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作者有話要說:①奶奶:滿族人把家裏的女主人稱作奶奶,是對女性的尊稱。
二十一
索三爺和莫小嵐到了泰和樓。舒六爺早就等在那兒了,他一邊在前邊帶路,一邊跟索三爺說:“本來今天散場後胡振東要找小嵐吃飯。他聽說咱們是提前約好的,就沒再說什麽,但心裏肯定不高興了。多虧老十人麵兒廣,叫了幾個有些身份的人坐陪,帶他去了四方酒樓。”
“胡振東?是那個中尉嗎?”
“對。”
“咱們到是不用看他的臉色,但也沒必要得罪他。老十做的對。”
說話間他們到了二樓包房。
三人落座之後,莫小嵐就迫不及待地問索三爺的情況。索三爺把當年他們怎麽到的東北,怎麽當了土匪,現在又為什麽回到北京,大概給莫小嵐講了一遍。聽得莫小嵐不住地感慨,“蘭奶奶①的命……真是……哎。”
索三爺喝了杯酒,“我前幾天回貝勒府看了一眼,那兒已經變成國民政府的事務部了。我……阿瑪在哪兒?他還在嗎?”
莫小嵐聽他這麽一問,眼圈兒立刻紅了,“貝勒爺他……早就不在了。”聽到這句話索三爺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訝和哀痛。到是舒六爺一把抓住莫小蘭,“快說說你們的事吧。”
莫小嵐從懷裏掏出一塊白手絹兒擦了一下眼角兒。
“當年你們離開北京沒幾天,就傳來八國聯軍占領了天津,直隸總督裕祿兵敗後自殺的消息。德總管跟我說慈禧和光緒帝已經逃到太原去了,我們恐怕等不到蘭格格和瑞小爺回來,就得離開京城。在報信的人說你們要回來的第二天,聯軍攻占了北京各個城門。貝勒爺帶著我們離開了北京,後來又隨朝廷的人馬去了西安。第二年我們回到北京,貝勒爺派人打聽過你們是否回來過的消息,可沒有結果。
貝勒爺那時總是說大清無望了。後來他就開始抽鴉片。
宣統退位時,袁世凱的人占了好多的王爺、貝勒的府邸。貝勒爺不肯離開,被打了一頓。我帶著他變賣了一些隨身的物件兒,在前門附近租了個房子。後來,貝勒爺的煙癮越來越重,我去出場唱戲的錢已經不夠給貝勒爺買鴉片了。不到兩年貝勒爺就過世了。”
索三爺依舊麵無表情,他又喝了一杯酒,“那二奶奶呢?”
“貝勒爺為了抽鴉片開始變賣家裏的古董的時候她就帶著阿哥和格格們回雲南娘家去了。”
“那最後在他身邊的隻有你一個人?”
“對。貝勒爺對我……一直都很好。”
“是嗎?原來他也會對別人好啊。”
“他臨終前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芷蘭格格和您。”
舒六爺也喝了杯酒,“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莫小嵐又擦擦眼角,然後把手絹收起來,“你們到北京多長時間了?怎麽找到我的?”
“半個多月了。剛一來就聽說有個叫莫小嵐的在吉祥唱得很紅。我和老六——就是安和——一猜就是你。但有些事情走不開,一直沒有時間去確認。今天你一出場,我就認出你了。你跟我離開的時候變化不大,打扮跟你在府裏唱戲時也差不多。”
“你別逗我了,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怎麽會變化不大。你看看你,要不是事先知道了,你站在我麵前我也不敢認你。那時候你還不到我的肩膀高呢,就是一個小破孩兒。再看你現在,高了我一個頭。”
“你比我大四歲,那個時候當然比我高很多。可高管什麽用,你那時不還是經常哭著來找我。”
莫小嵐拿丹鳳眼斜了索三爺一眼,“你別瞎說,我幾時哭著去找過你?”
舒六爺笑了:“哎!這事兒我可還記得。是多大的時候我忘了,有一次,大半夜的你從貝勒爺房裏跑出來,哭著尋死覓活的,要不是我和大哥攔著你,你就跳井了。”
莫小嵐剛想往嘴裏放的菜掉進碗裏,他又羞又惱地說:“你那時才**歲吧,這事兒怎麽記得這麽清?!這都快二十年了,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有二十年了嗎?!”索三爺驚訝地看著莫小嵐,“唉——恍如隔世啊。”
三個人一會兒開懷大笑,一會兒唏噓感傷,懷舊懷到後半夜。
莫小嵐是從小由師傅養大的,因為長得清秀標致,又身形單薄,從小就練習旦角。十歲時跟隨戲班進貝勒府唱了幾個月的戲,被貝勒爺看中,留在府中做了府內童伶。十四歲時開始與貝勒爺有染,府中上下人盡皆知。二十六歲時隨貝勒爺被趕出貝勒府,進入慶春班又開始到戲院唱戲,年近三十開始走紅,三十三歲紅透京城。他從不跟人說自己的年歲,又因麵相白嫩,身段柔軟,外人都當他是二十出頭。
因為喝了很多的酒,第二天索三爺睡到中午才起來。把金十爺找來問了問他陪胡振東的情況,又吃了點兒東西,下午才跟雷五爺到了孟清明的住處。
琴兒一個人在家,她告訴他們孟清明去學校了。
索三爺在幾個屋裏轉了幾圈,“這屋裏的布置太簡單了。我明天讓人給你們送些家具來。”
“嗯……等哥回來,你跟他說吧。他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
索三爺的嘴角挑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是嗎?據我所知,他沒有什麽‘東西’是我不能動的。”
琴兒本來就有點兒怕索三爺,聽他這麽說,琴兒不吱聲了。索三爺衝雷五爺使了個眼色。
“琴兒,我們剛到北京,不熟悉這兒的路。不知道哪有賣花布胭脂的,不如你帶我去逛逛?”
琴兒咯咯地笑了,“你一個大老爺們兒,買什麽花布胭脂啊?”
“回去送給我相好兒的啊!走!帶我去。”
雷五爺說著就往外走,琴兒趕忙跟了上去,一腳跨出房門時,她扭頭說了一句:“那三爺稍坐吧,我哥一會兒就能回來了。”
索三爺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院子的門才響。
孟清明走進屋,看見索三爺,說了一句:“你來了。”然後把書放到桌子上,又倒了一杯水喝了,接著又轉身去把毛巾透濕了擦臉。索三爺坐在那兒,一聲不響地看著他。
最後孟清明實在沒什麽可做的了,終於老老實實地坐到了索三爺旁邊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