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遇見
這一桌飯十分豐富,玉盤珍饈,色味俱佳。
這一桌人表情各異,淡漠平靜,歡言笑容。
這一頓飯讓春雀吃的好不自在,因為廖淼的關係,自己一個下人有幸與這些主子坐在了一起。
可從開始吃飯到結束,王青彧那一臉的毫無表情便是讓春雀更加不自在的原因,不過,顯然大家都吃的很開心。
席間,王青文與廖淼相談甚歡,言語間對廖淼收留外地病人的事情甚為欣賞,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廖淼謙恭連連,毫無一點名醫的清高架子,倒是博得了王大老爺的好感。一向話不多的他也與廖淼聊了許多。
唯獨,一旁的王青彧一直保持沉默,連這桌上的飯菜也未多動幾塊。
也顯然,他們三人一旁聊得歡,似乎誰也沒注意到王青彧的沉默。
除了春雀。
春雀抬眼迅速的看了一眼王青彧,那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裏有著不耐。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第多少次偷偷看他了。從回來的路上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未對自己說起,甚而都不怎麽看自己。
看著滿桌幾乎沒怎麽動的絕色佳肴,春雀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魚。她很想將這魚放到王青彧的碗裏,因為全席中他幾乎沒怎麽吃。
原來他是這麽不喜歡應酬啊,即使是在自己家裏。春雀望著被自己筷子夾著魚片,心裏如是想道,眼角不由又偷偷瞄了一眼王青彧。
忽然感覺到幾道目光射在了自己臉上,包括自己偷瞄的王青彧。準確的說目光是在春雀的臉上和筷子上移動。
“是想夾魚給我嗎?”廖淼柔聲笑道。他坐在春雀的身旁,而王青彧是在他的旁邊。
“啊?”春雀沒回神過來,不由望向廖淼。廖淼眼裏笑意更甚,頭往桌上偏了偏。
春雀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夾著筷子快伸到了廖淼的碗裏,而那片魚卻掉在了自己碗附近。
春雀心一窘,連忙縮回手,將筷子放回了碗上。大家見狀皆發出善意的笑聲,在一片笑聲中,春雀抬頭也跟著尷尬的笑了笑,視線慌亂的飄過王青彧,隻見他嘴角也掛著淡淡的笑意,眼裏的不耐淡了許多。
春雀心莫名一鬆,心裏竟跟著絲絲歡喜。
午飯就在春雀最後這一下不大不小的笑話中結束了。臨了,王青文竟親自將廖淼送到了正門口,因為廖淼是來看自己的,春雀自然也親自去送。王青彧與王大老爺則各自回了自己房間休息。
“廖公子,今日府中飯菜可還滿意?”王青文拱手問道,語氣裏竟有絲緊張。
這讓春雀不由多望了兩眼王青文,心裏一絲疑惑滑過。
“王公子說的哪裏話,你看敝人這肚子,哈哈哈……”廖淼望了眼春雀,隨即輕拍了下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爽朗笑道。
春雀見他那般灑脫動作,不由跟著一笑。這廖淼不僅醫術好,醫德好,連這脾性都這般體貼又灑脫。自己真是交到一個真正的朋友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青文搓了搓了手,笑道,臉上有著一種旁人難以覺察的如釋重負。
廖淼見狀,眼裏一絲意味閃過,說道:“王公子,醫館事忙,敝人先走了。今日盛情款待,甚是感謝。春雀,見你身體複原,我也放心了。無事時多去我那裏走動走動,可否?”說到最後竟是詢問的語氣
春雀聞言微微一笑,點點頭道;“過兩日我放假,定會去的。”
廖淼一聽,頓時喜上眉梢,在王青文的一再邀請下次再來的話語中上了馬車走了。
呼……春雀的耳邊飄過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呼聲,那種如釋重負的輕呼,令春雀不由轉頭看向了發出這聲音的人。
王青彧見春雀望向自己,剛淡下去的笑容又扯出了一絲淺笑:“看我做什麽?”
“回公子,奴婢可以回去了嗎?”春雀搖搖頭,隨後彎身行禮問道。或許王青文也是不喜歡這種應酬的吧,所以當廖淼走的時候他才會有這種表情和呼聲。可是不喜歡那飯桌上又表現出種種對廖淼的尊敬,甚至是崇拜,也不像做假。
如果是裝的,隻能說他這戲演的太好了。
隻是一個醫館的大夫拜訪罷了,就算他很有名氣也比不上王府的名氣壓,有必要這麽演嘛!
這些疑問春雀自是都悶在了肚子裏,她也沒興趣問。對於王青文,她心裏有種本能的回避。
王青文點了點頭,春雀見狀再度施禮隨後往小樓中走去。她走的很慢,心裏卻有些毛毛的,總感覺背後陰陰的,有一對目光在追隨著自己的腳步。
走到小路拐彎處,春雀快走幾步拐進了廊道裏,躲進了旁邊的樹叢裏。春雀撥開樹叢向前麵的正門望去,王青文還保持著向這邊望的姿勢,隨後又站了一會才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春雀見他離開,不由鬆了一口氣。再次為剛才奇怪的害怕心理還感到疑惑,按理說她與王青文就見過寥寥數麵,第一次見麵就被他罰打了十大板子,還有一次便是幫他與愛麗絲他們當翻譯,這中間雖有見麵,也隻是偶然府裏路上碰見,但是也從未說話,第三次便是這次了。
春雀邊想邊走,一抬頭望著眼前的小樓,卻沒推開院門,而是圍著院子轉到了小樓後。
小樓後是一處很大的林地,林子中間有一塊不大的池塘,水從牆外河流裏進來,池塘上飄著許多的荷葉,與之前早上那偌大的荷葉池塘比起來隻能算是個縮影了。
而這百米處便有一扇通往王二老爺府上的拱門,春雀去過一次,當然對她來說,也是最後一次。
“難道是因為他罰了自己十大板的原因?自己才見他就有點怕?”春雀好笑想道,此刻正坐在水邊草地上。許是心裏裝的太多,自己說出了嘴卻沒感覺到。
“怕誰?”身旁突然響起了一聲,春雀被嚇了一跳,心裏卻染上了一層憂傷。
這一身白衣飄然,音聲柔和的俊朗男子,除了白羽,還能是誰?
可,這一臉的憔悴卻望向自己還努力扯出溫柔的笑容,還有那眼裏濃濃的血絲,一身淡淡的酒味,這會是白羽?
春雀心仿佛被針紮了一般,眼裏水汽上湧,霍的一聲站起就要往回走。
“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連話都不願說一句?”身後響起白羽的聲音,聲音沙啞黯淡,帶著絲絲顫抖。
春雀聞言腳步不由的停住,剛才就怎麽沒聽出來他話語裏的無力呢。
“春雀,你真的不一樣了。”白羽見春雀停住腳步,卻依然背對著自己,他轉回頭看著水麵,低低說了一句。
春雀無言,身子卻不由自主的轉了過來,在剛才的地方重新坐了下去。
“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認識長安城第一醫館的掌門人,第一大善人廖淼。”白羽自顧說到,卻沒再望春雀一句。
“你這話是何意?”春雀眉頭一皺,白羽口氣裏的嘲諷她聽得出來。
“秋惠嬸嬸這麽多年一直舊疾纏身,為何你不帶她去回春堂醫治呢?”白羽忽然抬起頭望著春雀說道,眼裏星光大盛,卻咄咄逼人。
“我與他相識不久,並不熟稔。”春雀如言相告,不過白羽的話倒是提醒了她,或許換個大夫看看,娘的病情能有新的轉機也說不定。
“相識不久,他就上門拜訪來看一個下人?在你看來到底相識多久才算久?”白羽問道,口氣裏帶著絲絲嘲弄,這番樣子哪裏還有當初的白羽影子。
“白羽你……”春雀心裏升起了一絲不悅,剛才看見他時心裏的愧疚不知覺的淡了許多。
“我與你從小相識的時間在你看來也不算久吧?短到你從未信任過我,甚而會輕易的說結束。”白羽聲音漸漸的低了下去,直至低不可聞。
樹林裏總是容易起風,帶起的破碎的言語一個字不落的都灌進了春雀的耳朵裏。
春雀渾身一怔,心一緊,全身都仿若灌進了風一般,處處漏風,心口脹的很。
“白羽……”春雀直覺喉嚨裏有塊石頭堵在那裏,泛酸的眼睛不由仰望著天空,可說了白羽兩字後,下麵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該道歉嗎,道歉比不說還要傷人吧。
“為何他還沒娶你?”半晌,從白羽的牙齒縫裏飄出了幾個字,此話一出春雀心一痛,而說話的人似乎渾身顫抖了一下又迅速的恢複了平靜,依然望著眼前的池塘,那眼裏的心傷刺痛了春雀的眼睛。
“為何他要娶我?”春雀喃喃低語,眼裏一絲迷茫閃過。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便越發在意他的舉動,可他那忽冷忽熱的態度……
“你們不是都……”白羽聽到這裏不由轉頭望著春雀,看著春雀一臉的彷徨,突然提高了口氣問道:“是不是他不想負責任了?我找他去。”說完就站起來欲要找王青彧算賬,那臉上的怒氣顯而易見。
“你坐下。”春雀拉住白羽衣服一角急忙說道。心裏滿是感動,明明自己心裏已經遍體鱗傷了,他卻依然還在為自己著想。
“原來是在安慰我。”白羽慢慢坐下來,嘴角掩起苦笑。
“我們沒有怎麽樣,他何來的負責。我一直都說你誤會我了。”春雀解釋道,她應該讓白羽繼續誤會下去才對,這樣才能斷的徹底。
可,她不忍心,真的,不忍心。
就算斷,也應該明明白白的結束。
“雀兒,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相信你。雀兒,我對你的心意一直未變。我會想辦法贖回你的賣身契……”白羽一聽,臉上滿是激動,一雙星目閃耀著燦爛星光,拉住春雀的手急急說道。
“白羽。”春雀打斷他的話,喉嚨裏酸澀無比,想說的話在心中來回翻滾了億萬遍。
最終,春雀平息了下心跳,望著白羽充滿期待的眼睛,用盡量平靜的口吻說道:
“白羽,我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