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青的殺聲自高天傳來,驚住了所有人,如此稚嫩的聲音之中竟然飽含冷冽殺意,不禁讓人心寒。

天上有佛光普照,金盞銀台浮現,是大雷音寺來了,但隻是顯化了一瞬便再次隱匿起來,一副無意幹預的樣子。

很多人心下感歎,韓青青終於還是投入了佛門,做了淨琉璃的弟子,她所說的話一下子變得極有分量,令人不敢輕視。淨琉璃執意要收的弟子豈有簡單之理,若它日掌握了大雷音寺,真的要掃殺天下的能力,並不隻是說說而已。

日升月落,所有人都在等,等風蕭蕭的出現,綠鱷則是在等死。

一天,兩天,第三天,終於,三個月的約定到了,當天邊曙光浮現,一道五色虹橋自彩霞之中鋪展而來,徑直抵達三教聖山。

五色虹橋內散發著神魂氣息,是人的神通所化,聖山眾人的神念一旦靠近都會被消融得一幹二淨,這是風蕭蕭獨有的五色神光,江湖皆知。

“風蕭蕭終於來了!”所有人都抱著這個念頭,除卻拓跋蘭元之外,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五色虹橋的另一端,司徒秀更是霍然起身,神情複雜。

“掙得功名有何用,多少名利亦枉然;抔取一點靈犀在,借問人間為何來。”風蕭蕭的聲音遠遠傳來,青衣身影自虹橋之上一步步走近,他麵色平靜,滿目滄桑,一頭白發更是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風蕭蕭才二十多歲的年紀,又是當代神才,怎會有如此蒼老白發的,生命力嚴重流失,已經非一般神丹能補了,若是不能進一步開啟身體神藏,可能再過幾年便要歸於塵土了。

而且聽他方才所吟,隱隱之間抱有死意,雖然絕大部分人都是早已認定了風蕭蕭必死的事情,但此時聽著他自己的感懷,心中竟也莫名生出一股惻忍來,想到風蕭蕭的身世和遭遇,不得不說,他這一生實在是太過糾結了,剪不斷,理還亂。

幻明霞和水月吟荷並沒有現身,但沒有人懷疑她們就隱匿在附近某處。

拓跋蘭元終於轉身,臉色不見怒氣,心態竟也平靜,這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數個月前,他無數次聯想著見到風蕭蕭時的情形,想著該如何將這個罪魁禍首碎屍萬段,但此時真正麵對這個青衣男子,看著他滿頭飄飄揚揚的白發,心中竟是出奇的平靜,好像麵對的並不是風蕭蕭,而是一個毫不相幹的路人。

司徒秀的情形剛好相反,眼眸深處的一點紅光迅速放大,刹那間便布滿了雙眼,下一瞬間,一聲嬌喝,輕紗飄忽,徑直撲向風蕭蕭,如山氣勁震的山巔之上一片飛沙走石。

這樣的情形令人意外,看似要殺風蕭蕭的人沒有動作,但看似要護風蕭蕭的人反而出手了。

風蕭蕭立身在司徒秀的氣勁之內,青衣獵獵,但絲毫不提神力,任由鋒芒氣勁劃**上的衣衫,劃破臉額的肌膚,他一動不動,甚至還緩緩閉上了雙眼。

“嗯?”拓跋蘭元神色不滿,正要動作,但聽司徒秀忽然一聲咆哮,右掌一偏,無匹神力擦著風蕭蕭的耳根而去,擊在遠處一座山峰之上,轟隆隆,那座堪與聖山比高的山峰被轟出一個巨大的凹陷,著實嚇了眾人一跳。這裏除了拓跋蘭元和守護一族的長老之外,幾乎無人知道司徒秀的實力,此時一掌,令許多大成宗師都汗顏不已。

“司徒姑娘。”風蕭蕭輕輕喚了一句,他自舒經塵口中知道司徒秀走火入魔的事情,隻當是那《寄情心經》太過詭異,司徒秀一時躁進所致。見到司徒秀如今掙紮情形,倒是大感意外。或愛或恨,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風蕭蕭同時也注意到了血泊之中的綠鱷,但並沒有太在意,這樣人,死了便死了,風蕭蕭自然不會可惜。

“你說過,在你沒有晉身神話境界之前,你不可能會與誰結成連理,你不敢愛,你愛不起,你明明這樣說過,為何出爾反爾欺騙於我?”司徒秀厲聲質問,此時,人們才真正清楚了她在這裏等風蕭蕭數月的原因,竟是為情所困。

風蕭蕭蹙眉,心中升起極之不詳的預感,說道:“司徒姑娘此話怎講?”

“夠了!”拓跋蘭元怒喝,直接一揮袖,大五行神光疾射而來,風蕭蕭未動,司徒秀一握拳,轉頭一聲瘋狂咆哮:“滾!”

司徒秀黑發亂舞,一吼驚天地,竟將拓跋蘭元的神通術吼得崩潰了開去,如此威勢,連風蕭蕭都始料未及。

那幾乎可說是五行麒麟獨有神通術了,古來隻有另一類人還能修成,就是傳說中的五德之體,與先天五太之體同一等階的存在,但史上有先天五太,卻無五行德體的相關記載,一直隻是個傳說。

這樣一道大五行神光被一個赤足女子生生吼碎,這樣的景象堪稱駭人了。司徒秀到底有多強?

“你與他人結成了夫妻,是也不是?”司徒秀轉過臉來麵對風蕭蕭,雙目之中的紅光瘋狂湧動,令她整個人都顯得邪異無比。

“不是!”風蕭蕭答得幹脆,但布武岩上的拓跋蘭元忽然瘋狂大笑,笑聲震動群山,看向風蕭蕭的目光滿是鄙視。

司徒秀麵色一變,蹬蹬蹬接連後退數步,後方舒經塵覺得不妙,正要上前攙扶,但司徒秀輕紗長袖一拂,一股沉雄氣勁擋住了舒經塵。

“到了現在,你還要騙我,你為什麽還要騙我——”司徒秀呐喊,聲嘶力竭,忽然雙手抱頭,仰天一聲痛呼,頓時風雲疾走,天地變色,一片愁雲慘淡。

如此情景連大乘傳奇都坐不住了,因為群山之中已經完全充斥了司徒秀的悲憤意念,紛紛擾擾,這股意念像是最堅韌的蠶絲,又像是鋒利的刀劍,意誌稍弱的人直接被這股意念貫入腦海,幻象叢生,更有甚者,腦袋直接爆開死於非命。

以前雖有聽聞一夕海棠的意念域場詭異無比,蘊神境時就足以困殺大成宗師,此時見證,眾人更覺傳言實乃小巫見大巫。

一人意念影響了一方天心,而且還是無意之下的心情宣泄而已,若是司徒秀神智清醒,自主控製這股意念,連傳奇人物都要頭痛,除非能先一步將其擊殺。

風蕭蕭莫名所以,看著布武岩一上一下悲憤大笑的兩人,心中越發覺得不安,腦中千回百轉,一次次的問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令這兩人產生這麽深的誤會。

“綠鱷妖人能解你心中疑團。”遠處山峰傳來南麟劍少的聲音,風蕭蕭聞言,朝那處山峰微微頷首,然後一步步的走向血泊中苟延殘喘的綠鱷。

但拓跋蘭元忽然一招手,將綠鱷攝到手上,大手握著他的腦袋,隻要稍一用力,綠鱷的腦袋必然爆碎開來。

拓跋蘭元止住笑聲,忽然將目光投向麵色蒼白如紙的司徒秀,目光中竟帶一絲同情,說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何要等他,卻替你感到悲哀。如此小人,根本不值得。”

風蕭蕭的兩條眉毛幾乎已經擰到一塊去了,似乎這裏的恩怨比遠比他想象中的嚴重得多,拓跋蘭元找上自己絕不止白靜竹給自己服用了什麽守護之一族的神藥那麽簡單。司徒秀似乎也不是尋常的走火入魔,其中的誘因極不尋常。

拓跋蘭元抓住綠鱷腦袋的五指微微一用力,奄奄一息的綠鱷一聲悶吭醒來。

隨後拓跋蘭元身上神力湧動,源源不斷的灌入綠鱷體內,沉喝道:“說,將這個偽君子的真麵目說給天下人聽,我要他身敗名裂而死。”

綠鱷艱難的睜開雙眼,視線卻被血珠朦朧,隻能隱約看到風蕭蕭的麵貌。

天地間一片寂靜,連司徒秀都一動不動的看著綠鱷,所有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不用他說了,我來說!”清脆聲音回蕩於群山之內,拓跋蘭元變色,五指一鬆,綠鱷無力的滾落布武岩,斑斑血跡鋪了一路。

聖山南方,窈窕佳人淩空而來,白靜竹的模樣與風蕭蕭在南元所見時並無改變,簡單的素白色的長錦衣,繡著梅花形火焰,玄紫色的寬腰帶束身,外披一件淺紫色的紗衣。

依舊是那絕美的容顏,卻是不一樣的氣質,過去的白靜竹溫婉柔弱,令人不自禁的心生嗬護,但現在的白靜竹堅定大方,有一種大家風範,仿佛天崩於前也無法令她變色。

“妙音仙子來得正好!”風蕭蕭有一種喜出望外的感覺,朝白靜竹遠遠的一鞠躬,布武岩上拓跋蘭元卻神色慘然,竟顯得局促不安起來。而布武岩下的司徒秀忽然娥眉一擰,似乎有所聯想,盯著白靜竹的目光如利劍一般。

“終於,該來的都來了。”守護一族的長老幽幽一聲歎息,這幾個年輕人之間的糾葛也隻有他們自己才能了結。

白靜竹靜靜的看著風蕭蕭,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但她知道,無論如何,今日,必須有個結果。

她又將目光轉向司徒秀,麵對她眼神中濃重的敵意,平靜無比的說道:“我就是你想的那個人,我是,風蕭蕭的——妻子!”

一語落下,天地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