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少來。"

令狐小丫故意把冰涼的胳膊放在楚朝陽背上,楚朝陽渾身一顫,又裝死趴在她身上。

"呀,真的是有人叫我,是小雲!"

令狐小丫拍拍楚朝陽,拿了睡衣穿上就往外走。

楚朝陽趴在床上眼巴巴看著令狐小丫出去,納悶,"這大半夜的,劉小雲怎麽會在這兒?"

等到令狐小丫開了門把劉小雲讓進來,楚朝陽才趕緊裹了睡袍出去。

"劉小雲?"

看到楚朝陽從令狐小丫房間出來,劉小雲一點兒都不驚訝,反而還衝楚朝陽笑了笑。

令狐小丫倒了杯水給他,等他喝完才問,"小雲,怎麽這麽晚?"

劉小雲搖頭,"是這麽早。"

令狐小丫皺眉,"難道是舅媽……"

劉小雲點點頭,複又搖頭。

楚朝陽記得令狐小丫之前說的話,不由握緊了拳頭,天騏已經沒了媽媽,難道劉小雲也……

"媽媽在醫院。"

"在藍山?回來了?"

劉小雲點頭,沉穩地笑著,似乎趙美珠並無大礙似的。

令狐小丫心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抬頭看向楚朝陽,楚朝陽走過來輕輕牽起她的手,微笑,告訴她,他在她身邊。

劉小雲低著頭,手裏握著空空如也的水杯,忽然有滴眼淚掉了進去,寂靜的半夜裏,"啪嗒"聲聽得很清楚。

"舅媽……她沒事吧……"

"可能活不過三天了。"

劉小雲說得很輕鬆,仿佛是在講別人家的笑話似的,嘴角掛著淺笑,語氣輕鬆明快,完全感覺不到沉重的痛苦。

令狐小丫拉著楚朝陽的手蹲在劉小雲麵前,淚花兒在眼眶裏打轉,她知道她不能在小雲麵前掉眼淚,不然小雲也會受不了跟她一起哭。

劉小雲伸手在令狐小丫眼下輕輕劃過,"姐,別哭,還有三天呢,媽媽還能活三天。"

"嗯,嗯,嗯……"

令狐小丫放開楚朝陽,跪在地上擁住了劉小雲。

"沒事,沒事……"

劉小雲輕輕拍著令狐小丫的後背,現在反倒是他在安慰她。

其實,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嗎,生活上她照顧他,可每每到了這個時候,都是他安慰她。

"舅舅呢?他怎麽樣,他沒事吧?"

"媽媽為了救那個小女孩兒才會被車撞,不然她還可以活更久。"

劉小雲答非所問,卻向他們說明了趙美珠即將離世的原因。

"車禍?什麽時候?前天打給舅媽還好好的,難道是昨天?"

令狐小丫不可置信地看著劉小雲,怎麽會呢?

“就在前天下午,一個過馬路不看紅燈的小孩兒……”

"送去醫院搶救了一整天,媽媽還是沒醒,醫生說準備後事吧。"

劉小雲笑靨如花,語調裏還是不可避免地多了幾分悲涼,令狐小丫聽了更是心疼更是難過。

楚朝陽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問:"現在在哪兒?你是怎麽回來的?"

劉小雲的頭更低了,似是要低到塵埃了一般,聲音也低到幾乎不可聞,"舅舅知道媽媽不會想在藍山之外的地方離開,用醫院的直升飛機送我們回來的。"

"現在舅媽……朝陽,我們去醫院。"

當機立斷,令狐小丫拉了楚朝陽回房間,楚朝陽摸摸頭摸摸下巴,又穿著睡袍晃到客廳,果然看到劉小雲歪在沙發上昏睡過去了。

"楚朝陽你……"

看到劉小雲被他抱在懷裏愣了一下,"小雲……"

"這孩子一定是從舅媽出事之後沒休息,你看他都累成什麽樣了。"

令狐小丫責怪自己粗心,咬了咬嘴唇,見楚朝陽要往外走,不由問了一聲:

"你要報他去哪兒?"

楚朝陽掃了眼各個房間的門,"你要他睡哪兒,睡在我們的戰場上麽?"

令狐小丫紅了臉,一前一後跟著楚朝陽出了這門入對門,把劉小雲安頓好才又回去。

令狐虞薇也醒了,隻是沒弄清什麽情況一直在房間沒出來,聽見門響趕緊拋出來看,家門大開,這是……正猶豫要不要關上門,就瞅見令狐小丫和楚朝陽從對門出來了。

"姐,姐夫,剛才是誰來了?"

令狐小丫忍著傷心簡短截說,令狐虞薇聽得也是一驚,"之前還好好的……我還答應舅媽等她回來……我們去看看她吧。"

"可是……"

"小暖,我先跟你姐去醫院看看,小雲在我那邊睡覺,三個孩子就先交給你了。"

令狐虞薇點頭,"也好,孩子不能沒人看著,那你們快去吧,路上小心。"

自始至終,劉小雲都沒提到過劉大寶,令狐小丫心裏覺得奇怪,路上一言不發,巴不得等直接長出一對翅膀飛到醫院去。

楚朝陽打趣,"看,你非得搬到這兒來住,要是在別墅那邊,十幾分鍾就能到醫院。"

令狐小丫說話沒過大腦似的幽幽來了一句:"那兒的一切都是噩夢。"

"噩夢?"

自覺失言,令狐小丫別開頭,"沒事,專心開車。"

可不就是噩夢麽,就是在那兒,她跟楚朝陽相識相熟相戀,也是在哪兒經曆了她想或不想經曆的一切,若能重新選擇,她想她不會再議同樣的方式進入楚朝陽的生活。那個時光倒流讓一切重來的夢境,不正是如此麽?

若那個夢是真實的該多好,舅媽會在四年前就解開心結,也不會再受這四年的煎熬,說不定……可惜,那終究隻是個夢。

"想什麽呢,馬上就到了。"

初秋的淩晨四點已有了些許涼意,一下車令狐小丫就打個冷戰,心裏也生出了不好的念頭。

不好的念頭?令狐小丫自嘲,到了現在,還能有什麽更糟的情況出現嗎?

問了房間,令狐小丫也顧不得等電梯,拉了楚朝陽從樓梯往上跑,氣喘籲籲地站在走廊裏,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站在來回踱步的正是趙美玉,而癱軟頹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不是劉大寶是誰?

聽見動靜,趙美玉回頭,見是他倆,輕輕地點了點頭,複又低頭踱步。

楚朝陽走過去向趙美玉問具體情況,令狐小丫則是蹲在舅舅麵前探尋他的狀況。

一夜白發這種事在現實生活裏很少遇到,可令狐小丫麵前的劉大寶明明才年屆不惑,可此時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老翁,兩鬢斑白,皮膚鬆弛,表情肅穆深沉。

"舅舅……"

原本告訴了自己不能哭,可現在看在劉大寶這樣子,叫她怎麽忍得住?

令狐小丫的失聲嚎啕也終於喚醒了劉大寶,仿佛剛看到令狐小丫似的,咧嘴笑,"小丫你來了。"

笑比哭還難看,令狐小丫也終於知道了那是什麽樣,含淚點頭,"嗯。"

"走,我帶你去看看美珠,她一定很高興你來了。"

趙美玉和楚朝陽都點頭,令狐小丫這才扶著劉大寶一步一步挪近,隔著玻璃往裏看。

趙美珠被包紮成了木乃伊,似乎全身從上到下沒一個好的地方,不僅從上到下,怕是從裏到外也沒一處是好的--各種儀器各種管子,她的情況能好到哪裏去?

從醫院出來,令狐小丫一個趔趄險些從台階上滾下去,幸好一旁的楚朝陽扶住了她。

"你可不能再有事。"

天已大亮,周圍的人也多了起來,令狐小丫抓著楚朝陽的手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四處看,眼神茫然而無助。

豆大的淚還是滾落,砸在她手上,又涼了楚朝陽的手腕。

"小丫……"

"這樣會不會太殘忍了,明知道舅媽她……還是強迫她活著,對她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