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往她的杯子裏倒了一杯茶,說道:“分開了幾天,有些想你,我就跟父皇說了一下滄州的情況,快馬加鞭趕過來了。”

這似乎是欺君之罪,張敏之聰明得沒有開口,又問他:“你這一丟擔子,那主持的四國大賽這件事情又該如何處理?”

朱佑樘看她傻乎乎的模樣十分有趣,笑道:“我是大明的太子,這件事雖然掛在我的名下,從前有從前的那些流程,大家照著走,嚴格遵守就不會有錯。我並不需要親力親為。”

張敏之想,太子爺這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她竟然不知如何反駁。於是下意識就忘記掉了前麵他說的那句想她。

但是朱佑樘卻是不依不饒了:“問你想我嗎?你也不回答。我說想你,你不回答。問你想不想我你又避開了。”

張敏之有些無奈,輕聲說道:“我自然是想。”

沒有扭扭捏捏,朱佑樘對這個答案非常滿意,又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不用去操心,你隻管把心放在我身上,我當然是不會讓你失望的。從前給你說下的承諾,我是一定會做到,這一點,你無需擔憂。”

這是對她許諾了麽?

不知為何,在聽到這句話之時,她的心也跟著暖烘烘的,好像冬天的日頭貼近了心口,臉也跟著紅起來。

她對二人之間的未來一直不抱著希望,他卻似乎十分堅定,有時候不知道應該歡喜,還是應該難過。

也罷,反正還沒有走到最後那一步,心裏頭有多麽矛盾,權且先壓下來,到時候再說。

張敏之如是安慰自己,就聽到朱佑樘自顧自地說道:“如此說來,我既然已經來了滄州,似乎也應該去拜見一下你父母親啊。”

張敏之本來還有些渾渾噩噩,聽到最後一句話,整張臉一下都白了:“使不得,我爹娘要說知道這件事,恐怕嚇暈過去的。”

朱佑樘卻是不以為然,他說道:“你娘親是巾幗不讓須眉,行走江湖這麽多年,操持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相信一定不會是一個無知的婦人。”

張敏之苦笑道:“就算不是無知的婦人,她也隻是一個平頭百姓。”

朱佑樘笑了一下說道:“能養出這樣的姑娘,必然不是常人。”

張敏之很想告訴他一下,這個時候拍馬屁,我娘她聽不到的。

正在這時,房門突然輕輕動了一下,一長三短的敲門聲響過之後,朱佑樘淡淡說道:“進來。”

李璿一進屋,就見到他二人湊在一起,看張敏之的眼神有些複雜,張敏之連忙坐遠一些,李璿這才上前,行禮問安之後,便將今夜所聞說了一遍。

正如張敏之所料,趙甲真的摸到管三家中借錢。管三如今生活和美,要養著一家老小,哪裏願意被趙甲拖累,對於借錢一事,便十分不耐煩。趙甲好話歹話說盡了,見管三還是同樣的態度,就有些不高興,陰森森說道:“管三,你不要忘記是誰讓你在這裏開店的,又是誰把你拉出那個火坑,帶著你一家老小,堂堂正正做人。”

管三的臉色一黑,說道:“趙甲,那件事你也獲益不少,為了玲瓏姑娘那麽多首飾還債,這段時日我還為你背了那麽多,鋪子的所得幾乎都給了你!”

趙甲皮笑肉不笑說道:“比起全家的自由,這又算得了什麽?”

管三又道:“你若不戒賭,就不必再說,你想跳進那個無底洞,我沒法給你填。”

趙甲嘿嘿一笑:“我孤家寡人,比不得你一家老小美滿,萬一有什麽變故,也不比你能扛得多,玲瓏的那案子還在查,你說會有人信你嗎?”

管三已不再回應,趙甲拍了拍他的肩:“小老弟,你放心,玲瓏女已經死了,他們有通天的本事,咱們都是無辜的。”

管三將一個錢袋推到趙甲麵前,沉聲說道:“這是所有能拿出的,我得留一部分店中周轉。”

趙甲哈哈一笑:“明白明白,殺雞取卵的事咱不幹!”

說罷他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離開。他看不見管三眼中的恨意,李璿看到了。

“趙甲是個賭徒?”說完這些,李璿問道,“是先前打聽的?”

“先前他在歌舞班時就愛賭兩把,一次偷了玲瓏女的項鏈去還債,被玲瓏女抓住。”

“這也是你親眼所見?”

“我一次去賭坊抓小偷無意中聽到的,城內的梁爺,我曾與他交過手,有一點交情。”張敏之沒有說的是她當初能順利離開滄州,也有梁爺的幫助。

“但你又如何得知他欠著債?”

“這家首飾鋪往來都是貴人,他外頭衣裳光鮮自是用來撐門麵,但是中衣的袖子已破,且他說死也不賣的小鏈子也沒掛在他身上了。梁爺是本城賭坊的主,他多多少少想欠了點銀子。”

“倒是挺會蒙人。”

張敏之笑道:“不是我會蒙人,而是我很清楚,一個人一旦沾上了這玩意兒,一輩子都毀了,你真相信他將玲瓏女的珍寶都交出來了嗎?”

李璿想到先頭見過的那幾位,搖頭說道:“如果真交,歌舞班的眾人不會過得如此潦倒。”

“他能過成現在這樣肯定沒停止過賺錢。”張敏之又道,“回來之後,我曾讓延齡在城內打聽過,玲瓏女的一些首飾有的已經流出,稍稍一查,就能知道出自誰手,班主不敢管玲瓏女,首飾有多少自然也不一定清楚,趙甲日子過得舒暢,怎麽會沒有貓膩。”

李璿道:“和你猜的幾無差錯,這二人恐怕真是有所勾結,倒是可以加一把柴,隻是我們的時間不寬裕。”

張敏之想了想說道:“依你所言,這應該不是第一次了,趙甲貪得無厭,管三的忍耐已到了盡頭。”

“那接下來,我們又該怎麽做?”李璿問道。

“我們啊,就等著,看著管三一家的安全就好。”

“添一把柴。”朱佑樘突然開口:“逼一逼趙甲,管三自然就動手了。”

“這把柴,要怎麽添?”李璿問道。

朱佑樘卻將目光投向張敏之:“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張敏之笑道:“這還不容易,找個臉生地去趙甲家門口溜一圈,弄點動靜,他自然就要想盡辦法了!”

李璿看著她,頓覺她從前應該沒少幹這樣的活。她也不怕被誤會,坦然說道:“我爹娘在滄州城原就無權無勢,空手打出一個地方,這種恐嚇的手段,我們家吃過好幾次了。”

每一段風光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艱辛,朱佑樘看著她,輕聲說道:“以後不會有人敢這麽做了。”

張敏之回望他,笑著點了點頭。

之後,又將需要他們配合的地方細說一遍,這才起身離開。

朱佑樘原想親自送她,張敏之硬是拒絕,太子爺要是心血**要見見她娘,見?不見?堅決不能讓這種選擇出現。

李璿卻是必須跟著回去的,因為二人是一道出來,在金氏見過了明麵的。他跟在張敏之走,隻覺得身後涼颼颼的。頓時感歎,這跑腿的差事也不好當。

張敏之渾然不覺,心中想著事情,也不出聲,二人一路到家,開門的是張延齡,臉色有些不好看,見她帶著一身酒氣回來,心中暗自嘀咕,家姐就是一個女漢子,偏生沒功夫,

再看看張敏之後麵的李璿。張延齡就沉默下來,雖然沒有功夫,但是能找到一個渾身都散發著威嚴的人,也是她的本事。他是不敢開口了。不然家姐眉毛一挑,又是好一頓揍。

金氏正逗著阿寧的孩子玩,看到張敏之回來,就說道:“明天給這孩子買些衣裳吧,看著怪可憐的,咱們家隻有你們小時候的一些,穿著有些大了。”

張敏之連連應是,金氏看著孩子,憐愛地說道:“這孩子的衣服不要丟,看著雖然破破爛爛的,但很幹淨整齊,是他親母留著給他,以後長大了好歹是一個念想。”

金氏這麽一說,張敏之心裏有些傷感,她和安寧的一段情說起來荒唐,可是認識的人走了,終歸還是很失落的,

孩子倒是很聽話,有東西填飽肚子,有衣服暖身,就樂嗬嗬地笑起來。

張敏之一進屋,就看到椅子上的衣裳,想來母親正忙著哄孩子,還來不及收起來,就散散地披在椅子背上。

張敏之走過去,拿起小褲子折疊好,又把孩子的衣服拿起來,抖了抖習慣性地將兩邊的袖子翻出來看看,隨後便愣住。

孩子的中衣內側。好像縫了個什麽東西,似乎是一塊破布,再仔細一看,可是卻不像是補丁,因為被破布縫著的地方並沒有破洞,而且就算打補丁,也應該是在外麵,而不是袖子裏頭。張敏之拿起來仔細看了又看,那補丁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奇怪字符,辨認了一會兒,她高聲將李璿喊了進來。

李璿一進屋,就見到桌上擺著兩件小孩的衣裳,正在奇怪,就聽到張敏之說道:“幫我看一下這上麵寫的是不是樂譜?”

李璿立即接過來拿過來辨認了片刻,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