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一定很美吧,”張敏之說,“畢竟大人這麽好看。”

“比你還好看嗎?”朱佑樘饒有興趣問她。

“比我強多了,”張敏之想都不想就回答。

“你也不錯,不要太灰心,”朱佑樘安慰她。

張敏之……

朱佑樘卻又問她,“聽說你有個姐姐,是滄州出了名的醜女,孫誌謙本來被孫院長定了和你姐姐的親,硬是裝病給退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張敏之感覺自己的耳邊反複循環著孫誌謙喊自己小舅子的聲音。

她氣呼呼說:“退就退吧,我姐姐也不在意這件事。”

“孫誌謙長得也挺好看的,你就不替你姐姐可惜嗎?他這個人人品也很不錯的說……”

“大人,這話你以後就別提了,”張敏之打斷了他,“他這個人太蠢了,我姐姐看不上他的。”

“那倒是……”朱佑樘的語氣有些惋惜,“你好好努力吧,說不定等到你救出你姐姐的那天,我會給你們一門好婚事的。”

“這個真的不用了,”張敏之硬著頭皮,“幫大人做好打手,敏之已經很開心了,其他的,別無所求。”

事到如今,她覺得不嫁人,比嫁人日子好太多了。她躺在**,目光落在窗戶縫漏進的那點月光,心想著不知道滄州此時的月光,家人是否能夠看上。

……

次日又是一場嚴酷的訓練,張敏之再次故技重施,跑到溫泉洗了一通,這次沒有白大小姐出現,她洗得倒是十分痛快,把自己整理妥帖了,才慢悠悠往回走。但是才剛剛回到寮房,就見到楊旭之的身影在她的門口徘徊著。

因著這些時日的相處,張敏之早就已經整理出了每一位同學的特別之處,故此能夠迅速辨認出來,隻是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樣子,張敏之有些奇怪,過去問道:“旭之,你不舒服?”

“啊?”楊旭之似乎是在想著什麽問題,驚了一下,立刻恢複鎮定,試探性地問道:“不知敏之等下是不是有什麽事情?”

張敏之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立刻爽快問道:“需要我幫你做些什麽?”

聞言,楊旭之鬆了口氣,說道:“我想去拜訪下白老夫人,可否請您陪我一程?”

張敏之心覺奇怪,先前入寺的時候,看楊旭之和白老夫人之間可是十分熱絡,為何此刻,卻要她一同前行,然而想到前一日朱佑樘的吩咐,張敏之還是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張敏之跟著他走在去往白家所住的小院落路上,楊旭之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敏之,你在路上想來也聽說了仙女涅槃之事。”

張敏之點頭應是,楊旭之又道:“實不相瞞,今日是喜兒的忌日,所以白家才會舉家出現在這裏。聽說奶奶去祭了她,歡歡很傷心,所以我就過來看看,隻不過一個人過來到底不合適,所以……”

“明白,明白。”張敏之連連點頭。

小廝通報了一聲,張敏之和楊旭之就被領著去見白老夫人,一進門就看見一道雪白的身影正墊著腳尖不斷旋轉,裙子散開像一朵白蓮般清雅,高高舉起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細長的手臂,紅色的守宮砂看起來十分醒目。

察覺到他們進來,跳舞的少女立刻停了下來,翻飛的衣袖落了下來,她連忙放下,將手臂往衣袖一藏,低聲說道:“奶奶,您看我是不是轉了一百圈呢?”

白老太太笑著招招手,說道:“我的心肝,快過來奶奶這裏靠,暈不暈,難受不難受。”

少女順勢就靠在白老夫人的身上,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十分可人,再見對上楊旭之的臉,立刻低下頭,將臉埋在了白老夫人的胸口上。

白老夫人笑道:“可是知道害羞了,從前見了旭之哥哥,不都是往他身上粘的麽!”

少女更加害羞,動了一下,不說話,倒是側過頭,悄悄看著張敏之和楊旭之。

楊旭之麵色平靜,拱手作揖,而後說道:“看到奶奶沒事,我就放心了。”

白老夫人歎了口氣,說道:“我能有什麽事情呢?不過是憐惜喜兒這孩子,心裏有些難過罷了。”

少女站了起來,拉著白老夫人的手說道:“當時就不應該跟奶奶說我要來這裏,如此奶奶就不會一起過來,害得您傷心了!”

“喜兒這孩子,是我對不起她,沒有好好照料,卻沒有想到她的心竟然……唉!”白老夫人說話的聲音也帶著傷感。

楊旭之生怕老夫人難過傷身,往前走了一步,引開話題說道:“因為入了學,所以沒辦法經常來看奶奶,不知道奶奶近來身體可好?”

白老夫人應道:“年紀大了,又生了那麽一場病,身體便有些虛了,換做從前,這樣的天氣哪裏需要穿這麽多衣裳來禦寒?到底是老了啊!就是這樣,還覺得涼颼颼的。”

可不是如此,眾人穿得單薄,老太太身上卻是厚實,一個棉襖將他圍得嚴嚴實實的。張敏之的目光不以為意往她臉上掃去,便有些驚奇,她的額角下有一抹黑印子,黑得瘮人。

白大小姐聽到這句話,立刻站起身來,說道:“奶奶,我給你去拿個手爐,出門的時候我都給你備好了。”

白老太太微笑應允,白大小姐便出了屋子,走到楊旭之麵前時,又悄悄看了他一眼,才滿臉緋紅離開。

白老太太趁著白大小姐出去,立刻說道:“我這個老婆子現在也沒別的掛念,就操心歡歡,不過也操心不了多少時間,等著你啊從嶽麓書院結業,我就讓你們成親,備上一份厚實的嫁妝,隻盼著你到時候會好好照顧她,不能委屈了她……”

對此,楊旭之隻能連連應是,表示絕對不會辜負白歡歡,然而張敏之卻發現,他的臉色實在是太平靜了,不覺有些奇怪。那一麵白歡歡將手爐取過來送到白老太太麵前,白老太太接過來卻又將之放到了旁邊,隻是拉住白歡歡的手,又同楊旭之說了一通話,這才讓他們離開。

張敏之雖然奇怪楊旭之的心情為何不佳,但也隻當是他對白歡歡感情不深,隻不過礙於兩家關係,無法明說,隻能獨自鬱悶。張敏之並不是好事之人,喜歡打聽旁人隱私,他沒有開口,張敏之也沒有問。

二人走在沉沉的夜色裏,沉默了許久,楊旭之才開口:“敏之,進入書院許久,我向來覺得你與旁人不同。”

聞言,張敏之心頭一跳,想起他麵對未婚妻都十分冷靜,莫非這家夥是有斷袖之癖,還是他察覺出了什麽?口中卻平靜笑道:“我也不過普通人,哪裏和別人有什麽不同了。”

楊旭之自顧自說道:“說起來,我一直都欠你一個謝字,上次若非你幫著查明真凶,我恐怕也會染上殺人的嫌疑。”

張敏之這才鬆了口氣,說道:“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我在書院並無旁的朋友,心中有苦悶,也不知從何傾訴,真是要多謝你今日陪伴了。”楊旭之說罷,又問道:“明日小休,卻不知你明晚有何安排?”

山中訓練為免太過透支學子們的體力,雖然在進行的時候十分嚴酷,卻會每隔兩天安排一次休息時間,是為讓了讓學生們在喘息期間,對策論和畫作進行構思。明天便是休息日了。

策論對張敏之來說根本不是問題,那畫作她倒是有些小頭疼,但是頭疼的不是如何畫,而是如何拔得頭籌,故此,張敏之笑道:“沒有旁的安排,就是想一想那幅畫要怎麽下筆。”

楊旭之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一來,明晚你更應該跟我走了。”見到張敏之不明所以,楊旭之也不打啞謎,說道:“東籬畫社明晚有個小聚,下了帖子邀請白老夫人前往,老夫人覺得沒趣兒,就讓我帶著歡歡去,恰好還有一個位置。”

聞言,張敏之自然是求之不得,連連道謝。

次日,張敏之便蝸在房中,將布置的策論妥當寫好,到了傍晚,楊旭之如期前來邀請。

東籬畫社的晚宴就設在了當日張敏之見到齊潤的地方,此處三兩張桌子,布上幾道酒菜。又因是畫社聚會,四周自然擺了畫案,興致一來,便可潑墨。

張敏之去的時候,東籬畫社的人來得還不齊全,唯獨社長許一亭在那邊來來往往招呼著,見到自家人前來,立即熱情迎上來,對於張敏之出現雖然有些意外,但是大家早就聽聞張敏之在嶽麓書院的成績,自然歡迎。

張敏之與楊旭之被迎接了進去,白歡歡則被安置在了一旁的角落裏,既能避嫌,又不會被冷落,距離楊旭之也不遠,她跟來的一個丫鬟一個家仆便在一側守著,不敢鬆懈。

張敏之剛剛坐下,就聽到一聲冷哼,有個身影往旁邊挪了挪,似乎是將她當做瘟疫一般。張敏之側頭一看,不是梁中康還是誰?更令張敏之驚訝的是,她竟然在這裏看到了孟澤良,不禁奇怪道:“澤良,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