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救治

百草堂一處後院的某間房裏,正放著一座冒著熱氣盛滿草藥的藥桶,一位一臉泛著恐怖蒼白的女子坐在其中。藥水及胸部,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身上僅著裏衣,目光所及處皆插滿了銀針。

透過熱水散發的霧氣望過去,女子脖子以下部分此刻全部發黑,突然她右臂皮膚處忽然動了一下,仿佛皮膚裏層有什麽東西急速滑過,是駭人。

同時女子嘴裏逸出痛苦的**聲,整張臉皺成一團,眼睛動了動,在以為她要睜開眼醒過來的時候卻又再度恢複之前的樣子。

春雀和歐陽大夫透過紗簾目不轉睛的望著女子的動作,兩人此刻的心情均非常沉重。

歐陽大夫見女子又恢複了常態,口中輕呼一聲,隨後轉身出了房間。春雀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院中,翠花正守著兩人買的一堆東西靠在大樹上,見春雀和歐陽大夫出來,臉色一緊急忙站了起來望著他們兩人。

“如何?”春雀出來關上門後急忙問道。

“老夫並無把握能救活她。”半晌,歐陽大夫搖了搖頭,口氣裏有著少有的沉重。

“歐陽大夫,您一定要救救她啊。她好可憐,被歹人下了如此狠毒。”翠花見歐陽大夫搖頭,急忙開口懇求道,眼裏竟還泛著淚花。

“那可查出了什麽毒?”春雀聽聞呼吸有些急迫。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會對這個陌生女乞丐這麽上心,隻是潛意識裏她不希望在自己眼前再有人死去了。

徐叔叔,這女子讓我所救,是不是你冥冥之中安排的,好讓我對你減少一些愧疚?

歐陽大夫伸手捊了捊兩寸白胡,麵色露出一絲猶豫,不過還是開了口:”你們之前也看到了她腰腹部用線縫過的傷痕,老夫後來將你們都趕了出去,其實……”歐陽大夫說到這裏又遲疑起來。

“歐陽大夫,她是我們帶回來的病人,我們有權知道她的情況。”春雀見歐陽大夫一副不願意說的樣子,立馬沉下臉道。

“其實老夫在她昏死的時候替她檢查了下,發現她少了一個腎。而且應是在那事後被下了毒,準確的說看起來她更像是一個試驗品。”歐陽大夫見春雀一臉焦急的表情,心裏也不由詫異她對這個陌生女子的擔心超乎了他的想象。

翠花聞言,眼裏露出驚恐,不由伸出手捂住張大的嘴巴。

春雀亦是震驚不已,心中更是疑惑萬千。不由想到半路上這女子突然醒過來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心忽的有點透不過氣來。

“老夫知道這話說出你們定是覺得難以置信。連老夫都很驚訝,這女子被人取了腎還活著,而且又被下了此種毒,竟然還能撐到現在,真是奇跡。”歐陽大夫說到這裏不由朝房間裏望了一眼,眼裏有著驚訝與敬佩。

“是啊,她真的是命硬。若是換了別人,被人劃了肚子取腎,光這點就難活命了。”翠花開口便是絲絲顫意。

春雀一聽,腦中一道閃電滑過,臉色忽的變得有些蒼白,身子微微有些搖墜。

“這樣取腎的醫術,這歐陽大夫沒做過?”

她抓住歐陽大夫的手,力氣用的如此之大,連歐陽大夫臉上都現出一絲吃痛,可她自己卻全然未知。

“拔箭剔骨療傷這老夫自然不在話下,可在人身體裏好端端的取出東西還能活命的。老夫自問沒這個能力,而且這整個長安城除了那個人便絕無第二個。可惜老夫也不知道是誰,不然撇開此女子一事,真希望能與他探討探討。”歐陽大夫說完就被翠花狠狠剜了一眼。

“此等傷天害理的醫術歐陽大夫還是不要學會為好。”翠花悶悶說道。

“剛才歐陽大夫說此種毒,那麽你是知道何毒了?那為何還沒把握救她?”春雀問道,他們剛才說的那些話在此刻她聽來毫無意義。

“她的毒有七八種,均是殘毒。因是被人下了一種毒之後又被解毒的緣故。隻是這毒混在一起,似乎有新生了毒,老夫一時也無法說清楚。所以老夫將她全身施針,泡入藥桶,便是替她排毒。至於她熬不熬得過,隻能聽天由命了。”歐陽大夫說到這裏不由歎了一口氣,一副自己已經盡力的神情。

春雀知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來,於是鄭重的向歐陽大夫行了禮,懇求道:“無論如何,請歐陽大夫救救她。春雀,不想她死。”

“隻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你為何如此上心?”歐陽大夫忍不住問道。

“這其中自是有原因,說來歐陽大夫也曾參與其中。隻是事情已經過去了,春雀不想再提。還請歐陽大夫見諒。”春雀說道,聲音裏有著一絲蒼涼。

歐陽大夫聽到此話雖滿腹疑問,卻也沒再多言,點了點頭,隨後送了春雀與翠花兩人出醫館而去。

“你說,那女子能活過來嗎?”路上,翠花忍不住開了口。想來這一路上春雀一直沉著臉不說話將她憋壞了。

“我,也不知道。”春雀聽翠花忽然開口,不由眯著眼望了一下頭頂高掛的烈日。這樣望過去,腦袋裏竟有一瞬間的眩暈。

隻是出來采買東西,卻沒想到碰到如此令人心不安的事情,而且還讓自己對一個人產生了懷疑。思緒不自覺的轉回到了街上那混亂的一幕。

街道上人突然聚攏了過來,個個都看熱鬧般望著巷口處一個渾身是血躺著一動不動的女乞丐。

翠花一臉驚恐,嘴裏早已語無倫次,拉著春雀的手瑟瑟發抖。

此刻春雀也是一臉緊張,她伸出手拍了拍翠花,示意她鎮靜下來。

春雀一步一步的走向躺在地上的女乞丐,披散的頭發盡數在地上,雖然臉依然被頭發蓋著了許多,但也能看得她出死灰般的麵色來。

春雀走到她身旁蹲了下去,伸出手探在她的鼻下,哪還有一絲熱氣傳出。春雀的心不由的跟著涼了。

人群自是看出春雀的神色來,不知誰小聲說了一句,探探她的脈搏,若還沒,那就真的死了。

春雀依言而行,女乞丐手腕處那微薄的脈跳幾次都讓春雀以為自己是感覺錯了。

“翠花,你看好東西。”春雀說完就將女乞丐扶了起來,用力的背在了身上。身上的人體質纖細,春雀以為自己會很吃力的,卻沒想到她輕如雁羽。

這女子該是吃了多少苦,難道是為了那回春堂裏的男子?可這好端端的怎麽吐血了?春雀心裏自是同情萬分,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很多。

“你等等我。”回過神來的翠花衝已經走出老遠的春雀叫道,趕緊撿起地上的東西跟了上去。

“你帶她去哪裏?”翠花氣喘籲籲的問道,手裏的東西可比那女子沉多了。

“去找廖公子,想必他沒走多遠。”春雀回答道,廖淼醫術高超,定是能救醒她。而且這樣說不定就可以看到她上回問自己的男子了。

隻是,春雀心中不免疑惑。依著自己對廖淼的了解,他應該不會拒絕女子與自己工作人員相見吧?那,難道是那男子拒絕見她?

“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有了廖大夫在,她一定有救。隻是我們誤了時辰回去,一定會挨罵了。哎呀,不管了救人要緊……”翠花跟在旁邊絮絮叨叨的說道。

春雀耳邊聽著翠花的話,緊張的神色不由有些緩解,隨後心中一疼,這翠花對一個陌生人都如此善良,若旺財以後再傷害她……

春雀腦海思緒繁雜,突然感覺背上的人動了一下,不由停下腳步。翠花見狀也跟著停了下來,一臉不解。

隨後春雀臉色忽的變了一下,又開始邁開了步子,向東市走去。

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直至離王府百米距離時,翠花再度開了口:

“春雀,我有一事不解。”

“嗯,你說。“春雀見翠花突然停下了腳步,望著眼前的王府不由問道。

“為何你之前說要去找廖大夫,之後卻背著那女子找歐陽大夫了?”翠花偏頭問道,滿臉的疑惑。

春雀不由愣住,隨後笑了笑說道:“歐陽大夫正在義診,我怕銀兩不夠所以去了他那裏。”

“你騙我,你與廖大夫的交情,他還會在乎這點銀兩。我想如果這女子交給廖大夫醫治的話一定會救活的。他可是長安城醫術最高的人啊。”翠花說到最後語氣裏有了一絲責怪,許是關心則亂,換了常人自是也無法理解春雀的做法。

春雀聞言卻未吭聲,那一臉沉默的表情讓翠花不由生起了氣:“之前路上我總覺得那女子醒了,好像聽見她與你說了什麽。如今你卻什麽都不與我說,何曾當我是姐妹。”翠花說完就抬腳率先往王府裏走去。

耳邊飄過翠花這憤慨的聲音,眼角翠花離去的身影飄過,春雀不由僵在了原地,彼時從腦海裏亦同時有一道聲音打耳邊響起:

“求你,切不可去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