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有分歧沒矛盾
西貢河岸白騰碼頭一帶,是市區最熱鬧的地方之一。
每到晚上,男女老少、外國遊客、美國大兵正派的太太小姐和玩世不恭的女郎,都會來此散步消遣。
河麵上停滿各種商船和海軍艦隻,河對岸是湄公河入口的客輪及貨運碼頭,碼頭上的旗幟迎風招展,五顏六色的燈光放出炫耀的色彩。街道兩側齊整的合歡樹,配合道上閃爍的霓虹燈,構成美麗誘人的夜景。
隻有從不是特別遙遠的夜空中看到槍炮紅線的火光時,正沉迷於歡樂中的人們才被提醒,這個狂歡地其實處於一場大戰亂的中心。
十幾公裏外的農村地區,數以千計配有各種武器的國軍,與越盟為彼此的“自由”和“解放”理念持續著一場又一場殊死戰鬥,可是對市民乃至交戰地帶的一些農民而言,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戰爭幾乎是一種常態,不再是一種憂慮或選擇。
現在的南越正如硬幣一樣,有“戰爭與和平”兩麵。
一麵是民眾在沒完沒了的戰亂中求生存,另一方麵,人民卻竭盡全力去過自欺的和平日子。
在戰爭陰影籠罩下的“東方巴黎”,一點都沒褪色,依然是東南亞地區滿是熒惑、令人癡迷的地方,依然是風花雪月的多情浪漫之都。
吳記重工西貢造船廠附近的前法國港灣公司大樓曾是工投公司總部,隨著幾年前公司高層搬往頭頓和平東工業村的發展,這裏變得不再那麽重要,成為工投公司旗下的眾多海關監管碼頭之一。
駐守在這裏的保安隊員,官方身份不是工業村警察,而是名義上隸屬於海關的緝私警察。
一個分隊40多人。配有兩輛吉普車、四輛卡車和兩艘小型巡邏艇。
從接到命令到現在,分隊長徐康清一分鍾都沒閑著,緊急集合、取消休假、配發彈藥、責令剛裝完貨物的集裝箱輪離港。把泊位空出來以便迎接頭頓工業村的船隻靠岸……
“一中隊守大門,快去叫司機。把水泥路障全部調過去;方岩,你們中隊負責西門,沒製高點創作製高點,把集裝箱堆高點,把機槍吊上去。”
配發實彈,每人四百發,一挺挺機槍和一箱箱手雷全搬出來了,庫區中央的廣場已成為炮兵陣地。
一個隊員忍不住問:“徐隊。幾個大門沒問題,水麵上怎麽辦?”
不遠處就有一個海軍基地,要是與海軍開戰,別說一個分隊,就算再來兩個中隊,碼頭倉庫區也不一定能守住,畢竟對方擁有大口徑艦炮。
徐康清是富國島預備訓練隊一期軍官,豈能不知道己方火力薄弱,但更清楚就算真打起來,海軍也不會向這邊開炮。因為下遊海軍基地裏的軍官。有一小半來自預備軍官訓練隊或富國島海上保安隊。
他順手拿起衝鋒槍,一邊往大門工事走去,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海軍那邊不用擔心。再說我們又不是沒有援軍。堅持三小時,頭頓的兄弟就到了。”
“平東不是更近嗎?”
“你都能想到,那些想當官想瘋了的家夥能想不到?堤岸和平東那邊肯定放了耳目,堤岸警察局和平東工業村保安隊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知道。”
大門口戒備森嚴,掩體裏的兩挺機槍與大樓頂的一挺重機槍形成交叉立體火力網,為確保萬無一失,剛才特別吊來十幾個集裝箱,沿不是很堅固的圍牆一字排開,從外麵看不出來。隻有把圍牆轟塌後才會發現。
裏麵緊張到極點,由於這不是什麽旅遊景點。屬於海關監管的碼頭和倉庫,一直施行全封閉管理。外麵人對裏麵正在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徐康清檢查完大門的防禦工事,正準備讓一中隊再搬些彈藥過來,一個隊員不無緊張地問:“徐隊,政變軍隊真會進攻我們這?”
“按理說不會,畢竟相對於我們,吳廷瑈的特種部隊對他們威脅更大。但我們身後有價值幾千萬美元沒來得及裝運的出口貨物,要是出問題,貨主們不僅要蒙受巨大經濟損失,甚至要給外國客戶支付高額違約金。”
頭頓工業村保安隊連夜乘船往這兒趕,表麵上是支持吳廷琰,事實上是確保西貢幾個碼頭和庫區的安全。
駐紮在平東工業村的特種部隊,以及第五郡和第六郡警察局行動隊,則通過水路秘密潛入市區,負責東亞銀行、西貢銀行、南洋銀行西貢分行、印尼華僑銀行西貢分行和越華保險、越華電台和工投之聲電台等重要設施的安全。
獨立宮接到消息要比他們晚20分鍾,吳廷瑈看著富國島預備軍官訓練隊情報處發來的情報將信將疑,陳麗春同樣一臉不可思議。
“怎麽可能呢,訓練隊情報處沒幾個人。”
吳廷瑈翻出華青會提供一大堆各種情報,終於找到一份傘兵旅有可能發動政變的材料,緊皺著眉頭說:“不像是捕風捉影,而是我們沒重視。”
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吳廷琰非常鎮定,麵無表情地說:“命令衛隊加強戒備,命令阮慶調集第6師、第7師、第9師和第21師入城戒嚴。”
秘書重重點了下頭,快步走出辦公室。
陳麗春急切地說:“應該先下手為強,立即派兵包圍傘兵旅,解除阮政詩、王文東和阮兆鴻的職務,把他們送上特別軍事法庭。”
與陳世國等人一樣,吳廷琰不相信要發起政變的隻是幾個少壯派軍官。
有多少人參與進去了,背後有沒有美國人支持,這些情況不搞清楚,決不能輕舉妄動,更不能打草驚蛇。所以剛命令參謀總長阮慶調集的幾個師,要麽隸屬於第二戰術區,要麽隸屬於第四戰術區。西貢周邊就一個第7師。
吳廷琰沉默不語,吳廷瑈打電話命令特種部隊緊急集合,命令陳金宣收集傘兵旅有關的情報。然後給國軍高級軍官和警察總監等人挨個打電話,直到特種部隊的一個營趕到獨立宮與衛隊一起設防。兩兄弟才鬆下一口氣。
為什麽不調國軍過來,就是不知道那些部隊能不能信任。
陳麗春終於反應過來,點上根香煙,氣呼呼地說:“為民真是的,明明知道這裏有危險,卻不命令平東工業村保安隊來支援,他到底在想什麽!”
除了通報傘兵旅有可能政變之外,李為民還發來一封情真意切的電報。
內容與吳廷琰擔憂的一樣。無非是到底有多少人參與,有沒有美國方麵支持,強烈建議吳廷琰立即撤出獨立宮,按照他製定的撤離計劃連夜趕往頭頓或芹苴,明天以視察的名義解釋為什麽離開西貢。
讓政變軍隊撲個空,讓那些搞陰謀的人全部浮出水麵,然後再組織第一、第二和第四戰術區的軍隊平叛,必要時可動員各工業村預備役部隊。
這個計劃無可挑剔,關鍵不適用於吳廷琰。
他深信工投係會堅定不移站在他這一邊,但不相信一些國軍軍官和美國人。擔心走了之後再也回不來。畢竟工投係相對於美國實力還是太弱,一旦那些國軍軍官被美國人收買了,想反攻都沒機會。
正因為吃定他寧可坐等傘兵旅政變。也不可能逃離西貢,李為民才發這封電報,才以坐鎮富國島做打內戰的相應準備為由,僅調頭頓工業村保安隊前來支援,不給平東工業村下動員令,甚至不建議調第五步兵師回防。
不知不覺,工投係已發展成一股舉足輕重的勢力。
富國島特區被打造成工投公司的大本營,南部沿海的迪石、河仙、金甌一帶,被打造成工投係的銅牆鐵壁。並且對防定、安江、福隆、建江和薄遼幾省影響力越來越大,與吳廷練被反對派稱之為“南圻王”。事實上工投公司更像。
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吳廷琰就感覺與李為民的關係沒之前那麽好了。在一些問題上有很多分歧,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來過西貢,外麵已經傳出工投公司對政府不滿的謠言。
吳廷瑈不止一次提過工投公司的問題,認為發展太快,幾個工業村華人數量太多,政府對各工業村的控製力越來越小,認為要盡快將工投公司收歸國有,並控製華人增長速度。
然而,隨著美國不斷削減對越援助,政府對工投公司越來越依賴。
去年政府和軍隊的開支50%來自美國援助,近30%來自工投公司和堤岸華人區。更重要的是,工投係與美國政府關係盡人皆知,並且下六省之所以能夠保持穩定,與工投公司不計成本的投入有很大關係。
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敢動也不能動。
傘兵旅有可能發動的政變,反而讓吳廷琰鬆下口氣。
至少在這一事件中,李為民並沒有落井下石,更沒有支持政變軍官,依然站在政府這一邊。換言之,與李為民隻有一些執政方式上的分歧,不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至於華人,吳廷琰真沒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華人隻是爭取一些政治和經濟上的權利。在民族獨立的今天,別說華人在南越總人口中依然占少數,就算再多一百萬也威脅不到現政府對國家的統治。
“弟妹,為民的考慮有一定道理。不管怎麽說政變還沒發生,能和平解決盡量要解決,現在不能打草驚蛇。要是真像謠言那樣對我不滿,他不會發電報提醒,更不會強烈建議我們去頭頓。”
孰輕孰重,吳廷瑈還是明白的。
且不說李為民仍支持政府,就算動搖乃至支持那些反對派,現在所能做的也隻有安撫和拉攏,立即回頭道:“麗春,三哥說得對,為民一片好心沒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