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憶

王小雅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圍著她的那些人。那些人大都隻有二十歲左右的年紀,打扮得像傭人。那個年紀稍微大一點,長得真好看,大大的眼睛、彎彎的眉毛,小巧玲瓏的身材,她身上穿的這件旗袍真漂亮,她也就三十出頭吧?她的眼光怎麽那麽冷淡?他們這些人圍著她幹什麽?王小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覺得自己的頭很暈很痛,她去摸自己的頭,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頭發有點花白的五六十歲的男人的懷裏,這個男人的臉上有著刀刻般的皺紋,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灰濛濛的臉上還帶著淚痕,他好像很關心她,正一臉焦急地望著她,嘴裏喊著:“小雅,你可醒了!嚇死爹了!”可她不認識他,但好像在那裏見過他,覺得他好親切。可總這樣被他抱著也不是一回事呀,她想推開他站起來,可是頭很痛。還有他在喊“小雅”,“小雅”是誰?他對著自己喊,難道自己的名字叫“小雅”?他在說“爹”,難道他是自己的爹?

王小雅感到自己的腦袋不光疼,而且一片空白,自己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她掙紮著想站起來,旁邊的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姑娘拉了他一把。王小雅摸了摸包紮著自己頭部的布條,知道自己受傷了,難怪頭那麽痛!

“怎麽回聲?我這是怎麽了?”她好奇地問著周圍的人。

剛才抱著她的男人聽了她的話又哭開了:“小雅,你這是怎麽了?你剛才摔倒暈過去了,你別嚇唬爹呀!”

郝許氏剛才一直在冷眼觀察著王小雅,看她摔倒流了許多血,她的惻隱之心動了一下。畢竟都是女人,她的內心也有些不忍,王小雅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她肚子裏懷的百分之百是自己兒子的種。可她好像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情了,如果她是假裝以這種方式進入郝家,那她實在太有心計了,那太可怕了!

郝許氏內心掙紮著要不要收留王老漢父女,還是給點錢打發他們走?她舉棋不定。兒子以後肯定是要明媒另娶的,可是王小雅肚子裏懷的畢竟是郝家的骨血。想當初自己懷上郝永德時,胎氣不穩,喝了多少中藥才保住他的!生下兒子後自己的肚子再無動靜。要不是自己娘家後台硬,郝再來早就納妾娶小老婆了!

郝許氏娘家在吉林開有四家煤礦公司,五家皮貨商店,三家當鋪。舅舅是吉林省警察總局局長,和張作霖是過命之交。郝再來從一個小小的鐵路交通局局長爬到如今的市政廳廳長的職位還不是靠自己的舅舅幫忙?!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在家裏,郝再來全聽郝許氏的。“咦!我男人呢?”王小雅發現自己大著肚子,自然而然地想到自己該有男人吧?!

郝許氏聽王小雅這麽一說,心裏莫名地生出一種厭惡之感。她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受的是老式的教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傳統價值模式和道德觀在她的心裏根深蒂固。女人生孩子必定要在明媒正娶的情況下才行,像王下雅這樣的未婚先孕還要找上門來,她是極端看不起的,也接受不了的。

她轉身往內堂走去,全然不再理會王家父女還在門口等她回話。郝家的傭人們見女主人往回走了,趕緊在後麵跟上,心裏仲有千般同情也是無能為力了。

王老漢欲哭無淚,隻怪自己心裏太貪了,縱容女兒飛蛾撲火。如今金龜婿沒釣著,女兒卻大了肚子,還無人接盤,人好像也傻了,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王老漢愁腸百結地牽著王小雅往家走,這時郝家的一個傭人飛奔著過來給他們送來一小袋錢,並對王老漢說:“我家太太說了,孩子生下後是男孩的話就送到府上來,如果是女孩的話,你們自己負責養吧!這些錢足夠你們生活到孩子生下來了!”說完轉身又飛奔回去。原來郝許氏心裏到底還是有些不忍,為防傭人把錢落到自己口袋,她讓她快去快回,讓她沒有時間私藏。

“你真的是我爹嗎?那我男人呢?”王小雅似傻非傻地糾纏著王老漢問道。王老漢的雙腿如灌了鉛一樣的沉重。他對女兒的問話充耳不聞。他的心裏像百笊抓心般地難受。他悔啊!要是自己頭腦冷靜一點,要是自己不癡心妄想,女兒也不會像今天一樣地成為棄婦。還好女兒什麽都不記得了,這樣也好,她就感覺不到痛苦了,但願女兒以後生下來的是男孩。

王老漢心裏既盼望著女兒清醒過來又巴望著女兒繼續糊塗下去。王小雅一會兒問他“他的男人哪裏去了?”,一會兒又嚷著頭上的傷口很痛。王老漢心疼女兒造此大罪,可又無法可想,心裏更加悲哀。

黃昏的大街上已是人跡稀少,有,也隻是一些步履匆匆、尋找落腳之處的過客。天空陰沉沉的,一陣狂風吹來,把地上的紙屑、落葉吹得漫天飛舞!

王老漢強打起精神,拉著女兒加快步伐往自己郊外的棚戶區的住處走去。

王老漢的煎餅果子雖然好吃,可是能買著吃的也為數不多啊!那些連溫飽都解決不了的棚戶區裏的人怎麽會買煎餅果子當零食吃呢?大街上的過客是父女倆的主要客戶源。那些來吉林城裏辦事的人為了省事,往往買幾個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充充饑。賣煎餅果子的錢一半被用來買煤了,煎煎餅果子的爐子需要燃煤,鐵板在爐子上受熱均勻,煎出來的餅子才好吃。除去買麵粉及各種佐料,所剩無幾了。每天這樣輪番,少做一天,父女倆就要斷頓了。就這樣父女倆勉強對付著度日。現在女兒成了這副樣子,看樣子賣果子是幫不上忙了。好在郝家還算有點良心,送來了30元大洋,王老漢心裏稍微放寬了心。他隻盼著女兒生個兒子出來,到時候母憑子貴,等郝永德從日本回來,郝家能收她做個二房。王老漢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了郝家身上。

王小雅一直嚷嚷著傷口痛,王老漢到家後重新給她包紮了傷口安頓女兒睡覺。王老漢在崩戶區的家低矮而破舊,隻有兩個房間,一個作臥房,一個作灶間,灶間隻容得下一張飯桌。王小雅母親在世時,王小雅還小,一家三口一個房間。後來王小雅母親過世,王小雅也大了,父女同一個房間多有不便。於是王老漢在房間裏拉了一塊布簾,把房間隔成兩半,讓女兒睡裏邊,給青春期的女兒留下一點隱秘的空間。王老漢做夢都想不到這給女兒悲慘的人生拉開了帷幕!

由於郝永德連日不見蹤影,王小雅這段時間憂心如焚,無心飲食,今天又流了這麽多的血,又加上懷著身孕,人早就疲憊不堪,躺倒床上就睡著了。王老漢上了年紀,又折騰了一天,安頓女兒睡覺後,也睡著了。可是睡到半夜,王老漢被女兒的呻吟聲吵醒了,他起來一摸女兒的額頭,滾燙滾燙的。白天受了刺激加上傷口發炎,王小雅發高燒把王老漢嚇壞了。從小到大,自己的女兒結結實實的,很少生病吃藥,這可如何是好?王老漢把一塊濕毛巾放在女兒的頭上,一邊摸了摸紮在褲腰帶裏的洋錢。他不敢把錢放在家裏,所以回家後,他把錢一個一個地縫進了腰帶裏,準備日夜帶在身上。他帶上門去街對麵的醫館去請大夫過來給女兒瞧瞧!

王老漢使勁地敲著醫館的門,他聽到裏麵傳來了劈裏啪啦穿拖鞋下樓梯的聲音,就不敲了,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亂蓬蓬的腦袋伸出來張望,王老漢連忙打千作揖地懇求大夫到他們家走一趟。

“有錢嗎?”那人咕嚕著問王老漢.

“有,有!”王老漢生怕他不肯去,一疊聲地答道!

“什麽情況?”那人便說邊放王老漢進入醫館。王老漢從來沒有來過這裏。這這診所小小的,一共兩層,樓上住人樓下開診所。

“小女今天頭磕破了,現在發高燒說胡話,還有,小女有四個月的身孕。”說到後半句話時,他的聲音明顯地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