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當朝陽衝破地平線,將第一縷陽光灑向小城的時候。沉寂了一夜的小鎮又開始忙碌喧囂起來。
大約在九點鍾左右,誌興病房的門口處出現了一個中年女人,個子高挑清瘦,麵色顯得很憂鬱。誌興一見便知是杜浩的母親了。
“你是林誌興嗎?”中年女人先開口道。
“是。”誌興點頭道。
“我是杜浩的母親……”杜浩母親麵有愧色道……
正在誌興和杜浩母親交談之際,誌興的父母、姑姑、叔叔、舅舅都趕來了,一個個顯得氣憤而心疼……見到親人們為自己操心,誌興忽然為自己的堅持住院而感到後悔了……
很快,院方開始為誌興的到來而忙碌了,他(她)們仿佛麵臨的是一個遇襲的總統,顯得殷勤倍至。先是CT,然後心電圖,隨後驗血,緊接著驗尿……七八個人輪番上陣,幾乎用上了醫院的十八般武器,仿佛進行的是一場無尚光榮的戰役……
驗血的女護士走進誌興的病房,讓誌興把手給他,還沒等誌興明白過來,她已將藏在右手的一支小鋼針猛地戳到了誌興的中指上。誌興的身體猛的一顫,鮮血順著手指流進一個容器裏……
看到女護士那熟悉而迅急的動作,誌興心想,她大概練過古龍小說中李尋歡的“小李飛刀”,不然何以一針見血,一劍封喉?
驗尿的女護士似乎溫柔了許多,她給了誌興一個小容器嬌羞道:“上廁所的時候接些尿。”
“我是外傷,怎麽要驗尿哇?”誌興不解地道。
“讓你接你就接,你是醫生我是醫生?”女護士白了誌興一眼生氣道。
誌興一時語塞,低下了頭。
而這些檢驗的結果,直至誌興出院也查無結果。至於是否真做檢驗了,還是做了其它的用途就不得而知了……
105
中午時分,誌興的病房裏,周鋒、趙大千、呂良、高丹等三四十人將誌興層層圍在中間,問長問短,每一句問候都是發自肺腑。
年少時的友誼是那樣的純潔,那樣的簡單,那樣的深厚。隻要你待人以誠,他人自會以誠相待!
誌興看了可瑩一眼,見可瑩站在人群背後,看上去有些憔悴,有些憂慮,誌興微微一笑,可瑩也一笑,彼此都笑得極苦,卻又似苦中帶甜……
“沒事,也別著急上課,等好利索了再出去。”這時誌興在一班結識的好友於海道。
“住你xx……不懂得,滾!”於海話音剛落,忽然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人群背後,三個家夥委縮在牆角,竟是昨晚圍毆誌興中的杜浩,胡飛和汪東。
怪叫是從汪東口中發出的。這汪東一米六出頭,臉上布滿了麻子和痘痘,一雙三角眼睛眨巴眨巴,眼神顯得黯淡無光。
汪東話一出口,屋裏的空氣登時沉寂了下來。這讓誌興倍感不爽,心中似有塊千斤重的大石壓在上麵,血液如翻江倒海般上湧,一浪高過一浪,一浪漲勝一浪。終於,一下將這塊巨石掀翻。
“你算幹什麽的?來的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是來看我的,我表示歡迎,如果不是,他媽的滾蛋!”誌興怒火中燒,一句髒話竟脫口而出。
汪東那小黑眼球裏散發著邪惡之光視向誌興,誌興憤然正視,兩種目光在空氣中相撞,隻一回合,邪惡之光便敗下陣來。汪東自覺無趣,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尾隨杜浩、胡飛溜走了……
三人一走,眾好友你一言,我一言,紛紛斥責杜浩、汪東等人的無恥行徑。
“你還記得高一時,到寢室報到,你先到了我們201寢室,而後又到了202寢室不了?”周軍問誌興道。
“記得。”誌興看了周軍一眼道。
“那個時候杜浩和汪東看你就不順眼了。”
誌興想了想,隱隱記起當時坐在上鋪,嘴裏叼著煙,眯縫著眼睛看著自己的人正是杜浩和汪東。
“他們今天在教室裏還說呢,嚇唬嚇唬,好讓你出院……”見誌興陷入了沉思,周鋒也在一旁道。
“本來我也沒什麽事,昨晚隻是氣不過杜浩那副樣子,如果他們說好聽的我今天就出院了,如今就是我想出院也不得了……”
……
106
不知不覺中,誌興在醫院已住了兩天了。這兩天裏,每天都有許多同學、朋友來探視誌興,陪誌興聊天,倒也自得其所。
誌興臉上、身上的浮腫早已消了,眉宇間的傷口也基本愈合。杜浩的態度也低調了下來,並時常來探望誌興。同時看到自己的親人和杜浩的母親每日往返於醫院和家之間,誌興更是於心不忍。
誌興腦子裏想著要出院的事,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醫生的辦公室……
當誌興推門而入的一刹那,不覺呆在了原地。醫生的辦公室裏有兩個人,一個衣著樸實的農民大伯正把一個紅色小包塞向醫生手裏。隨著誌興的進入,兩人的動作僵在那裏。
醫生看上去四十多歲,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顯得文質彬彬,原本已無血色的臉上刹時變得如白紙一般,嘴唇抖動了兩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對不起,忘敲門了。聽說三天可以拆線,我現在能拆了嗎?”誌興勉強一笑道。
“你幾號進來的嘛?”四眼醫生憋了半天冒出一句道。
“我?二十六號。”
“那今天多少號?”四眼醫生繼續追問道。
“今天二十八號,但我是二十六號晚上……”
“二十六號到二十八號是幾天?老師沒叫你數數嗎?數不明白掰掰手指頭。”沒等誌興說完,“四眼”就氣呼呼地道。
“老師沒教我數數,隻教我怎樣做人了。”
誌興血往上湧,嘴角帶著笑,特意將“做人”二字說得陰陽怪氣……
或許是因為那一點點羞愧之心,更多的可能是因為腦羞成怒,“四眼”的臉開始抽搐起來。使得原本就不端正的五官變得更加扭曲,而扭曲的似乎又不僅僅是五官……
誌興的父親林永懷這兩日很少說話,晚上他在這裏陪伴誌興,總是不停地吸煙,幾乎徹夜未眠。看到自己的兒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林永懷心痛不已,他想過把杜浩送進監獄,然而那樣似乎又毀了杜浩;他想過給兒子轉學,然而現在高考在即,他又怕影響到兒子的學業;有時,他甚至想過要好好教訓一下杜浩,然而看到杜浩母親跑來跑去,並且理智告訴他也不能那樣做……
“怎麽了?”看到自己的兒子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林永懷停止了沉思道。
“沒什麽,醫生說可以拆線了。”誌興道。
林永懷沉思了一下道:“那我們……”
還沒等林永懷把話說完,走廊裏傳來了一陣喧嘩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很快,一個赤著上身,左臂吊著棉紗的四十歲左右的壯年漢子被人背進了病房,簇擁著放到了誌興相臨的病床上。
一翻七嘴八舌的議論之後,待眾人退去,對方除了受傷男子之外,屋裏還剩下一個壯漢和一個中年婦女。
壯漢和受傷漢子一樣,濃眉赤須,膚色黑紅,隻是年齡看上去稍長一些。他悶著頭在地上踱來踱去,一句話也不說。
中年婦女的年齡看上去同受傷男子相仿,一臉的愁苦,坐在受傷男子的床邊不停地歎著氣。
“真他媽咽不下這口氣,等我出去非廢了這個狗雜種不可。”受傷漢子忽然情緒激動地道。
“算了吧!都是一個村子裏的,平時關係也不錯,再說小孩子打架,你打人家孩子也不對……”女人歎了口氣道。
受傷漢子瞪了女人一眼,女人當即閉口不說了。
“你說怎麽辦?大哥?”受傷漢子又看了一眼地下的漢子道。
“算了吧!讓他那點錢得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了,不比以前了。”地上的漢子停在那裏沉吟良久道。
受傷漢子愣了片刻,目光中先是現出猶豫之色,緊接著露出凶狠之色,最後又趨於平靜道:“不拿個萬八千的,休想讓老子出院……
聽了他們的對話,誌興的母親看了誌興一眼,誌興似乎從母親的眼神中讀懂了她的意思。
“爸,明天出院吧!給他們的教訓也差不多了。”誌興搶在母親之前開口道。
“嗯。”林永懷看了兒子一眼,眼裏露出了讚許之色。
誌興的母親看了看父子二人,沒有再說什麽……
107
清晨的陽光透過高樓之間的間隙,映照在路麵上,明暗相間地分布著。公路上,一輛輛車疾馳而過,帶起陣陣涼風,讓人感到絲絲寒意。幾隻鴿子在小鎮上空盤旋著飛行,最後落在了醫院對麵的樓頂上,眺望著什麽……
醫院的門口,誌興和母親站在那裏聊著什麽。這時,誌興的父親林永懷和杜浩的母親拿著辦好的出院手續從醫院裏走了出來。
“姨,這兩天給你添了不少麻煩,讓你跑來跑去的,很過意不去。”誌興走上前對杜浩的母親道。
“如果杜浩有你一半懂事的話,我也就省心了。這點錢你拿回去買點營養品,好好補補身體。”
杜浩母親一邊說著,一邊將五百元錢遞到誌興麵前。
憑誌興往日的性格,這五百元錢,他是斷不肯受的。然而此時他心裏想著推卻,手卻鬼使神差般伸了過去……
接下來,父母和杜浩母親又說了些什麽話,誌興一句也沒聽進去。看著杜浩母親離去的背影,誌興的內心竟有一種深深地失落感……
現實生活中的人們,往往容易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殊不知,當他們接受這些利益的時候,獲得的僅是物質上的暫時滿足,而精神世界卻麵臨著永久的缺失……
誌興背著書包重新走進校園時,隻感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空氣。他帶著帽子,圍著圍巾,如同“裝在套子裏的人”,試圖躲避所有人的目光,然而周圍人的目光仍使他如背鋒芒。
誌興衝破重重阻礙,一邊走向自己的座位,一邊向打招呼的同學、朋友頻頻致意。他回頭看了一眼杜浩,杜浩也正看著誌興,誌興不覺一笑,杜浩也一笑,卻笑得極其尷尬。
誌興以為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事實上,人為人的心境不同,許多幹戈不是輕易可以化為玉帛的!
當誌興將目光移向黑板時,不覺一驚,隻見在黑板的右上角上赫然寫道:“距離高考還有10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