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色的墨,白玉青蔥手,輕輕掃過,眉若遠山。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神色惘然,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喲喲,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一句詩啊!”還在殿外,弄軒望了一眼窗內,便走進殿裏邊這樣說道。

“什麽啊?”王紗涼扭頭瞥了他一眼。

“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弄軒笑道,“妻子問丈夫的。”

王紗涼緩緩放下手中的眉筆瞪了他一眼,“我可沒功夫跟你玩笑。今日我畫的逐煙眉……本也是想憑吊一個朋友的。”

“哦,是麽?”弄軒坐在桌旁,“這眉毛的畫法叫逐煙?”

“嗯。”

“那,現在心情好麽?”弄軒突然帶了些嚴肅的表情問道。

“怎麽?”王紗涼指尖嗦了下,似也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

弄軒吐了口氣後,才道:“靳樓發給王朝的戰書,今日已送達。王朝和殘曄的邊界已滿是駐紮的軍隊,戰爭一觸即發。”

——語畢,那支終於從手中滑落,已一個很優雅地姿勢落地。

“那……你準備如何?”

“靳樓殺完王朝自當再攻我北陵,我自是會出兵幫王朝。具體一些策略也已發給了王德宗。”弄軒說完,看著王紗涼的表情,終是忍不住又問了句:“那麽,你到底是在擔心哪一方?殘曄還是王朝?愛人,還是父親兄長?”

王紗涼訕訕一笑,“不算你這個丈夫麽?”

“哈,王後要是會考慮我,我當然是開心得不得了啊。”

“那麽,你發給我父皇的信裏,有沒有提怎麽樣利用我?”王紗涼看著弄軒的眼睛問道。

“喂,沉幻丫頭。”弄軒眼裏閃過了片刻的無奈,臉上還是掛著笑,“別忘了,我們是夫妻啊。”

“那麽,你想怎麽做?”王紗涼複而問。

“你自己尚搖擺不定,我又怎麽能告訴你了呢?”弄軒也直言。

原來,他早已洞悉一切。王紗涼淡淡苦笑,手指卻又開始打起顫來。“啊——”她輕呼一聲,胸口一陣痛。這次倒沒有出汗,而是應了那老頭兒的話,她全身發冷,不由縮成了一團。

“怎麽了?毒發了麽?”弄軒擔憂著,連忙把她抱上床,輕輕摟住她,“看這症狀,這次是冷?”

“嗯……”王紗涼不住發抖,“幸……幸而胸口隻是疼,卻沒有上次那種呼吸不了的感覺了。”

想到什麽,弄軒又道:“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怎……怎麽?”王紗涼無力地答道。

弄軒抬起手,點住王紗涼背上的穴位,“這是我門獨有的指法‘落陽’,驅寒效果很好,但是會很疼。”

“嗯……”王紗涼果然忍不住叫了一聲,但感覺有暖流從背心源源不斷流出,寒意去了一些,但還是忍不住顫抖。

“一直這麽著下去,好像也不是辦法啊。”弄軒輕輕凝眉道。

“我沒事……就難受一陣,又死不了。你是在想,你若要親自掛帥上陣,沒人能用那什麽‘落陽’幫我驅寒麽?”

“是啊,雖然我跟悠女師承一派,我們各自擅長的東西可不一樣。誒,這個樣子都不忘詐我話?”弄軒無奈一笑,“掛帥親征?你憑甚認為我會掛帥親征。”

“現在王朝兵力正強,不趁這個機會抓緊把殘曄一舉拿下?咳咳……你又不是傻子。”王紗涼說著忍不住向後靠去。

“喂,你這樣我可不方便用給你輸內力啊。”

“我……真的好冷。算了……不要說話了……”王紗涼喃喃。

“對了,你先忍一下。”弄軒說著把王紗涼放平,徑自去衣櫃拿了許多毯子棉被出來。

把這些物什放在床邊,他又扶起王紗涼,想著又要用‘落陽’給她驅寒,便索性讓這些毯子和棉被把自己也圍了進去。

“喂,雖說已立秋,暑氣卻還沒去,你不熱啊?”王紗涼喘著氣問道,身體還是有些發抖。

“哎呀哎呀,這不是要將就你嗎?誰說我不熱了,唉,你這丫頭就會找事兒不是?”弄軒這樣說,額上果真出了大粒的汗珠。

“弄軒你——”王紗涼怒道,卻終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不辭冰雪為卿熱。”——王紗涼想到了這個情景正相反故事卻相似的故事,心裏不是沒有感動的。

“我們是夫妻啊。”很久很久以後,她仍是記得這句話。

“怎麽了怎麽了?”弄軒一笑,“哎呀,王後被我這麽偉大的帝王感動了吧?哈哈……”

“感動個鬼!”王紗涼不屑地回應,“啊——弄軒你輕點!”背上被他用二指抵著輸送內力的地方又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

“警告一下你,不準罵你的夫君。”弄軒揚眉一笑。

“弄軒我要殺了你。”王紗涼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嘿,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誰殺誰呢。”弄軒不屑地回了一句,自己又陰險地笑出聲來。

“切。你不是吹噓自己是什麽一國之君麽?料你也不會趁人之危啊?等我好了再跟你決鬥。”

“牙尖嘴利的,我看你這個樣子還真像中毒病發了!”弄軒白了她一眼,雖然“白”的是她的後腦勺。

“這不是靠你那個什麽獨門指法麽?”王紗涼道,“嗯……我看好多了,這次應該過去了……你不用再費內力了。”

“也罷,我才是要熱死了。”弄軒道,亦感覺到了她沒有繼續發抖,便鬆了手,放開圍著兩人的毯子、棉被,走下床後,又讓王紗涼躺在床上休息。跑到屏風後換了衣服,才走出了承和宮。

忙活了一下午,又到了晚膳時間,弄軒感歎了一句,伸了伸懶腰,剛走到承和宮,抬眼便看見了悠女。

“王後的毒,又發作了麽?”悠女盡量笑著問。

“嗯,折騰了一下午,現在總算是好了。”弄軒道。

“我又去了師父那裏,他說,有一個辦法了。”悠女看著他樣子道,“或許,覺得那方法有些辛苦人,我不該告訴你。可是,我又不得不告訴。”

“什麽方法?”弄軒忙問。

“也不能根治她中的邪術,隻是,她以後發病頻率會加大,亦會更嚴重。所以找到那個東西,算好日子在她毒發前讓她喝下,應該會減輕她的病痛。”

“好了,那是什麽東西?藥草?”弄軒挑眉問道。

“深藍雪。這是十幾年前被王朝滅掉的那個國家的國花。我不知道,它還在不在……”

“藍淵國?我去藍淵的話,應該能找到?”

“那個地方……雖然被王朝滅了,但極度危險。我提醒你一下……”

“是啊,藍淵國遺民還在,那裏的人都會神奇的術法,隻是好像也是由於王德宗施了個陰謀才奪下那裏的。那個……什麽深藍雪,長什麽樣子?”

“形狀與雪花無異,隻是是藍色的。聽名字不也該猜到麽。”悠女有些沒精打采地說道。

“具體在藍淵何處?”

“我和師父初步推算,在堯石山穀,那植物喜陰不喜陽。”

“嗯,罷,我去吧。堯石山?騎上我的汗血馬,該是七日能往返。”

“王朝和殘曄的戰事你管是不管?”悠女撇了下嘴巴道。

“所以我快去快回啊。免得真打起仗她又毒發才更麻煩啊。”

“我沒挑明,可你知道堯石山是什麽地方?不單是藍淵遺民的可怕,你——”

“就是說有點野獸什麽的吧,悠女,危言聳聽的話,你也信。”

“我說我要跟去,你定也是不讓吧。”悠女揚起眉道。

“是啊,擔心你不說,悠女你還要幫我處理朝中的事兒呢。”弄軒又是一臉壞笑。

“什麽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

“我就知道。”悠女瞪了他一下,才道,“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還有二十名精騎,他們會隨你一同去。”

“哈哈,我就說悠女最了解我。辛苦辛苦。”弄軒笑著拍了下悠女的肩。

之後,用過晚膳,弄軒便帶著悠女準備的物資,及二十名精騎出發。

看著他縱馬而馳的樣子,悠女緊緊皺了眉頭。心裏一陣悵惘。

再不想讓他去又如何?他總會知道,也總是要去的。悠女無奈地想。末了,還是忍不住去承和宮看看王紗涼。

隻是進了門才發現隻有碧辭守在那裏。

“碧辭,王後呢?”悠女這樣問道。

“公主……啊,王後說屋裏悶得很,出去轉轉。”

“轉轉,她不知道王為了她遠行麽?”

“嗯?”不知道悠女臉上為何有不悅之情,碧辭忙道,“不知啊……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罷。她這個人我也看不透,還真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要幹什麽……”悠女自言自語般說了一句,離開承和宮。又想起了之前弄軒給自己提到過,王紗涼進了駱陽宮。而之前,她也偷偷離開了王宮,跟弄軒稱的是她上山了。

她去的是那個山……可是,她又怎會發現那裏的秘密?

疑惑歸疑惑,悠女還是急忙往駱陽宮跑去。緊緊蹙了眉,她才似打了個氣般推開宮門進去。一進門,一片淩亂便映入悠女的眼瞼,才看密道的入口空空,悠女一下提起了心,喊了幾聲無人應答後,她再不遲疑掠出宮牆向山上走去。

王紗涼啊王紗涼,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