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收起玉筆,蘇溪眉停下步伐。——麵前,一片流沙河。吞噬了許多生命依然如故的流沙。蘇溪眉吸了口氣,一步一步踏入流沙,而後奇跡般不染纖塵地落下。

——這裏,儼然是不同於流沙之上的另外一個世界。深藍色的巷道綿延,盡頭漆黑。蘇溪眉踏著步子走進漆黑。盡頭,有男子隱於黑暗。

“參見大人。”蘇溪眉對著男子說道。

“嗯。”男子吐出一個字。

蘇溪眉略為驚訝地抬了眼。——她察覺到男子的氣息有了一絲不尋常。畢竟,眼前男子是殘瓊首領望崇,在派中所有人的心目中有如天神。而他本身的能力,也似乎已超出人的界限。可是,他的氣息此刻竟紊亂了,繼而,竟發出了輕微的咳嗽。

“大人……”淡漠如蘇溪眉,也不禁帶著驚訝問了句。

“無礙。”

蘇溪眉看不清黑暗中男子的表情。

“把自己的事辦好便是。嗬,就算我隻剩一口氣,又有誰敗得了我?”聲音是不可一世的邪魅。

“是。大人與天地同壽。那麽他的消息……”她也不多問。冷漠如她,關心的終究是他。

“這恐怕是殘瓊頭一遭拖了那麽久的事了。”隱在暗處的男子嘴角掛了抹訕笑,繼而帶了幾分險惡的語調暗示道,“我告訴過你。隻要活著的,無論是什麽東西,殘瓊都能找到。”

“他不會死。”蘇溪眉倔強地揚起了下巴。

“那麽你還能等他多久?”

“還望大人相助了。溪眉定不負大人所托。”蘇溪眉跪下來,雙手死死抓緊了裙裾。

“切。”語畢,男子的聲音消失。巷道盡頭的一團黑影消失,似從不曾出現。

蘇溪眉回到屋,隻有一點燭光作伴。她揮了手,撩得桌上明黃色的燭火即刻轉成幽藍。火焰中,一人出現。眉目清晰如畫。執劍在逆風中舞動,發出了令天地變色的光華。

她看著那空虛的影像,臉上終於露出了笑顏。

要是沒有這影像……我都怕自己會忘記你的樣子。影像沒過多久就消散,幽藍色的火焰亦恢複正常。蘇溪眉坐到了鏡前,細細地端詳自己的容貌。青絲之間,會不會已藏了白發?眼角是不是有了褶皺……

——我在不可遏止地老去,你到底……還能不能回來?

望崇不知何處又在某個陰影角落出現。嘴角上揚了起來。以前,看到影像時,她可總是淚流滿麵……

殘曄京城。王宮。武淵宮。庭院。

淩經嵐的右手仍是輕輕按住靈磐劍柄,看著眼前端坐了許久仍不發一言的女子,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道:“我還差點就以為星樓之事也是蕞蓉弄出來的了。那麽,現在你打算如何?”

略皺了眉,王紗涼歎了口氣:“我在當時那片刻也差點以為是她了。這樣,不管她能力多麽可怖,總算也是讓我知道誰在暗中害我了。”

言罷,王紗涼轉過頭,不經意又向蕞蓉的閨房看了一言。靳舒的頭正好從窗內探了出來,正好迎上王紗涼的目光。眉間的愁態一覽無遺。

“阿蓉自知對不起你,亦對不起姐姐。阿蓉不求你們原諒,這就離開。”那日,蕞蓉這樣對靳舒說道。未敢抬頭看他一眼。

“你要離開,去哪裏?”靳舒一把拉住蕞蓉。“我知道的。阿蓉……你沒有害紗涼的心,也沒有真正要報複蘇溪眉什麽。你這樣做,隻是心裏有個結罷。”

“是阿蓉,對不起你。”蕞蓉別過臉,似不願在他麵前淚如雨下,也不敢再看王紗涼或淩經嵐。“縱然你們都原諒阿蓉,阿蓉也無法麵對大家了。”

“逃避就有用麽?”

——沉默了半晌的蘇溪眉突然說了句,而後輕抬右手,再度結印。輕微的幽香跌蕩,蕞蓉閉上眼睛便沉沉睡去。而後,蘇溪眉再不發一言,徑自離開。回到了,那個沙漠之下的隱秘世界。

現在,蕞蓉還在沉睡,靳舒照料著她。王紗涼也不再思忖,看著靳舒看自己的目光,便徑自走向對麵。

“我不追究。王子。”走進屋後,她看著蕞蓉躺在床上安然的樣子,輕輕說道。眼裏,有靳舒不解的蒼茫。

“如此,還多謝你了。”靳舒神色鬆了些,亦望向了床上睡得安穩的女子。

“謝?不必了。”王紗涼嘴角溢了絲苦笑,回到自己屋裏。

出門後,依然等在庭院中的淩經嵐臉上掛了笑,帶了幾分愉悅般說道:“我知道,你不是輕易追究的女子。”

“我有你想得那般好麽。”王紗涼嘴邊突然就有了抹自嘲的笑。本來,也是可以借這種機會讓淩經嵐更覺自己好,更愛自己,更可能為自己辦事吧。可是王紗涼驀然就覺得自己在他麵前什麽都不想偽裝。是因為他內心一片空明以至於讓自己害怕欺騙嗎?王紗涼也不知道。是以,她搖搖了頭,在他略帶驚訝的目光中道:“我隻是覺得她不過……和我一樣。”

“嗯?”淩經嵐似愈加不解了。

“隻是,她還有機會回頭。我卻,再也沒有機會了。”王紗涼自顧接著自己未說完的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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