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盛唐夢 一百六十六章 斷橋殘雪

西子湖畔,雪意深深。一男一女行走在銀裝素裹的寶石山上。那女子身穿白衣,飄然若仙,那男子身著玄色衣衫,看起來都極為單薄。兩人緩步前行,有一種奇妙的和諧。

“我曾經聽過一段描寫西湖勝景的妙語。”那女子抬眸,眼前是一片煙波浩淼,白茫茫一片。西湖地處江南的杭州,每年雪期短促,大雪天更是罕見。

“西湖之勝,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能真正領山水之絕者,塵世有幾人哉!”那女子道。

玄衣男子微笑:“如此說來,我們當真是幸運萬分。”

“你看,”女子指著對麵的斷橋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斷橋殘雪!”

站在寶石山向斷橋方向望去,低矮的橋麵在漫天的瑞雪裏似乎已經斷掉,這便是斷橋麽?

果然動人。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憧憬之色。隨即眼睛一亮:“羽寒,我們來做一次蓑笠人,如何?”

那男子輕笑,點頭。

曾經做過一個夢,視野裏,恍若有那千山飛雪。雪意深深,積在橫無際涯般的寒江上,沉澱出一片亙古的幽意。孤舟一葉,翩然靜停,淩於江雪之上。此時,風煙俱靜,天山共色。

磬音也常羨那臨江垂釣的蓑笠之人,竟能與如此美景融為一體。似乎他即是景,景即是他。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般意境,已經超脫了凡俗。

小時候磬音就讀了這首詩,漸漸長大了才品讀出些許的意境。那種出塵的清冷與靜謐。那是一種難以企及的境界。從沒想到,僅僅二十字便能夠勾勒出這般孤獨而又恬然的意韻。

磬音小時候居住在雲南一帶,那邊有青銅時代古滇國。在她還在現代的時候,曾經親眼目睹澄江中古滇國遺跡的挖掘。不過,在那個地方想要看雪可是一件基本不可能的事情。(題外話:澄江就是撫仙湖,俺以前還經常去遊泳。水質很不錯的。現在也還可以。)

她時常想象,這孤舟蓑笠翁在獨釣寒江雪的時候,有什麽樣的感受。小時候,覺得他是孤獨的。在千山鳥飛絕的時候,孤身一人,默默垂釣。是懷才不遇的隱士,或是命途多舛的離人。無人陪伴,無人欣賞,隻得自己在這寒江之上留下寂寥的痕跡,最後又被大雪掩埋了幹淨。

如今,這首詩當真又有另外的感受。

這時忽然覺得在江上垂釣的那位蓑笠之人也是個妙人。雪中蘊含著無限的清冷與靜謐。這天地間的雪色似乎都沒他一個人獨占了。占得不動聲色,占得恬然幽靜。讓人都忍不住生出絲絲妒意。哪怕就是在這幅幽意縱橫的畫卷裏做一朵細細的雪花,都甘願了。

此情此景,那人怕是在自得其樂。你看著一片白茫茫的浩淼煙波,天地萬物與你融為一體,這是多麽不得了的感受?

孤舟蓑笠翁。一個孤字,放在其他地方也許是有那麽些悵惘,那麽些憂傷。但是放在這裏,卻是悠閑自得的。

就如同此刻,她自己親身立於煙波之上,看著這浩然的白,心中頓闊。無限幽思在眼前。不由得又想起了以前那個夢境。

獨釣寒江雪。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這似乎已經上升到一個哲學的高度了。古人幾千年都沒有想明白,現在人更加不明白。也許,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嚴肅的問題。

這世間百態,睜眼看著,明白或是不明白,也許總有茅塞頓開的時候,這似乎就是道家說的頓悟了。這悟,悟的有些渺然。是一種通透了卻表達不出;抓住了,卻看不見的機緣。想通了,自己心裏偷偷一樂,看著那些還沒通透的人抓耳撓腮,暗笑不已。這未嚐不是一種快樂。

劍羽寒看著磬音眉宇間含著一種空靈的氣質,整個人卻顯得沉澱了起來。知道她進入了頓悟的境界,不由了然一笑,靜靜坐在她身邊為她護法。

此時萬萬不可讓人打擾了。

於是,煙波泛起的西子湖上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

白衣飄然的女子靜靜立於孤舟之上,仿佛與周邊景物融匯在了一起,生出一種淡然出塵的韻味。玄衣男子將玄色大劍橫在膝上,唇角含笑,靜靜坐在她身邊,眉眼間皆是溫潤至極的神色。看著那女子的眼神極盡溫柔,不含一絲雜質。

這情形一直持續到天色漸漸暗淡了下來。磬音微微睜開的雙眼一斂,眸中湛然。唇邊微微泛起一個笑容。

“羽寒,久等了。”

一股淡然而具有壓迫感的氣勢在她身上微微一現,又消失不見……

“明月師姐,你等等!”一個麵容普通,青色道袍的人叫住前麵急行的女子。

明月轉過頭,微微有些驚訝:“明清子,你怎麽在這裏?”

明清子臉色微沉:“聽說師姐要拜入雲師祖門下?”

明月愣了一下,笑道:“這件事兒還說不準呢!可能去,也可能不去吧!”

“你會拒絕嗎?”明清子嗤笑一聲,“師姐不會的吧?”

明月臉色一變,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看了他一眼:“師弟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師姐我就是如此勢力的一個人嗎?”

明清子揚揚唇角:“是不是?問我沒用啊!得問師姐你自己。”

“你什麽意思?”明月有些惱怒,“哼,自己沒本事拜師,卻來我這裏指手畫腳。你若是不服氣,不若也去攀高個枝啊!哼!”

“攀高枝?師姐也認為自己在攀高枝麽?”明清子諷刺道。

“明清子,”明月道,“我知道你與明雲子有矛盾,但是也沒有必要扯到我身上來吧!你的矛盾是你的事情,和我又有什麽幹係?”

“是沒什麽幹係……”明清子皺皺眉,輕聲道,“我隻是很疑惑師姐跟他……什麽時候那般好了?以前不是叫著罵著?現在又這麽親近了。”

“我何時與他親近過!你簡直是不可理喻!”明月惱羞成怒,一甩袖子,飛身而去。

明清子眯著眼目送她的背影,冷笑一聲:“攀高枝?我是想攀高枝啊!但是攀了高枝,拿什麽來圓謊?嗬嗬,這就是個問題了。那兩個人會任你捏扁搓圓?笑話!”

明清子袖袍一揮,架起劍光往玉虛宮方向去了。

煙霧彌漫,隻見巍峨高聳的大殿便在不遠處。明清子壓下劍光,來到某個角落。輕輕在虛空中比劃了幾下,隻見虛空中裂開一個口子,裏麵隱隱有些黃色的光傳來。

明清子一個閃身,利落地跳入那個口子,瞬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