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往回走著,天色稍稍有些暗,去了幾分溫度,有些冷了起來。他把披風披到她身上,看著她略皺眉的姿態,笑問:“怎麽了?”

她搖頭。“反正我說什麽……都沒用不是。隻是有些受夠了。”

霎時,靳念發出響亮的哭聲。

他眼角彎彎:“看,念念都不答應。月兒,時間還那麽長,我們,這些都慢慢解決吧。事情總是一樣一樣解決的。”

“隨你吧。”她閉了眼,卻突然感到了他的吻。

手指還是不禁抽緊了。

自己到底,還是愛嗎?

她笑著輕張了嘴迎合,心裏卻有什麽,一點一點冰涼掉。

心不可遏止一點點收緊,當他們越來越接近皇宮時。

那裏,果然已經炸開了鍋。

她及時撇開了頭,驀地聽見袖裏刀的聲音。

靳樓的聲音驟然從馬車裏消失。

她捏緊裙裾,躊躇片刻終於下了馬車。

卻見,修已然回來,把先前進入皇宮的兵馬全數攔住了。

——雙馬的人馬,幾乎把宮內圍了三層。

她幾近抽搐地笑,而靳樓把靳念及時交給嬤嬤,手裏的刀,已然迎向了王簫連。

所記若非錯,這便是,他們的第二次正麵交鋒。

地上的血,已能漂櫓。

從宮門口一直往內延伸,屍體倒下的已有很多。

那其中,赫然有當時在全城,指責了自己的那個普通百姓。

是自己,讓他從了軍啊。

王紗涼捂住了胸口。

修竟然已經悄然回了帝都,是靳樓早做了的安排?

可是修又怎麽會知道自己傳遞了消息?碧辭呢……碧辭又在哪裏?明明那麽隱秘,他們是怎麽發現的?碧辭的安慰又當如何了?

樓頂上人的影子已模糊,她隻能聽見震天的嘶吼聲,分不清是哪方的人馬。

他們張大嘴嘶吼著,為這準備多時的戰鬥。或許輸,他們早已料到。但這一年多,跟著他們的先皇,東奔西走,出謀劃力,他們恢複了王朝的尊嚴。他們視死如歸,盡管有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仍然在高聲呼喊!

聲音嘹亮,響徹天際。氣動山河!

淚水刹那間溢滿眼眶。

自己,本該也是站在他們那一方的吧。

腳不自覺剛向前邁出一步,卻突然被人托住。

回頭,她看見修已來到身後。

他聳了聳肩,“皇後,得罪了。”

之後,自己便被他拖著,直回了牡丹小築。

那震天的嘶吼聲,漸漸離自己遠了。

“修,放了我,我要去阻止他。”王紗涼握拳道,雙肩都忍不住顫抖。

“做不到。”修搖頭,守在了牡丹小築門口,“多的人,若能收為我用便再好不過,我和樓都不會再多殺無辜之人。你放心便是。”

“我哥哥在那裏……”王紗涼說著向前跑著,修伸出手臂便攔住她。

“嗬,還真是想問你了。你是何以如此?你們倆兄弟感情這樣好?你什麽都要幫他做?”王紗涼冷笑。

修立時皺了下眉,眼裏滑過了幾分奇異,後又不悅地盯她一眼,“你們倆按理感情才叫好吧。你又做了什麽,這才是讓人費解呢。”

“放了我。”

“不可能。”修道,“他們倆談一下也好,怎樣都好。再不解決,你讓樓怎麽安生?隨時多要擔心自己被殺麽?”

“他會殺了哥哥的。”王紗涼盯緊了他,“八,我不問這是怎麽一回事……不問你們是怎麽察覺到的。你怕不怕我告訴織襲?”

“織襲怎麽了?”修又挑了眉,“你又要挑什麽事麽?”

“我還記得吧。那個丫頭的名字和碧辭的名字有一個字一樣。碧兒。”王紗涼微微眯起眼,笑看向了修,“織襲還不知道吧。樓身邊的某個人她易容成我了的模樣,讓別人以為我死了。那麽,殺了她的人是誰呢?”

聽完她的話,修的雙手慢慢握緊,側眼,恰見冷織襲立於樹下,微張了嘴,一臉震驚。

王紗涼亦察覺到不妥,回頭,看見冷織襲,亦皺了眉頭。——本來,從沒想過讓這個女子受傷啊……

“織襲……我……”她張嘴,卻顯得有些乏力。的確,是她自己挑起來的不是麽……

再回過頭來,她看見修的神情亦有了幾分異樣。

他上前一步,聲音亦沙啞起來:“織襲……好,我現在告訴你,當初的確是我……原諒我,還沒想好該要怎樣告訴你。”

風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大的。

蕭瑟之意,從此間吹向彼端。

肅殺,正濃。

“她又向你報了信?你倒也還信啊。”靳樓挑眉冷笑,袖裏刀先祭了出來,在陽光之下發著冷寂的光。奪目。逼人。

“不同,這一次我是絕對信的。你怎麽對待她的,不要別人來說。”王簫連站於另一側,手裏的劍高高揚著,還是驕傲不可一世的樣子。“但也的確好奇。你,是真的知道我們每一步消息?”

“想死而瞑目?”靳樓揚起了嘴角,“那便告訴你。千麵若,從來都是我的人。”

原來,如此。

當日那個為碧兒易容的高手,不是他又是誰?

潛伏者如他,總是要在最後一刻才暴露身份的。

王簫連嘴角滑過一絲笑意,落地成灰。

那一笑中,夾著恍然,夾著譏諷,夾著落寞……

本已料到自己不能與他匹敵,但一直守著、等著主動出手以求絕地的反擊,心裏所想的與王紗涼無二——自己若不主動,就隻有等著靳樓不動聲色滅掉自己。

到底卻還是沒料到——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由他人所操控。

千麵若在七年前就跟著自己了。他的棋子,竟然在那個時候就埋下!

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眼前的這個修羅,是佩服的。

“沒想到啊,你為今日的一切,原來幾乎已謀劃了一世之久?”王簫連道,握緊了手中的劍,“那麽這一刻,就是你我二人的決鬥。”

靳樓挑眉,眼裏一點淡淡的笑意,“好啊。我答應你,其他人,離,靜憶等等,我都可以放過。”

語畢,廝殺聲就此揚起!

風雲亦動。

觀戰的人也都似屏住了呼吸。

袖裏刀綴著奪目的日光頃刻飛出,他的劍法亦不斷變化,抵擋繼而入侵間,虛虛實實,撩起劍光無數。

遠處,群鳥齊飛,似也被驚著。

刀劍碰撞發出巨大悲鳴,袖裏刀被擋回,在內力的催動下又即刻返回,找宮門襲擊。

他的劍法立時轉換出無數招術,盡了全力抵擋。

兩人臉上都有了笑。

“嗬,來啊!就這點能耐麽?”王簫連眼角一記獰笑,攻勢漸漸展開來。

靳樓亦笑,許是未逢敵手已久。他整個人向前掠出,行如風,亦攻守有序,鎮定自若。

當袖裏刀又一次斬向劍身。鏗聲驟響,那柄劍,竟霍然斷了,分成兩截散落在地。似有悲戚隻音。

袖裏刀向前刺去,直攻王簫連胸膛!

他輕笑,卻也揚手,急用內力把袖裏刀往回收。他還對她有所顧忌,是以至少是此刻,他還不會殺王簫連。

王簫連臉上的笑卻愈發肆意,一個大步向前掠去,回握住還未來得及撤回的袖裏刀。

下一刻,血如泉湧!

——袖裏刀赫然已前行的樣子刺入他的胸膛,且正值心口。

靳樓瞪大眼睛。

王簫連嘴角亦流出了鮮紅的血。

他笑著說:“這下,你永遠不肯能得到涼兒了。”

語落,他的身體便倒地,驚起一陣血雨。

劍斷,刀亦隨身體而落。

一時之間,所有一切恢複如初,滿世界的寂靜無聲。

而靳樓回眸之時,看見恰好在這個時候趕來的王紗涼。

她呆呆地看著王簫連躺在地上的樣子。

神色,比絕望更遠。

然後,她直直向這裏走來,周遭竊竊私語聲響起來,她置若罔聞。

她就那麽一步一步走近,直到王簫連的身邊。

她微側了頭看著他緊閉的雙眼,蹲坐了下來。

“哥哥啊……”她亦閉上眼靠在他的胸口,“你竟連一句話,都不肯給涼兒留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