊兒呢?”

餘惜月鎮靜下來,攥緊了手裏的帕子道:“母親放心,毒量算計好的,下得輕,已經解了毒,隻是為了避人耳目,還得多養幾日,才不會引起人猜忌。”

“這事做的很好。俊哥兒是男兒身,又是家中嫡長子,你父親與老夫人多少會顧及,所以很多事他來做比我們更簡單,明日一早,你就讓俊哥兒以初回京城的名頭進宮向淑貴妃請安,把這封信交給貴妃娘娘,必不會出半點錯!”說著,溫氏便將一封信塞進女兒手裏。

餘惜月看著手中這封信,篤定的點點頭,藏進衣袖:“好,母親!我一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隻要能踩死餘辛夷,她什麽都肯!

怕待久了,引起老夫人注意,餘惜月沒過一刻便走了。溫氏閉起眼睛,望著麵前這尊慈悲佛,狠狠閉上眼睛,手中的佛珠幾乎要被她捏碎。

餘辛夷,在府裏你有老夫人護著,但是外麵呢?我不信,你一輩子都如此好運!

門吱呀一聲開了,溫氏還以為是誰,沒想到是老夫人,斂下心頭的怨恨,她忙跪下請安道:“母親吉祥。”

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吉祥?最盼著我不吉祥的人,不是你嗎?”

溫氏臉一下過不去,尷尬笑道:“母親說笑了,媳婦兒隻有孝敬的份,怎麽敢有此歹心。”

老夫人不聽她花言巧語,冷笑一聲道:“你在佛堂倒是清冷的,我送了點東西來給你補補身子,也好繼續侍奉佛祖。”說著,朝竹心擺了擺手。

竹心立刻打開盒子,送到溫氏麵前。溫氏看到那盒子裏一排整整齊齊的養榮丸,臉色刷的就白了,極為難看,賠笑道:“媳婦兒身子並不差,並不需要補……”

“無妨。”老夫人淡淡道:“我已經尋太醫問過了,這藥多吃了也無妨,不過藥效來的更快些罷了。”

見溫氏仍不肯吃,老夫人道:“難道你還怕我下藥害你不成?你放心,這藥原是你親自令人配的,你親手配的藥總不會有問題吧?竹心,代我親自喂給大夫人!”

竹心接了令,立刻撿了一顆藥丸,親自送到溫氏麵前。溫氏臉色慘白,手死死揪著胸口,口中發出咯咯的聲音,仿佛是割破了喉嚨的公雞一般。

驚得幾個丫頭花容失色,扶著她連連叫喚。

老夫人冷冷道:“你不用擔心藥不夠用,我已找到了替你配藥的大夫,他說一日三丸比一日一丸藥效要猛的多,或許藥不用吃完你身子便已然大好了,便是不好,我還可以讓他一模一樣的再配了來,要多少有多少……”

話還沒說完,溫氏的身子已不由自主的向下軟倒,幾個丫頭使勁了全力,也扶她不住。

“下去!”老夫人冷冷道。

幾個丫頭一愣,老夫人怒道:“滾下去!”

見老夫人發怒,幾個丫頭隻得放溫氏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快步奔了出去。

老夫人一把抄起托盤,狠狠砸在溫氏腳邊,發出碰的巨響,怒喝道:“吃!”

溫氏渾身發冷,牙齒咯咯隻響,連合都合不攏,更別提說出話來,被老夫人驚的渾身一跳,拚命的向後挪著身子,頭哆嗦一般的神經質的搖著,仿佛地上那個托盤裏放的,不是藥而是擇人而噬的毒蛇。

老夫人冷冷看著她,良久,才冷笑道:“好一個菩薩心腸的大夫人!好一個尚書府的當家主母!你算計辛夷,屢屢栽贓嫁禍,我隻當你是小婦人的鄙薄心思,看在惜月跟俊兒的份上便不與你多加追究,真是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我實在太小看你了!從今天起,你若安安分分在佛堂裏度過餘生也就罷了,看著惜月跟俊兒的麵子上,餘家不休你,但若你仍是不安分……哼,你配的這些藥,我還給你留著!”

溫氏看著老夫人離去的背影,第一次絲毫不顧體麵的坐著地上,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竟像是要死了一樣……

三日後。

給了一百兩銀子,打發了香附出府。她並不是什麽善良之輩,更不相信背叛過一次的人還存在什麽忠誠,這樣的人這次能為了兄長背叛,下次就能為了自己再背叛一次!

餘辛夷正在花園中賞花,白芷突然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道:“小姐,宮裏來人了。”

白芷神色古怪,似是有什麽不能說,餘辛夷立刻長了個心眼,宮裏來人與她何幹?難不成,她那個“誠心禮佛”的繼母,又有什麽新花樣了?

身後,孫媽媽扭著肥碩的腰,緊跟而來,言語上倒不敢怠慢,隻是臉孔是板著的:“大小姐,老爺有請。”孫媽媽是溫氏的陪嫁,溫氏現下進了佛堂,孫媽媽自然沒有好臉色看的。

“小姐,您的帕子髒了,換這塊吧。”白芷忙遞過一塊新帕子,趁孫媽媽不注意的時候,在餘辛夷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淑貴妃。”

餘辛夷眼睛微微一眯。原來大夫人搬救兵去了,淑貴妃,那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隻是她到底想幹什麽?

隨著孫媽媽趕到花廳,隻見餘惜月也在,餘懷遠陪著一個公公坐於首座。

見餘辛夷來了,那公公放下茶盞,手中浮塵一揮,尖著嗓子道:“既然大小姐來了,便跟雜家進宮吧。”餘辛夷認得這個公公,正是淑貴妃身邊最得寵的張德開,正四品首領太監。

進宮?餘辛夷心底一凜,讓她進宮幹什麽?上一次,她算徹底得罪了淑貴妃,論理說,該厭惡她至深才是,除非……是專門宣她進宮整治她!

餘懷遠見餘辛夷穿著太過簡單,微微皺了眉道:“勞煩公公稍等片刻,辛夷,你去換身衣服,重新梳妝打扮了來,這樣散漫成何體統?”

張德開卻道:“不必了。奉貴妃娘娘口諭,請餘府大小姐及二小姐進宮,上次花會,娘娘可是對兩位小姐青眼相加,喜愛非常呢。此次進宮,保不齊有天大的好事等著兩位小姐呢。”

天大好事?

餘辛夷與餘懷遠眼中都閃過一絲驚疑,隻有餘惜月,低著頭用力捏緊手心,眼底藏滿了說不出的興奮與狠毒!

尚書府大門前,餘惜月退後一步,讓餘辛夷先上馬車,靦腆笑著,臉上是說不出的謙讓懂事:“姐姐,你先上車吧。”

餘辛夷在她臉上輕輕掃了眼,不動聲色的上了馬車。

一路上非常安靜,餘辛夷靠在馬車上閉門養神,腦中細細尋思著,此次進宮到底所為何事。“天大的好事”,淑貴妃如此聲勢浩大的宣她進宮,她才不認為真是好事,隻是這五個字中到底藏著什麽含義?雖不受寵,但她畢竟還有餘府大小姐的名頭在,淑貴妃輕易並不能那她怎樣。

她腦中隱隱一道念頭閃過……難道是,賜婚?!對女子來說,最徹底的懲治辦法便是給她賜一門婚事,並且絕非良配,那麽此生都別想翻過身來!

想及此,餘辛夷眉心微微蹙起,希望,是她多想了!否則——

忽然一雙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餘辛夷睜開眼睛,正看到自己妹妹那張溫婉動人,似天仙般的那張臉:“姐姐為什麽發愁呢?”

餘辛夷看著她那雙柔胰,隻覺得像令人作嘔的毒蛇,不動聲色的掙開她的手,道:“沒什麽。”

被推開,餘惜月並未生氣,反而彎起一雙水似的明眸笑了,意味不明道:“姐姐別愁,什麽,都有貴妃娘娘替咱們‘做主’呢。”

行至宮門,剛下馬車,便聽到張德開諂媚的聲音:“給四皇子請安。”

一抬頭,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最熟悉也最憎恨的俊美臉孔。

景北樓,這個人怎麽總是陰魂不散!

忍下心頭不喜,她頷首,斂下長睫不動聲色的曲了曲膝蓋,齊全禮數。卻不經意看到身旁餘惜月微微頓了下,帶著些許慌忙低下頭行禮:“四殿下……”手指不經意的攥起。

這一點並未逃過餘辛夷的眼睛,她目光微閃,心底閃過一絲濃重的嘲諷。

景北樓看著兩女離去的背影,眸子微微動了下,先是落在餘惜月嬌柔婉轉的粉色身影上,隨即目光輕輕一轉,落到旁邊那道素色聘婷的背影上。

毫不起眼的裝束,卻有著無比挺直的後背,仿佛那千裏池塘中,自清水中抽出的青蓮,美得容不得一點瑕疵!

腦中倏忽憶起前幾日金玉樓的場景,餘辛夷,到底跟景夙言,什麽關係!一想起當日,景夙言抱著她離開金玉樓的場景,他心底便抽出一股不適,似乎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

一名侍衛不動聲色的站在他身後:“殿下,兵部侍郎沒了。”

景北樓沒有絲毫驚訝,似乎這一切早在他掌握之中。隻是他沒想到胡慶如此無用,這麽簡單就被景夙言抓到把柄,真是不堪大用!

他眼睛一眯,問道:“扶蘇公子在何處?”

侍衛道:“扶蘇公子一直驛站,等待兩日後的春獵盛宴。”

扶蘇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而那個囂張跋扈又愚蠢不堪的舞陽公主,景北樓唇中瀉出一絲冷冷的嘲諷。

——

玉坤宮。

餘惜月嬌嗔的屈膝給淑貴妃行禮:“給貴妃姨母請安。”

淑貴妃斜倚在貴妃榻上,品著香茗,由旁邊宮女小心翼翼的幫她畫著眉。淑貴妃十幾年盛寵不衰是有原因的,即便現下已過黃花之齡,仍是美豔逼人。

見著餘惜月進來,淑貴妃慵懶的招招手,將餘惜月招到她身邊道:“惜月過來陪本宮說說話吧。”

卻是理都沒有理餘辛夷半分。

淑貴妃身邊的嬤嬤衝著餘辛夷,提聲尖銳道:“餘大小姐,見了娘娘怎麽不行禮?這可是對娘娘的大不敬,可要奴婢教教小姐?”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餘辛夷深曉這個道理,不動聲色的垂首,彎膝行禮道:“臣女見過貴妃娘娘。”

卻不想那嬤嬤徑自走到餘辛夷身後,毫不客氣道:“餘大小姐可行禮了麽?奴婢眼拙,倒看不大清,請餘大小姐膝蓋彎一些。”

餘辛夷低下身子,膝蓋再彎一分。

那嬤嬤還不罷手,繼續嚷道:“再彎一些!奴婢仍未看大清呢。”

餘辛夷膝蓋再彎幾分,膝蓋幾乎已經要觸到地麵。

那嬤嬤冷笑了下,竟然伸腳一下踹在餘辛夷的膝窩上,將餘辛夷一腳踹跪在地上。

“噗通!”一聲沉沉的聲響,餘辛夷眉心微微一動,卻是一聲不吭。

那嬤嬤倒是大驚了一下,道:“哎喲,娘娘,您看餘家大小姐禮數可真是周全,直接給您跪下行禮呢,可見是個有心意的。”

不遠處的貴妃榻上,淑貴妃仍舊斜倚著,眼皮慵懶的朝餘辛夷斜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而她旁邊,坐在榻邊上給她捶腿的餘惜月,則毫不掩飾的笑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跪下的餘辛夷,眼中寫滿了譏諷,仿佛在說:你再不可一世又怎樣!現在還不是我坐著,你卻跪下!餘辛夷你等著,我會讓你對著我跪一輩子!

偌大的玉坤宮,每一處都裝飾華麗,足以展現它的主人十數年長久不衰的盛寵。淑貴妃笑著,餘惜月笑著,就連宮女嬤嬤們也在小心翼翼的陪笑。

隻有餘辛夷跪著,似矮人一等,然而那纖細的背卻挺得直直的,仿似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壓垮她!

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後,淑貴妃才突然想起還有餘辛夷這麽一號人物似的,道:“徐嬤嬤你是怎麽回事?怎麽讓餘大小姐跪了這麽久,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慢待了尚書府的大小姐呢。”

先前那嬤嬤立刻認罪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該死。餘大小姐,請起吧。”

跪了整整一個時辰,雙腿早已麻痹,仿佛已被砍斷,找不到一點感覺,餘辛夷顫抖著麻痹的雙腿站起來,沒有怒,沒有怨,甚至連一絲不悅的情緒都找不到,反而抬起眉對著淑貴妃微微一笑:“謝娘娘。”

謝謝,謝謝你讓我又想到了前世喪子之痛!

謝謝,謝謝你又讓我回想起前世在那個冰冷的天牢裏所發的誓言!

看著餘辛夷臉上完美的笑容,不僅餘惜月,就連淑貴妃麵上都閃過一絲異色,如此冷靜自持,如此審時度勢,如此步步為營,簡直不像個十六歲的少女!

驚異隻是一瞬間,揮退伺候的宮女,淑貴妃正起身,對著餘辛夷雍容笑道:“我就知你是個好女孩兒,論理算起來,你母親與我也是遠房表姐妹,你叫我一聲姨母也是不錯的。徐嬤嬤,去取我備下的一對翡翠明玉鐲來,賜給辛夷。”

趙嬤嬤不一會兒便取了那對翡翠明月鐲來,送到餘辛夷麵前。

餘辛夷看了眼麵前的這對鐲子,再抬眸看了看保持著雍容寬和笑容的淑貴妃,不動聲色。

趙嬤嬤似有些不耐煩:“餘大小姐,請接吧,娘娘賜下的鐲子,難道餘大小姐看不上眼不成?”

餘辛夷淺淺彎了嘴角,伸手去接,然而還沒碰到那雙鐲子,突然趙嬤嬤“哎呀”一聲大叫起來,下一瞬那鐲子便從她指尖滑過,兩聲脆響,砸成七八截碎片!

趙嬤嬤臉色巨變,大喊道:“餘大小姐,您不喜這鐲子便明說就是,砸了它幹什麽!這可是皇上賜給娘娘的,您故意毀壞禦賜之物,該當何罪!”

餘辛夷淺淺彎了嘴角,伸手去接,然而還沒碰到那雙鐲子,突然趙嬤嬤“哎呀”一聲大叫起來,下一瞬那鐲子便從她指尖滑過,兩聲脆響,砸成七八截碎片!

淑貴妃的鳳眸在地上那攤碎掉的鐲子上一掃,立刻大怒:“大膽餘辛夷!本宮賜你之物,你竟當即將它摔碎,你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還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裏!”

貴妃一怒,滿殿嘩然,那趙嬤嬤在旁嗬斥道:“餘大小姐,你犯了此等大罪,還不跪下向貴妃娘娘求饒!”那聲音實在太過刺耳,如同驚雷般在整個玉坤宮中回響。

餘辛夷幾乎是立刻懂了。先是罰跪一個時辰,打消她的氣焰;再是故意打碎玉鐲栽贓她,整個玉坤宮裏,十幾個宮女個個都是淑貴妃的親信,哪怕親眼看到了玉鐲並非她打碎,但是誰會站出來替她作證?沒有人!哪怕她有一千張嘴,最後也隻有四個字:百口莫辯!

這盤算盤打得還真是精妙啊,不接玉鐲,便是對貴妃不敬,是罪;接了玉鐲,卻“故意打碎”,也是罪!無論如何,今日她是難走出這玉坤宮了!

餘辛夷垂下長睫,斂起的明眸裏看不出一絲感情,不急不緩的彎下膝蓋,重新跪在地上。

看到柔弱卻堅韌如柳的身影,再次跪到自己麵前,餘惜月眼底心底幾乎忍不住的泄露出惡毒的笑意,拳頭捏得死緊,仿佛一嚐多日來的夙願!餘辛夷,你再驕傲又有何用?你再算計又有何用!沒有權勢,你便隻能老老實實的跪在這裏,任人拿捏!

一旁,淑貴妃接過宮婢奉上的香茗,淺淺抿了一口,雍容道:“惜月,你說故意毀壞聖賜之物,該當何罪?”

餘惜月朝淑貴妃深深一福後,緩緩起身,走到餘辛夷麵前彎下腰,麵帶憐憫:“大姐,你可太不小心了,這可是禦賜之物,你打碎了禦賜之物可是欺君死罪!這下,妹妹也沒法兒替你說情了。”麵上是極為擔憂,在眼底卻壓抑著極大的興奮,臉頰發紅,如同一隻最惡毒的蠍!那雙瞪大的眼睛,仿佛迫不及待的看著餘辛夷身首異處!

餘辛夷看都懶得看她一眼,怕汙了自己的眼,目不斜視的望向前方。死罪?憑她也敢說!

餘惜月本是故意氣她,沒想到她竟沒有一絲反應,臉上的表情逐漸僵硬,極其敗壞的冷哼一聲,在餘辛夷耳邊輕聲道:“你等著吧,待會兒我會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餘辛夷終於抬起眸,施舍性的在她臉上掃了一圈,淺淺笑道:“妹妹,你也別太得意了,你不過是一隻圍著淑貴妃,搖尾乞憐,仗勢欺人的狗!”

餘惜月臉色瞬間發青,怒得渾身發抖,一巴掌便抬起,毫不留情的要甩在餘辛夷臉上:“我讓你還囂張!”

那巴掌帶了十二分的力氣,就在即將揮上餘辛夷臉頰的刹那,卻被用力攥住手腕,餘辛夷望著她那張扭曲的臉,微微一抬眉笑道:“妹妹,即便我犯了錯,貴妃娘娘還在呢,似乎輪不到妹妹你動手教訓吧?難不成你不將貴妃娘娘放在眼裏?”

“你!”餘惜月立刻像吃了蒼蠅一樣,察覺到淑貴妃並不太愉悅的臉孔,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確逾越了,臉色瞬間一白,忙抽回手,跪下解釋道,“貴妃娘娘,臣女絕沒有此意!請勿聽奸/人挑唆!”

該死的餘辛夷,這個時間竟然還有能耐陷害於她!

淑貴妃看著跪在麵前的兩姐妹,一個麵帶驚惶,而另一個卻從始至終鎮定自若,似乎一點不將生死放在眼裏。心底淺淺一嘲:這餘惜月,到底是,不堪大用!

淑貴妃擺了擺手,朝宮人道:“來人,把餘二小姐帶去禦花園賞花。”

餘惜月驚異了一下,恨恨瞪了餘辛夷一眼,麵色不平的跟著宮人走了出去。

餘惜月一走,淑貴妃便笑了,那笑淺淺的,連帶著美味一顆小小的痣都生動起來,聽聞當今聖上便是因為這顆痣寵幸了淑貴妃,繼而盛寵十幾載,若餘惜月是一條還未長成的蠍,那淑貴妃便是一條帶著劇毒的美人蛇!

“餘辛夷,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聰明人無非兩個下場,一是平步青雲,此後飛黃騰達;二則是,死無葬身之地!就看你,願意做哪一種。”

這是要她跪下臣服,像餘惜月一樣搖尾乞憐,成為她淑貴妃一條乖順的狗?她,看錯人了!餘辛夷冷冷一笑,道:“回稟娘娘,臣女愚鈍,並不聰慧。”

她話音剛落,一杯滾燙的茶水便猛地砸過來!那熱水滲進衣服裏,像一塊烙鐵般,燙得她肩膀發麻。疼!極疼!疼入骨髓!

她用力捏緊拳頭,將之忍下。她會記住,一定會記住!今日在淑貴妃這裏受到的屈辱,會一分一毫的刻入腦中!

淑貴妃三兩步下榻,走到餘辛夷麵前,彎下高貴的腰,戴著尖利護甲的手挑起餘辛夷下頜上,眯著眼冷笑道:“自那日,你在禦花園跟本宮作對,我就知道你是個難纏的。這張臉,還真是跟你母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本宮也無需再對你客氣!本宮告訴你,雖然你是餘家的嫡長女,可要你死,對本宮來說,那也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說著她拍拍手,徐嬤嬤立刻笑吟吟的帶著兩個宮女下去,不一會兒便抬了一樣東西上來:“娘娘,都準備妥當了。”

淑貴妃笑了,妖豔美麗,厚厚的脂粉遮擋了她眼角每一根細紋:“這東西四月可不是尋常見到的,便讓你好好嚐嚐,這宮裏的滋味!”

徐嬤嬤亦是笑著的,雙手交握在胸前,道:“餘大小姐,請吧。”

隻見她麵前,一塊蒲/團大小的板麵,上麵密密麻麻地紮滿了針!餘辛夷瞳孔微微一縮。

那不是普通的針,是冰針!

徐嬤嬤將東西拿過來,輕放在辛夷麵前,眼睛一掃,立刻兩名宮女走過去,壓在餘辛夷肩上,同樣笑著:“咱們娘娘也是心慈的人,隻要你跪下,認個錯,許就饒過餘大小姐了。”

跪?讓她跪在那上麵?嗬!這一跪下,不死也殘廢了!冰針入骨即化,就是要找證據也是無從下手!這淑貴妃,果真歹毒非常!

隻見那兩名宮女緩緩朝她走來,壓在她的肩膀上,竟是要強行將她拉跪到蒲/團上!

餘辛夷眼神一轉,厲聲問道:“請問,貴妃娘娘以什麽名義罰我?”

淑貴妃輕輕挑起嘴角,依舊倚在貴妃榻上,手中一把菱花鏡,取過黛粉輕輕描畫著自己修長的眉,仿佛視餘辛夷為螻蟻一般:“你打碎了禦賜之物,整個玉坤宮都可以作證?怎麽,還嫌這個理由不夠?”

餘辛夷卻彎起嘴角,兩個字幹淨利落的自唇間吐出:“不夠!”

淑貴妃鳳眸瞬間眯起,犀利的望向餘辛夷。

餘辛夷一把將趙嬤嬤推開,巧笑倩兮道:“既然是禦賜之物,娘娘為何轉贈給臣女?這若給陛下知道,恐怕也是欺君之罪吧!貴妃娘娘!”

她話音剛落,整個玉坤宮寂靜一片,隻聽得到一陣陣的冷抽氣聲,十幾個宮女個個花容失色,像見到了什麽鬼怪!淑貴妃手中的菱花鏡瞬間捏緊!

餘辛夷卻明眸一轉,眼中的銳利逐漸褪去,化為一灘最溫柔的春水,目光淡淡的落向一旁的趙嬤嬤身上:“當然,娘娘怎麽會知法犯法,那必是有宮人故意為惡,欺君罔上……趙嬤嬤,你還不快跪下請罪!”

隻是一瞬間!便是那一瞬間!

趙嬤嬤還不知怎麽回事,仿佛天大的災禍已經降臨到她頭上,她腿肚子一軟,立刻無力的癱跪在地上,向淑貴妃求饒道:“娘娘……奴婢……求娘娘救奴婢啊……”

淑貴妃望著她,緊緊的望著餘辛夷,手中的菱花鏡放了又緊,緊了又放,半晌後將那菱花鏡用力砸在餘辛夷身上,倨傲道:“竟然在本宮的玉坤宮管人,你好大本事!本宮便罰了你又如何?!”

可惜這一次,卻沒砸到餘辛夷身上,被她輕巧躲開。餘辛夷卻輕輕笑了,那笑容極為沉靜,沉靜得像蒼穹中振翅的白鷹,目光銳利,隨時準備著俯衝而下,將毒蛇一擊斃命!“娘娘,沒有理由您可不能罰我。”

“本宮憑何不能罰你!”淑貴妃怒了,這一次是真的被惹怒了!自她爬上貴妃高位,與皇後分庭抗禮之後,還從沒有一個人敢如此對她說話!更何況還是個黃毛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