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常大頭“噔”的一腳踹上了門,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點了一支煙,眯縫著小眼睛打量著誌興。
誌興臉上一片局促,心裏陣陣發毛。
“你翻牆到女生宿舍幹什麽?”常大頭撩起門牙道。
“我……”誌興不知怎樣開口。
“快說!不然我就把你領到校長室開除你。”
誌興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想到到了校長室可能真的會被開除,而且追究起來對可瑩,對自己都有影響,不如照實說了。
“我班有個女生病了,我去看他。”
“咣”的一聲響,常大頭揮起拳頭,打在誌興的胸膛,惡狠狠地道:“誰信呢?看他怎麽不走正門?”
“我……不好意思。”誌興怒從心起,想到把柄在人手上,隻好隱忍不發。
“你翻牆就好意思了嗎?”
“我知道這件事我錯了。下回絕對不敢了。”誌興態度極其誠懇。
“下回?還有下回?”常大頭拍了一下桌子,一叉腰道。
“不會了,肯定不會了。”誌興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常大頭沉默了許久,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著誌興,將煙頭向地上一丟,深深地吐了一口煙道:“身上有錢沒有?”
“有。”誌興想了想道。
“多少?”常大頭眼睛一亮向前探了探身子道。
“就這些了。”誌興將四個兜掏了個底朝天,加上一角、兩角的,一共掏出了二十五元錢。
常大頭的臉當即陰沉了下來,試圖隔著桌子給誌興一拳。由於前一拳誌興已經向後退了一步,常大頭肚子太大,腳下一滑,整個身體像狗熊一樣趴在桌子上……
誌興想笑,強行忍住了。
“交三百元錢保證金,到了期末再還你。”常大頭廢了好大勁才從桌子上爬起來,看了一眼誌興手中的二十五元錢道。
“三百塊錢?我……沒有那麽多錢。”
“沒有……那兩百元也行。”
“二百?二百……也沒有。”
“沒有?沒有就去借。”
“我……借不到。”
“放屁!”常大頭氣急敗壞,怒不可遏。
常大頭這次學聰明了,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掄起胳膊打在了誌興的肩膀上。
誌興眼淚在眼眶裏轉,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痛。
“借不到就去校長室。”常大頭想了想又道。
這一招果然湊效,誌興不覺又急又怕,眼淚都急出來了。伴著眼淚掉下來,心境似乎也明白了許多。心想:看樣子常大頭絕對不會放過自己了,他是想借機敲詐自己,如果交了三百元錢,肯定是要不回來了。再者,自己本來沒有做虧心之事,如果交了錢反倒說不清了。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認錯。
想到此,誌興看了常大頭一眼道:“不用你帶我到校長辦公室了,我自己去跟校長說清楚。”
說完,誌興轉身就往外走。
常大頭正暗自竊喜,見此情形心頭一急。
“回來!”常大頭肥大的身軀猛的從椅子上彈起,急走幾步,試圖抓起誌興。豈料情急之下,下部竟一下撞到了桌角之上。常大頭顧不上疼痛,連忙一手抓住誌興不放,一手捂住下部,彎下腰,蹲在地上呻吟不止。
誌興差點笑出聲來,連忙用手捂住嘴,強行忍住了。
突然常大頭凶相畢露,猛地從地上站起,飛起左腳,向誌興踢去。
誌興身體向前傾,無奈胳膊被常大頭揪住了,身上還是挨了一腳。
“滾!”常大頭鬆開誌興,換作雙手捂住下部,氣急敗壞道。
“站住!”誌興剛欲開門,又被常大頭叫住了。
“哎喲”常大頭呻吟了一聲,接著道,“這次就算了,下次讓我知道你幹什麽壞事,弄死你……”
誌興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常大頭,開門走出了保衛室……
112
聽著誌興的陳訴,可瑩隻是掉眼淚,而後又不覺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過去怎麽……沒有聽你提起過。”可瑩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看了誌興一眼柔聲道。
“都過去了,不提了。”誌興長舒一口氣道。
可瑩仍不停地拭淚。
“那你知道你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什麽嗎?”誌興心頭一痛,試圖轉開話題道。
“什麽?”可瑩果然止住淚道。
“就是你特別要強。記得那次八百米測試,本來你已經落在了最後一位,卻連追幾個人,很了不起。”
“當時可能是因為你的鼓勵吧,讓我有了動力和勇氣。
“還記得你寫下‘我今生遇到多大難題都不會流淚了’的事嗎?”
“怎麽不記得!後來還是被你氣哭了,你哄好了我之後,還將近一個月不理人家。”可瑩瞪了誌興一眼,假裝嗔怒道。
“那個時候太傻太倔。主要那次不怪我,你傷了我自尊。”誌興淡淡一笑道。
“那我是女生嗎?”
“你哪像一個女生呀!連窗戶都敢跳,像……”
“你再說一個……打你嘍……”不待誌興說完,可瑩羞紅著臉,舉起手來看著誌興道。
見誌興呆呆地看著自己,可瑩慢慢落下手,低下頭道:“你……看我幹什麽?”
“你羞澀的樣子很美。”誌興柔聲道。
可瑩欲辯解,卻不知從何辯起,臉反倒更紅了……
誌興和可瑩兩人一路說著往事,臉上時而浮過一絲笑意,時而抹過一縷憂愁,時而掠過一陣局促……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走到了紅旗山最陡的一個陡坡。
觸景生情,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高一時,和陳晗、周鋒共凳紅旗山的情景……
誌興和可瑩相識三年了,然而兩人連手都沒有牽過。誌興曾在夢裏無數次的夢到和可瑩牽手的情景,此刻這個塵封已久的想法仿佛被喚醒的雄獅,那麽的洶湧澎湃,那麽的無法抑製。
誌興隻覺得自己的右手似乎本能地伸向可瑩的左手,然而剛要接觸到可瑩的手,半空中仿佛遇到了一堵防空牆一樣,被隔了回來。誌興不甘心,幾次躍躍欲試,無奈這堵防空牆仿佛無堅可催一樣,接連幾次都把誌興的手給彈了回來。
誌興的心中又急又怨,“林誌興啊,林誌興。這可能是你和可瑩以牽手的最後機會了,如果錯過了將是你永遠的遺憾,就算被拒絕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想到這兒,誌興索性豁出去了,鼓足了勇氣,手迅速的伸向了可瑩的手……
可瑩這一陣兒見誌興所問非所答,說話也吞吞吐吐,偷眼看誌興,見誌興額頭,鼻梁上都滲出了汗珠,正低下頭思考誌興怎麽怪怪的。忽然可瑩的手被什麽東西觸了一下,可瑩一驚,手仿佛觸電一樣,迅急地抬起,可瑩的四個手指從誌興的手中抽了出來……
一瞬間,誌興和可瑩仿佛剛從煉鋼爐裏走出來一樣,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甚至連腳底都紅了……
當可瑩意識到怎麽回事的時候,不覺又感到一陣後悔。她開始期待誌興再次將手伸過來,而誌興卻以為可瑩拒絕了,再也提不起這份勇氣了。
就這樣,誌興和可瑩的第一次牽手,也是最後一次牽手,僅僅是誌興牽到了可瑩的四個手指。彼此緊張地還沒來得及回味,就匆匆結束了……
誌興和可瑩,彼此各懷心事,沉默良久,一句話也沒有說。
“陳晗……最近……跟你聯係了沒有?”誌興忽然試圖岔開話題道。
“沒……聯係……不,聯係了。”
“她……現在過得怎樣?”
“有一次星期天,她打電話到我家裏了。她在新加坡過得還行,就是有點兒想家,她還問起你了呢!”
“是嗎?”誌興若有所思。
“她走的時候……沒有和你說什麽嗎?”
“沒有,隻是……隻是托周鋒給了我一封信。”
“信上說什麽了,是不是……”可瑩猶豫了一下道。
“是不是什麽?”誌興不無緊張地道。
“她是不是……你知道我指什麽。”
“你怎麽知道。”從可瑩的話語和神情中,誌興判斷出了可瑩的意思。
“陳晗一直瞞著我,其實從高一那次你向我……我就感覺到了。女生的第六感是很強的。”可瑩看著誌興道。
誌興不無窘迫地看著可瑩,不知道說些什麽。
忽然,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剛才“牽手”時的尷尬,不覺雙麵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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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山巒映射在浮雲之下,若隱若現,若明若暗。麵對著此情此景,仿佛一匹駿馬麵對著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一隻雄鷹麵對著蒼遼碧澈的藍天,有一種讓人渴望馳騁,渴望飛翔的感覺。
山腳下,山城鎮在巍峨的紅旗山麵前,仿佛一個玩具一樣,顯得是那麽的渺小。或許人力在大自然鬼斧神工、山暝海嘯麵前,都是這樣的渺小,這樣的力不從心吧!
山坡上,鬆樹林、柏樹林、楓樹林……在清風的吹動下,層層湧動,似大海的波濤,發出震天動地的沙沙聲響。
山頂上,誌興和可瑩靜靜地佇立在一塊大石上,山風從兩人身邊拂過,兩人的臉上如秋水一樣寧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誌興凝望著一條通向遙遠村莊的小路靜靜地道:“南溝村是在那邊嗎?”
“嗯。”可瑩點了一下頭道,“在那個村莊的下麵。”
“真的很向往那個地方。無數次的幻想著去到那裏,看是什麽樣的一片土地養育了你……”
“很平常的一個地方。高考過後……我……會一直呆在家裏……”
誌興明白可瑩的意思,看了可瑩一眼,轉而又麵向那個村莊道:“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踏上那片土地。”
誌興的話讓可瑩感到驚訝,她愣愣的看著誌興。
“在這裏,我經曆了人生的愛恨情仇,留下了無數痛苦的、美好的回憶,也留下了我人生奮鬥的足跡。忽然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很完整了。”誌興打量了一眼山腳下的小鎮靜靜地道。
誌興在說這一席話的時候,可瑩的心忽然被什麽觸動了,一陣莫名的慌亂。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就讓我安葬在這紅旗山上吧!對著南溝村,對著山城鎮,對著……”
“不許胡說!”可瑩打斷誌興的話道,“如果那樣的話……那……那我怎麽辦呢?”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不希望你像《白樺林》中的姑娘那樣憂傷,而是像《約定》裏唱得那樣堅強。我會幻化成一隻雪白的鴿子永遠守護著你。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約定吧!”
可瑩淚光閃閃地看著誌興,這已是誌興多次說這樣的話了。她的心頭掠過一種空前強烈的不祥的預感。可瑩試著擠出一絲微笑,來衝淡這種預感,然而心頭極苦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一天跟神經病似的。”可瑩嗔怒地瞪了誌興一眼道。
誌興淡淡一笑,卻笑的極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