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後悔!”說著,孫誌謙又想到什麽,趕緊又補充道:“這些話,就不要跟張師弟說起了,省的他胡思亂想。”

一直沉默的李璿看了看朱佑樘,又看了看孫誌謙,不禁對後者生出憐憫之心,這家夥要是知道了真相,不知道會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對,對張敏之的身份,主子可是門兒清啊!

……

張敏之回到北苑之時,燈火通明,大家都還沒有休息,她緩步向前,腦子裏想的盡是開元寺之事,想要確認金像是否有異其實並不難,開元寺香火雖然不甚旺盛,但也不是沒有人照看,如果真的明目張膽金像,那動作就太大了。

正在苦惱之際,腦袋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輕飄飄的並沒有什麽重量,卻是一把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有些惱怒,下意識低下頭看去,腳底下有一團紙在地上滾了滾,而後停下來,張敏之不禁有些不悅,這樣四處丟雜物實在是太過分了。

她下意識彎腰將之撿了起來,正準備丟到合適的地方,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下意識要將之攤開,然而才掀了一個角落,就有個巨大的人影衝了過來,一把奪走她手中的紙團。張敏之被對方如此衝撞,踉蹌著退了幾步,差點摔著地上,對方已經靠過來壓低了聲音,滿懷警戒與怒意地問道:“竟然是你!”

張敏之聽出是章善磊的聲音,被他如此一問,有些奇怪,再見他的神色,更加不明所以,撞人的是他,他又問出這句話,是何意思!

不待張敏之回答,章善磊緊接著又抓住她的衣領怒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如此行為,自然惹來張敏之不快,她一把甩開他的手,不悅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將我撞倒,又抓著我的衣袖,是何緣故!”

被她喝了一聲,章善磊沒有開口,倒是有人出來查看,見到他們如此僵持,那人便出聲說和:“這是怎麽了?大家同窗一場,有什麽事情好好說,不要劍拔弩張的,多傷和氣。”

章善磊似乎才回過神,臉上依舊滿是緊張之色,擦了擦汗,連忙說道:“是是,多謝一白兄提醒,錯都在我。”

說著,他又轉過身向張敏之道歉:“對不起,敏之,沒有砸到你,沒傷到哪兒吧?”

他前後變臉極快,令張敏之頗為納罕,不過見他態度誠懇,便也隻能搖頭說道:“被紙團砸到倒是沒有什麽,但是你這樣亂丟東西終歸是不太好。”

“是,我方才在寫那修繕書,總覺得做得不好,心下氣惱,一時之間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怒氣。真是對不起。”

真是如此嗎?張敏之見他將紙團放到了身後,心下雖然困惑,但是見他臉上態度誠懇,又已亡羊補牢,便也不去追究,隨口問道:“我倒是沒有傷著,你不必多慮。”

章善磊連聲道謝,莊一白在一側笑道:“既然矛盾已經化解,那是再好不過,近幾日大家為了修繕書焦頭爛額,就互相體諒,互相理解吧!”

張敏之本要說這並不是什麽大事,而且他們之間也沒有矛盾,可是一轉頭,就見莊一白和章善磊相繼離開,其他探出頭的學子見沒什麽熱鬧可看,便也縮回脖子,將窗戶一關。

張敏之悻悻然回到房內,便見到孟澤良坐在案前執筆寫字,察覺到她走進來,孟澤良抬起頭笑道:“剛才怎麽了?”

她隨口便將方才遭遇簡單說了一遍,孟澤良連忙站了起來,問道:“你可有受傷?”

張敏之擺了擺手,說道:“那倒是沒有。”

孟澤良這才鬆了口氣,說道:“善磊近日確實有些奇怪,自從院長公布了考核題目之後,他就神神道道的,經常感覺有人還害他,前幾日差點又和方彥竹打了起來。”

“竟有這種事情?”張敏之大為驚訝:“是因為什麽?”

“他爹托人給他送了個琉璃瓶,說是用功之餘,讓他把玩著用,那瓶子全身通透,站在這一麵可以看到對麵的人,十分稀罕,那日也是他邀請大家鑒賞,不想方彥竹碰了一下,他就發怒,實在是匪夷所思。”

“後來呢?”

“後來就散了唄,不過你倒是可以去看看,那瓶子確實好看得緊。”

對此張敏之倒是不以為然,她自小見過的稀罕物海了去,那琉璃瓶她家裏也擺過,她和弟弟弟拿著當筆洗,阿娘也沒去管。倒是對這些小插曲頗為驚訝:“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些事情?”

孟澤良笑道:“你終日都在那屋子裏待著,我們幾個還去上課,你連假都請了,自然不知道。旬試又要到了,你不怕考試,我們還怕出問題呢!”

張敏之不想不太合群,隻能笑著說道:“你們太高看我了,其實我在你們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用功。”

孟澤良一副我知道你在胡扯的表情,又不揭穿,看得張敏之十分尷尬,隨口問道:“你在做什麽?”

“我在抄書,《禮記》。”

張敏之一聽,頓時想到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萬大祖罰她的十遍《禮記》她至今一字未寫!明日必須要去一趟開元寺,而後天就得將十遍《禮記》交給萬大祖,張敏之頓時有一種天要塌下來的感覺!

張敏之強忍住心裏的鬱結問道:“你做錯了什麽被先生罰了?”

“不啊,我是為你抄的。”孟澤良笑著說道:“我知道你肯定忘了這件事,所以先動手了,不過我盡量學你的字跡,所以速度慢了一些。”

張敏之一聽,頓時感激涕零,跑到桌子前看了下,那字體果然跟她有幾分相似,她感動得說道:“難為你還幫我想著這件事!”

“其實這件事本來就是我的錯,丟書的是我,抄書的人也應該是我,你幫我背黑鍋,我做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孟澤良說著,又有些歉意:“隻是我努力和許久,始終學不來你的字體。”

“這不礙事,我字體本來就多變,我自己抄的時候,學著你寫的就成了!”聞言,張敏之立即說道,說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認識你此生無憾!”

孟澤良看著她的眼,輕聲笑道:“我也是。”

次日一早,張敏之拖著身體站在書院門口,兩隻眼睛已經睜不開。默了一夜的《禮記》才默了一部分,剩下的隻能放在今天晚上了,可是一想到還有那麽多篇,張敏之頓時覺得世界無比殘酷。

趁著太子爺還沒出現,先打個盹吧!她靠在柱子上迷迷糊糊的想著,一會兒功夫就睡過去了!

朱佑樘在撩開車窗的簾子,便見到張敏之的身影,馬車行近了才發現,她竟然站在那邊睡著了,心中不禁有些訝異,他明明記得她昨天晚上回去的很早,為何今日竟然是這副疲憊模樣。

馬車在張敏之身邊停下,李璿聽到車內傳來朱佑樘的聲音:“去把她叫醒吧。”他低聲應是,跳了下來,卻又聽朱佑樘說道:“算了,不要把她弄醒,直接送進來吧。”

聞言,李璿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不可置信的轉過頭看向車窗,想要確認自己是否聽錯,而那一邊,朱佑樘已經撩開了車簾子。

主子的想法真的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李璿隻能在心中感歎,抬手便要將張敏之抱上馬車。

朱佑樘的馬車是工部特製,外頭除了寬敞之外,跟普通馬車並無差別,內裏卻是暗藏玄機,當初因為太子爺的身體關係,工部做了好一番設置,不僅鋪上了足夠多的上等棉花減少顛簸,對於裏麵的布置也做了一番研究,諸如此刻,將所有的物什往裏一推,便可悉數收納,人就可以直接躺下休息。

不過張敏之並沒有享受到這樣的福氣,朱佑樘剛剛碰到她,她便驀地從睡夢中驚醒,看到李璿的臉,還有些沒有回神,愣愣地喊道:“李兄……”

李璿慢慢放下手,生硬地說道:“三公子讓你到車上睡。”

張敏之終於反應過來,趕緊站直了身體,朝他身後的車子瞄了一眼,立即搖頭說道:“不了不了,還是跟您在外頭坐著,麻煩您帶著我了。”

李璿應道:“你還是進去吧,三公子可能有話要對你說。”

即使如此,張敏之隻能硬著頭皮答應,車內的朱佑樘便將這一番話聽進耳裏,微微笑了笑,須臾功夫,張敏之撩開車簾子,朝他行了個拱手禮,便坐進來。

“昨天很晚休息?”朱佑樘隨口問道。

張敏之略有些窘,實在不好意思將罰抄《禮記》這件事情說出口,隻能點了點頭,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大人今日真的要去白家嗎?”

“去是要去。”

聞言,她的心裏泛起一道淡淡的失落,沒有見他之前,心裏有所畏懼,見了這樣,不知為何,又希望他可以跟自己同去同回。這種心情實在是太過怪異,她又找不出緣由,隻能在心裏歎氣,都怪那張臉,害的她無法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