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之的臉騰地紅了一大片,腦子裏立刻想到在滑縣那日遇到刺客時的情形,當時他追著她說要負責,她哪裏會想到他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打的是目下的主意。

她自然也是歡喜他的,然而有些事情,她卻不敢做出決斷。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朱佑樘看著她滿臉通紅的樣子,愈發覺得她可愛,便笑道:“李璿說從你知道我要選太子妃那會兒,你就不對勁了,剛才我也做了試探,所以你如果想否認,我不會相信你說的那些。”

“我……”張敏之站直了身,往後退了兩步,從他的氣息中逃離,口中說道:“我沒有想否認,但是殿下說以身相許,恐怕太過隨意。”

“你不相信?”

她搖了搖頭,說道:“殿下就算說的是真的,可是,以後還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聽到這句話,如果我記住了這些,等你往後對著旁人說的時候,我恐怕會成為最殘忍的凶手。”

“不會。”朱佑樘毫不猶豫否定:“我不會讓你有這樣的機會。”

“殿下,如果你需要,我會盡全力幫助你,但是,有時候人在高位,也會身不由己。”

“我不會。”朱佑樘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麽:“我的精力有限,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如果有你在,後宮的一切都不用我來操心。”

張敏之苦澀一笑,說道:“我想要的,殿下未必給得了。”

“後院起火,前朝必將不穩,如果是你,我相信就算起火了,你也能撲滅,保我安枕無憂。”

“我做不到。”她立時搖頭,“你可能不知道,我隨我娘,善妒,所以我爹這輩子沒有納小的。”

“沒有人能讓你去妒恨,因為……”他頓了頓,看著她的眼,“隻有你。”

隻有你。

她不敢去理解這三個字的意思,隻是轉過頭:“我……不會相信。”

“唔,時間自會證明。”朱佑樘並不在意,他早已經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她很清楚自己是什麽樣的,更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樣的,但是她並不是養在深閨的女子,所以知道自己想要的並不可能如願。

世間並無兩全法,要麽屈從,要麽放棄。她並不是一個委曲求全的女子,所以她不會讓自己去接受共侍一夫的現實,唯有放棄。

“我不想用一輩子去賭這個證明。”換了旁的女子,也許就此敷衍過去,但不是她,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不想要一個含糊不清的結果。“我不是一個天真的女人,而殿下你,也會找到一個更適合的女子,與你君臨天下,輔佐後宮,但那個人,必不是我。”

“你以為我為了找一個有能力的女子才選擇你嗎?朝中千萬臣子,哪家的女兒不是以這個為準養大的?”

隱約之間已經聽出他的意思,然而她依然不敢去相信這個事實,隻是垂首,默然,朱佑樘卻由不得她躲避,低聲說道:“隻是因為你,而我,也不會將那個位置留給別人,你可明白?”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她的臉,逼著她直視自己,不留半點喘息之機,緊接著問道:“你敢不敢接下這個位置,敢不敢和我一起過一輩子!”

“隻有你我?”

“不。”

聞言,她的心飛快沉下去,卻聽他道:“還有我們的孩子。”

她的眼眶一濕,幾難抑製,聽不清自己的回應,隻能感覺他的心跳聲就在耳畔,不知何時已被他擁入懷中。

短暫的心悸之後,她立即推開他,緊張地看了下四周,就聽到他略微懊惱地說道:“看來美人計還是不夠有用,這會兒了,你還如此警覺。”

“欺君之罪,不是兒戲。更何況我爹還是戴罪之身。”

朱佑樘微微一笑,說道:“很快就不是了。”

張敏之無奈地歎了口氣,十分矛盾:“我還沒有接到聖上的旨意,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說服聖上準許我徹查此案,如果萬家知道了,又會如何?如果聖上認為我是在欺騙他,到時候隻怕會帶累我爹。”

“父皇已經下了手諭,讓你回滄州徹查此案還你爹一個清白。”

聞言,張敏之驀地抬頭,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隻聽他繼續說道:“但是要趕在四國使節來京之前回來。”

張敏之連連應道:“是,我絕不會耽誤!”

“如今已是臘月,你不可耽擱太久,興許今年,還能跟你一道過年。”朱佑樘說著,眼中露出些微笑意,裹著期盼。

“我一定會在定好的時間之內查出真相!”說著,她又露出懷疑之色,“那萬家……”

“父皇既然已經下旨,你就不要去擔心這些,隻將此事辦好,快些回來。”

她歡喜地點了點頭,心中充滿感激。他沒有在剖明心意之前說這件事,並不以此事作為恩情逼她接受自己。他真的……很好。

“謝殿下!”

對於她的恭敬,朱佑樘頗有些無奈,倘若不是因為獲悉了她的心思,恐怕還真會被她蒙騙過去,便隻能提醒道:“你我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謝字,先前我就讓誌謙告訴過你,稱我一聲師兄即可,更何況,這一切我並沒有做什麽,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

“我自己?我……並沒有見到過聖上。”

“災糧一事,你立了大功。父皇會給你應有的回報,這是你應得的。”

“那是你給了我機會,如果你沒有帶上我,恐怕我也不會遇到這些事情,往更前一點說,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連書院都進不了,更何況是做其他事情。”

“那也是因為你自己,你的對手是萬家,權傾朝野,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倘若換了別人,未必敢有這樣的膽子。”

“我隻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家人。”目前雖然已經有了希望,可是那個案子到底如何平反,她卻沒有任何主意。

“你隻是一名女子,這件事本應該是你弟弟要做的。”

張敏之怕朱佑樘對弟弟生出不好的印象,連忙說道:“他也想來,但是他就是四肢發達,腦子不夠用,就算認真起來,也未必能辦得成事,一不小心怕是連命都搭上,在家裏保護阿娘才更適合。”他看著她,目光是濃濃的欣賞,“你完成一件男人都未必做得到的事情。”

想著自己一路走來的艱難,又想到接下來即將遇到的難題,她隻能歎息,“一個女子想在這個世間立足並不容易,想要在這個男子當道的世界爭一句話的機會更不容易,從前我不想自不量力去扭轉這個局麵,但是現在,我卻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一些什麽。即便是有一個人聽到我的聲音,就是屬於我的勝利。”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我聽得到,以後,全天下人都會聽到。”

張敏之微微愣了一下,唇邊現出一抹笑容。

她相信他的承諾,如同天邊的星辰,將是永恒。

往後的路再難走,有人陪伴,終不孤單。

隻是他們的麵前還有許多的荊棘需要斬除。

“方才萬通說的那句話,顯然是已經知道我將回滄州翻案。”張敏之想著萬通的口吻,心中隱約有些擔憂。

朱佑樘猜出了幾分:“你在擔心他會從中作梗?”

她搖頭道:“聖上的旨意一下,這些事就瞞不了所有人,他就算動手腳我也不怕。”

“他不敢動。”朱佑樘溫和說道:“父皇將此事擺上台麵,為的就是防他動手,也是在警告底下的官員,父皇盯著這事,誰動手,就是抗旨。”

“我隻是擔心我家人的安危。”

“我早先已派了暗衛去。”

聞言,她驚訝看向他,一抬頭就撞進他的明眸,眼中是無盡的驚訝與感動。

“畢竟是未來的嶽家,倘若連他們都護不住,如何護得了大明江山。”他柔聲說道,“你隻管安心去,把你爹救出來,堵住悠悠眾口,剩下的,就交給我。”

張敏之眼中滿是感激,千言萬語梗在喉嚨,不知如何回應,除了點頭便是點頭。

朱佑樘沒有說的是,派去暗衛傳來消息,說張家三人除了他們之外,竟還有兩股不明勢力的人在暗處盯著,雖然不知對方是何來曆,但能肯定並不是要加害張家人。

他隻能派人暗中詳查,卻是不敢掉以輕心。

見朱佑樘沉默不語,張敏之以為他有什麽心事:“殿下還有何擔憂?”

“隻是想到會有那麽些天無法見到你。”

張敏之忙說道:“殿下放心,我肯定會速速歸來,畢竟我也是不太放心。”

朱佑樘挑眉問道:“擔心什麽?”

“萬一被人霸……”張敏之看著他嬌弱的身軀,毫不猶豫脫口,說到了一半,硬生生轉了下半句,“把你給算計了,萬家,不可不防。”

朱佑樘自是知道她將霸王硬上弓那五個字強吞了回去,眯眼看她,淡淡說道:“敏之。”

“是,殿下。”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她裝作不知,坦然抬頭,笑嗬嗬地看他。

“你知道男人與女人之間最大的不同在哪嗎?”

張敏之硬著頭皮說道:“自然知道,當初為了東瀛三十三式,我可是看遍了春宮圖。”

“不,你所看所聞,不過是道聽途說。”

張敏之自是不服:“殿下去滄州問問,拜倒在我魅力之下的女子不說一千,也有八九百,我怎麽就道聽途說了。”

“那隻能說明你了解女子。”

“殿下對敏之的能力似乎有所懷疑。”

朱佑樘淡笑:“一個連男女都分不清的人。”

張敏之便想起先前的失誤,嘀咕道:“那還不是因為有人長得太美,像……”悄悄抬頭看了看他微挑的眉連忙糾正道:“像仙人,才會認錯。”

朱佑樘往前邁了一步,貼近她道:“還是有差別的,我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