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去幹什麽!我們已經派人下山報官,很快就會有官差來將你帶走!”

“我不服,光憑一個背影,還真麵目都未見到就將我定為凶手,對我實在不公!”張敏之身形動了動,那僧人們以為她要逃跑,立即衝上前,爭執中她的幃帽被人扯下,她猝然一驚,想要遮住真容已來不及,就聽到有人怒道:“張敏之!竟然是你!”

張敏之來過開元寺,先前又大出了風頭,自然有人認得她,聽到自己的名字,她也不遮著藏著了,抬頭高聲辯解:“我說了,我沒有殺人,你們口口聲聲說有人證,但是連男女都會認錯,更何況是凶手真麵目,說出來如何讓人信服!圓空大師被人殺死,都隻是你們說的,我連見都沒見到,如何認罪!”

“你以為我們真的隻憑一個背影就認定你是凶手嗎?”其中一名和尚站了出來,開口說道:“當時我送茶水過去,親耳聽到師祖叫你張施主,我怎會聽錯!方才師兄說出你的名字,貧僧就更加肯定,那個凶手就是你!”

張敏之心下生出一股狐疑,先前在開元寺破了案子,圓空大師是認識她沒有錯,但是凶手一身女裝,聽送茶水的僧人那句話,顯然當時並沒有見到凶手的真麵目,張敏之來不及想明白這些,但是她很清楚,自己必須去現場看一看,於是大聲喊道:“我要見圓空大師,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要定罪,我必須要知道我怎麽獲罪!”

“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好,就帶你去見住持師祖!”

張敏之冷著臉,徑直往前走去,然而她的心情卻沒有臉上看起來那般平靜,這個事情結結實實震撼到她,滿腔希望再無答複,還莫名卷入又一個案子,本來想要破案,卻又變成了凶手,委實令人心驚,

最為震撼的是,圓空大師死了,那個瘦弱的老者,那個眉目慈悲的老者如今正倒在桌案前,奪走他性命的並不是病魔,而是他背後那把直刺入心髒的匕首,血跡還未幹涸,僧袍上是觸目驚心的紅。

張敏之站在窗口看著眼前的一切,隻覺得無限悲涼。

官差還沒有來,新住持派了人在這兒守著,也就是說,在發現圓空大師被人殺死起,這兒就沒有被人動過。張敏之探進頭又將屋內的情況掃了一圈,正待細細看清圓空大師手中的東西,就被人拉了一把,說道:“現在看清了。”

張敏之的目光依然在屋內轉動,麵色卻十分冷靜,口中說道:“看到了,但人不是我殺的!”

有個僧人性情火爆,顯是忍耐已久,聽張敏之此言,立刻將棍子扣在她的肩膀上,怒道:“還想狡辯,等官差來了,自己跟官差說去吧!”

張敏之立即說道:“四個時辰之前,我就在山下,大約一個時辰之前我才開始上山,村口賣糖人的大叔可以給我作證!”

那和尚冷冷說道:“我在那村子裏行走了十年,從未見過一個賣糖人的,盡是一派胡言!”

聞言,張敏之一驚,心中頓覺不對,立即接口說道:“那賣糖人的可能是新來的,那你聽說過潘婆婆嗎?”

聽到這句話,那和尚的麵色更冷了,說道:“山下的村子從來都是村內嫁娶,僅有數個外姓,但也沒有一個姓潘的,施主說謊,起碼編一個好的。”

“我並沒有說謊!”她正要為自己辯解,就聽到有道熟悉的聲音怒道:“張敏之,果然是你!”

是王達章!張敏之聽出來者,更是驚愕:“王先生……”再看他身邊,才發現莊一白和梁中康竟然也在此處,不禁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

王達章盯著她,雙眼通紅,臉上猙獰,指著她怒道:“畜生!你不僅殘害同窗,還男扮女裝,潛逃之後又犯下命案!”王達章氣得臉色發白,指著張敏之的鼻子罵道,“圓空大師與你有何冤仇,你竟然殺死一個垂死之人!”

“學生冤枉,沒有殺人!學生才進到書院,如何殺人!”張敏之連忙拱手作揖,高聲自辯。

“休得狡辯,如今你又犯命案,人證俱全,無需狡辯!各位大師,請不要對他手下留情,這等不忠不義之徒,應該立刻杖斃!”王達章說著,就要去搶棍子。

和尚們對張敏之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但還是強忍住心中怒火,抓緊棍子,生怕王達章胡來,口中說道:“佛門是清靜之地,今日生出命案已是不該,此人我們暫且關注,待官差前來,自會將他繩之於法!”

張敏之十分無奈,避開王達章的棍子,迅速說道:“你們說我殺了圓空大師,那我問你們,我為什麽要殺他,我跟他無冤無仇,為什麽跑這麽遠的地方來殺他!”

聽過此言,眾人均是一愣,張敏之見狀立刻說道:“我素來尊敬圓空大師,與他無怨無仇,且我如今身負冤案,本該千裏逃亡,為何又千裏迢迢來此殺人?”

諸人被張敏之一問,皆有些反應不過來,正在這時,有人冷笑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逃亡,還會出現在開元寺?”

尋聲而去,卻是梁中康,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居然跑進禪房內,見到眾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頓時有些小激動,迫不及待說道:“無怨無仇未必就沒有殺人的理由。”

張敏之立即應道:“我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想找圓空大師求證。”

“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梁中康嗤笑一聲,“怕不是打聽消息,而是來做什麽齷蹉事情吧?”

見他竟然又來針對,張敏之頗有些惱怒問道:“梁中康,你在胡說什麽!”

“大家請看!”梁中康不理她,指著圓空大師的手說道,“可有人看出來,大師手中握的是什麽嗎?”

聽到提問,立刻有人湊過去看,隨後便有聲音說道:“這不是小寺的賬本嗎?”

說話的正是圓空大師,梁中康心下得意,假意問道:“大師您是如何確認的?”

圓空大師雙手合十,口中說道:“貧僧在本寺管著各項收支,這賬本的封皮自然認得。”說著,他又往前靠了靠,說道:“這賬本應該是十年前的,真是奇怪,前幾日已經借給了貴書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說著,他又轉過頭朝身邊人問道:“是幾時送回來的,怎麽沒人說起?”

一側的僧人連忙搖頭說道:“嶽麓書院還沒歸還。”

梁中康接口說道:“自然沒有歸還,開元寺的賬本我交出之後,張敏之就取走了。”

莊一白忍不住開口:“張敏之前走了?那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的目光裏透出一道複雜的意味,梁中康冷冷一笑,說道:“還有為何?自然是拿來要挾的了!”

莊一白不明所以問道:“要挾?一本賬本,如何要挾?難不成……”說到了這裏,他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警覺地閉上了嘴。

梁中康走到圓空大師的身邊,從他的手中稍稍用力拿過賬本,翻了翻,不知是翻到了第幾頁,突然笑了起來,說道:“我原本還隻是猜測,現在就是證據了!”

莊一白不解問道:“中康何出此言,難不成賬本裏有什麽問題嗎?”

“大師,小生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梁中康走到圓空大師身邊,誠懇問道:“不知貴寺可有對十年前的修繕收支做過核對?”

孟澤良搖了搖頭,說道:“當時這件事是由朝廷一手處理,圓空師兄從旁協助,全權負責此事,修繕完成之後,朝廷查驗無誤,便將賬本歸檔,若非此次嶽麓書院出借,恐怕都遺忘了此事。”

“那麽您看看這裏,是否有誤?”梁中康立刻將賬本放到他的麵前,指著裏麵的一處說道,“您看看這裏,楠木一百根,是由圓空大師親自驗過。”

孟澤良見到此處,目光一緊,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一側有僧人出聲道:“可是咱們寺除了正殿用的是楠木之外,旁的地方用的都是鬆木啊,正殿再怎麽用,也用不了一百根如此之多。”

此言一出,眾人一下子明白過來,看向圓空大師的遺體也跟著生出了複雜的意味。一百根楠木,然而隻有正殿用的楠木,旁的地方全都是鬆木,連一個普通僧人都可以分辨得出來,經手此事的圓空大師又怎麽會不了解,若說是完全不知,那真是不可能的。

“張敏之曾經在開元寺住過一段時間,又因為當時爭奪齋長之位,所以對開元寺有一番了解,他出身商賈,自小接觸賬本,必然是看出了這裏的貓膩。因為連夜出逃,她身無盤纏,臨行之前拿了賬本,就上山來找圓空大師,準備從他身上敲一筆銀子,誰知道圓空大師根本不受威脅,恐怕還要將他扭送官府,張敏之惱羞成怒,趁圓空大師不備,從後麵將他殺死!圓空大師氣絕,他也心生恐慌,於是迅速逃離,而圓空大師那時候還未氣絕,臨死之前,抓住這個賬本,為的就是給我們提示,讓我們能夠找到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