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你不錯啊,運氣好得讓人嫉妒,殿下居然還給你掙功績。”孫誌謙笑嘻嘻地拍了一下張敏之的肩膀,又不無幽怨地說道,“殿下怎麽就不把這個功績掛到我身上呢,枉我們還這麽多年交情……”

李璿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孫誌謙,心中默默應道,人家明擺著是要討佳人芳心,你一個退了婚不長眼的人湊什麽熱鬧?口中卻是淡淡應道:“報上你的名字,你也得有那腦子去消受!”

孫誌謙頓時大怒:“棺材臉,你什麽意思!你說我腦子不夠使!”

李璿平靜丟了一句:“不夠使還是有腦子,你有嗎?”

孫誌謙不幹了,擼起袖子吼道:“爺的腦子打你綽綽有餘!”

李璿沒有出聲,拇指一挑,劍已經出鞘。

看著二人劍拔弩張的模樣,張敏之歎了口氣,悄悄地挪了挪身體,再挪了挪身體,而後飛快閃到了朱佑樘的身邊。

察覺到有人靠近,朱佑樘低頭一看,見是她,便問道:“怎麽了?”

張敏之的腦袋朝李璿和孫誌謙處轉了轉,說道:“城門失火,我可不想當那隻魚。”

朱佑樘微微一笑道:“那就站在我身邊吧,不要離開。”

“當然不會。”張敏之往他的身後靠了靠,不再說話。

今天的太陽真是大,他的身上浮著一層金光,似乎還有暖意,熱騰騰的一直燒到她的臉,她的心。

時值入冬,凋零的枯葉在寒風的侵襲下終於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枝幹,化作足下的一聲脆響。

張敏之挪開了腳,忍不住又朝宮門看了過去,宮女內侍往來不絕,但是想要見到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你不用緊張,他是去見老子,又不是去見仇人。”孫誌謙見她又往宮門看去,忍不住挪揄道。

張敏之轉過頭道:“他的老子不是尋常人家的老子,孫師兄,你敢對著街上的老者叫一聲大爺老太,敢對著他老子吼嗎?”

“我敢叫出聲,腦袋就敢掉。”孫誌謙合並手掌往脖子一橫,引得張敏之微微一笑。

一雙杏仁大眼彎成了月牙,無端端在他的胸口敲了一下,孫誌謙笑容一僵,立馬在心內告誡自己,男的,師弟是男的,趁著爺爺不在身邊,回頭得多淘幾本春宮圖來洗洗腦才行!

張敏之自是毫無察覺,李璿說道:“我進去探探情況吧。”

孫誌謙連忙拉住他說道:“沒有腰牌進什麽宮,翻牆翻一半直接會被捅成馬蜂窩。”

張敏之也跟著點頭,又道:“孫師兄說得對,那兒是大內,一時半會應該出不了狀況。”

李璿便不再出聲。

張敏之的心情其實很焦急。

河南賑災之事完了之後,朱佑樘帶頭祈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麵子夠大,早上儀式結束,當夜就下起了雨,一行人就在雨中離開了滑縣。

進京之後,朱佑樘便直接回宮,留了孫誌謙和李璿和她一道在外頭等著,約好了兩天後在宮外見麵,但是現在已經過了時間,朱佑樘還沒有出現。

孫誌謙和李璿雖說是朱佑樘親信,但是二人並沒有功名在身,自然進不了那裏頭,三人便隻能在此胡亂擔憂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有一名內侍匆匆往他們的方向跑來,孫誌謙一眼就認出對方,立刻抬手打招呼:“小貴子,這麽著急去哪裏?”

見到他,小夥子鬆了口氣,立刻從懷中掏出腰牌遞過去,口中說道:“殿下派我要跟三位說一聲,晚上宮中設宴,你們可以去見識一下。”

孫誌謙連忙問道:“在東宮?”見小夥子點頭,他立刻笑道:“太子這麽客氣?就是想犒勞我們幾個,也不用設宴這麽大架勢,隨便去醉月樓定個上等席就行了啊!”

小夥子斜睨了他一眼,輕咳一聲說道:“孫侍衛想太多了,太子得了聖上的旨意,晚上是宴請朝中一些貴族子弟,畢竟各國使節就要來了,提前鼓下士氣。”

“原來是這樣!”孫誌謙這才明白,就見小夥子神秘地靠過來,小聲說道:“不止是貴族子弟,聽說仁和公主也請了一些貴女入宮賞月。”

“仁和那個小丫頭片子,月亮有什麽好看的?”孫誌謙不以為然地應了一句,突然又問,“肯定沒這麽簡單吧?”

小夥子嘻嘻一笑,說道:“聖上要給殿下選太子妃呢,聽說是選中了衛國公家的小縣主呢!”

孫誌謙一聽兩眼發亮,笑了一聲,說道:“原來如此,太子爺叫我們幾個進宮,想必是要我們幫著相看,有意思有意思!”

小夥子說完了八卦,又露出一本正經的神色,說道:“二位既然在這,我就把貼子直接呈上,對了,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一位張姓名延齡的公子?聽說他成功破了災糧失竊一案,還查出一個連環案的真凶,我竟不知他住在哪兒?”

孫誌謙笑嘻嘻將他手中的貼子一收,指了指身後的張敏之,“這位就是了。”

小夥子探過頭一看,臉上露出好奇之色,見是一名身型削長的俊雅少年,忍不住說道:“也沒比旁人多長了個腦袋,怎得如此厲害。”

孫誌謙笑眯眯等著張敏之回答,等了兩下沒回應,轉過頭一看,卻發現她雙目呆滯,竟在發呆,他連忙笑著和小夥子打哈哈:“他就是碰運氣,第一次見宮裏的人……”

小夥子倒是不在意,和孫誌謙打了招呼,就走了。

孫誌謙拿著貼子哈哈一笑,說道:“竟然比咱們還要先說親,李大,你說咱們是不是得準備大禮了?送什麽好呢?這天下以後都是他的哪……”

李璿看了一眼張敏之蒼白的臉,朝孫誌謙冷冷說道:“著急什麽,先問清楚了再說,這麽大的事怎麽會沒風聲,也許是以訛傳訛呢。”

孫誌謙馬上反駁道:“小貴子都說了,還有假?指不定今天不出來就在看未來太子妃畫像呢!”

李璿又看了一眼越發臉白的張敏之,不耐煩道:“說了還沒確定,你著急什麽?”

“嘿,我說,太子娶親是好事,你怎麽這麽不高興?”孫誌謙摸著下巴滿臉尋味:“傳說你對太子……不會是真的吧?”

李璿臉色一變,怒道:“你胡說什麽,我沒有龍陽好!”

“我又沒說你有!”孫誌謙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長。

李璿已經怒不可遏,拇指一挑,劍光一閃,孫誌謙馬上道:“你以為我打不過你!”

戰火彌漫,張敏之隻能往後挪了挪,這次沒有朱佑樘在身邊,沒人製得住他們,也沒人護得住她,她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想什麽辦法呢?

衛國公家的縣主應該是不需要他去想辦法,這可是富可敵國的主。

胸口悶,像被困在一個小盒子裏,掙紮的空隙都沒有,就隻能眼睜睜看著。

那一刻,她突然想,如果自己穿上一身女裝出現在他麵前會如何?

但是這個念頭立刻就被她掐斷。

父親還在死牢裏,她再惹來個欺君之罪,張家就徹底完了。

什麽兒女情長哪,都經不起歲月的消磨,想想阿爹對著玲瓏女都會露出心猿意馬的神情,更何況是別人呢?

完成目標才是首要!

更何況,他並不知道你是姑娘家呀!

她坐在樹上,聽著下方呼呼的拳腳聲,心中沉甸甸的。

太子夜宴於傍晚舉行,張敏之隨孫誌謙去置換了一身新行頭,就跟在那二人身後準備進宮。

他二人雖說都掛著禦前帶刀侍衛的名,但是屬於太子的私人護衛,常在宮中行走,對東宮倒是十分熟悉,一進來就直奔過去,但卻撲了個空,倒是遇到先來的世家子弟。

盡管各自站位,但是表麵功夫做得倒是比嶽麓書院那些人要好,至少你完全不知道此時和孫誌謙稱兄道弟的那位祖上與孫家曾有私仇,兩家至今不對付。

張敏之的名聲外顯,真正見過她的卻是沒有,孫誌謙和李璿沒介紹,大家隻當是哪家新晉貴族的兒郎,並不理會。

張敏之坐在一側,酒杯的酒沒有斷過,她自小就愛偷喝幾杯,在書院停了一陣,如今喝著宮中的佳釀,竟有喝出苦味來。

已經是冬日了,屋內的暖爐烤得臉紅通通,夾著酒氣倒是舒服一些。

隔著一條小小的河,對麵就是仁和公主開宴處,嘰嘰喳喳的女兒聲傳過來,聽得對岸這群兒郎心猿意馬。

衛國公家的縣主是不是也往這邊瞧呢?可惜太子爺還沒出現。

正想著,張敏之抬起頭就見到朱佑樘走了過來,一身太子便服襯得他人更加好看,但也將他身上的柔軟氣消得幹幹淨淨。

這才是太子的樣子吧,與牽著她的手的那個人就不應該是同一個。

眾人紛紛向朱佑樘行禮,這個差點被廢了的太子在世家子弟心中的分量有些尷尬,可是所有人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卻不由自主地屏息挺身,不敢有半分褻瀆。

張敏之隨眾人行禮,又坐了下來,支著腦袋看眾人和朱佑樘對答,說了什麽全然聽不進,過了一會兒,就見到朱佑樘站在自己身邊,問道:“百香釀,你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