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五節 前塵往事（下）
“羽超！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抱住羽超，羽天齊有些難以置信，身形一縱，便落到了遠處。
天空中的揚風見狀，並沒有再度出手，而是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這一刻，羽超口中的鮮血，猶如廉價的自來水一樣，不斷溢出，終於，在一陣劇烈的咳嗽後，羽超卯足了一絲力氣，雙手顫抖著抓住羽天齊的衣袍，神色嚴肅道，“天齊，這是我欠你的一條命，我還給你！我羽超此生沒有欠過誰，現在還給你，我總算可以解脫了！”
“羽超！你何必如此！你不是還有自己的信念嗎？”羽天齊神色有些悲哀，羽超是一個全身心為家族的弟子，可惜，家族卻因羽絕行這樣的敗類，讓這麽名忠孝弟子鬱鬱而終，羽家的糊塗，可不是一絲半點！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羽家！好一個羽家啊！哈哈！哈哈！”羽超瘋狂的大吼道，整個人充滿了一種淒涼與滄桑，其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隻是由於其激烈的舉動，使得其鮮血更是止不住的噴出。
羽天齊看的心酸，眼前的羽超已經開始回光返照，縱使自己擁有許多靈丹，也再難以逆天續命！
“天齊！”羽超趁著最後的力氣，緊緊的拽住羽天齊的衣領，道，“羽家雖對我等薄情寡義，但他始終是我們的根！人不能沒有根，不能…沒有…”
堅持將最後一個字說完，羽超終於解脫，整個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帶著滿足，飽含欣慰的閉上雙目，離去了。
羽天齊怔怔地聽著羽超的話，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被羽家拋棄，可是致死羽超都還在念著家族，這究竟是怎樣的信念在支撐著他！羽天齊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羽天齊覺得羽超糊塗，可是，羽超真的糊塗嗎？他的離去，帶著欣慰而去，沒有半絲痛苦，或許羽超會有遺憾，但這遺憾，卻掩蓋不了羽超的滿足。
羽天齊神色淒涼地抱著身體正不斷變冷的羽超，半晌，羽天齊才喃喃自語道，“遺憾，對，羽超還有遺憾，羽家對他薄情寡義！”
想到這裏，羽天齊目光豁然看向了走到一旁，滿含血淚的羽師明身上，怒道，“說！羽家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羽師明一怔，長歎出聲，閉上雙目，有些不忍道，“大哥自西元回到家族，便受到族中長老責罰，原因不用說你也知道，原本大哥難逃一死，是我偷天換日，保下大哥的性命。”
“原因！原因！哈哈，好一個羽絕行，好一個羽家啊！”羽天齊猖狂的大笑出聲，雙眸充滿了怒火，羽超的死，不用問都知道，定是責罰他辦事不利，才會嚴懲，與對羽絕行的溺愛比起來，像羽超這等無法公諸於眾的弟子，羽家根本不在乎，畢竟，羽超已經沒了利用的價值。
“為了殺我，羽家真是費盡心機啊！哈哈，好！好！要殺我也不是容易的事！羽家，這一筆筆血債，我會早晚要你們十倍、百倍的償還！”羽天齊咬牙切齒地說道，渾身彌漫著一股滔天殺氣。
羽師明見狀，神色一緊，無奈地歎息一聲，自羽天齊手中接過羽超的屍骸，沉聲道，“大哥臨終之言，還望你聽進去，天齊哥！”說完，羽師明轉身行去。
羽天齊渾身一顫，多麽熟悉的稱呼，想當年，那有些靦腆的少年，不也是如此稱呼自己的嗎？
這一刻，羽天齊豁然起身，目光如電地看向羽師明的背影，道，“師明！你覺得如此為羽家付出真的值得嗎？”
羽師明聞言，並沒有停下，僅僅淡淡地說道，“羽家並不是所有人都不明事理，當年天齊哥的事，許多人都報以遺憾，羽家是有錯，但錯不及全族，這也是大哥最後堅持的信念，羽家雖對他不仁，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希望天齊哥你明白！”說完，羽師明縱身一躍，抱著羽超的屍體騰空而去，再也沒有了留戀。
盜魂目露寒芒地看著這一切，實在想不到，大事最後竟會被羽家的人破壞。但是礙於羽師明的強悍與手段，盜魂也不敢追究羽師明的責任，所以僅僅將此事記在了心裏。
這一刻，一陣沉默後，盜魂目光淩厲地看向高空，沉聲道，“揚風，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出手殺他！”
揚風聞言，目露寒芒地掃了眼盜魂，聲音轉冷道，“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若是在聒噪，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完，揚風也不理臉色難看的盜魂，直接身形一展，落到了羽天齊身前不遠處，沉聲道，“羽天齊！我們還是繼續我們的仇怨！我也不欺負你，如果你能擊敗我，我們的仇怨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麵對揚風，羽天齊先前的殺氣緩緩收斂，因為羽天齊知道，自己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對揚風的愧疚，原本揚風會過得很好，可是因為自己，卻改變了他的一生，他失去了所有，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
想到這些，羽天齊心如絞痛，腦海中不禁傳來陣陣暈眩，眼看著那心怡軒雨因羽天齊情緒波動又要爆發，羽天齊當即怒吼一聲，渾身銀芒大放，又再度強行將心怡軒雨壓製下去。隻是，過度的揮霍混沌之力，加上先前被無根之火燃盡的元力，羽天齊已然是強弩之末，當即，羽天齊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再次變得虛弱起來。
遠處的童佳看到這裏，再也難以保持平靜，一個閃身便落到了羽天齊身前，仇視著揚風。而秦家兄弟與童心怡，也是身形一晃，來到了羽天齊左右。
“天齊，究竟怎麽回事！你為何要任他擺布，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秦家兄弟有些焦急道。
而童佳更是怒吼一聲，轉過頭瞪了眼羽天齊，怒道，“羽天齊，你還是個男人嗎？因一點小挫折，就一蹶不振，你還是當年那個覆滅無烽道派的狂傲之人嗎？”
“不錯，羽道友，你似乎還有許多未做完的事，你如此輕生，太過衝動！”童心怡也是突兀的勸架道。
羽天齊聞言，渾身微微輕顫，雙眼布滿掙紮，的確，羽天齊還有許多事需要做，可是，麵對揚風，羽天齊卻是無地自容，至少，揚風是羽天齊一生有愧的人。
看見羽天齊不聽勸誡，童佳也是焦急不已，當即回過頭，盯住揚風道，“揚風，先前你說一命抵償，那羽超不是已經以死抵債了嗎？難道還不夠化解你與天齊之間的仇恨？”
“抵償？化解？哈哈！”揚風聞言，頓時大笑出聲，笑聲是如此的猖狂與輕蔑，這一刻，揚風冷冷地掃了眼童佳道，“我揚風也不是不講理之人，若是先前為羽天齊償命者是他人，我或許不會如此執著！可是，那死的是羽家的人！這世上，凡是羽家的人，都得死！”
“嗯？”麵對揚風如此激烈的話語，童佳心中一驚，當即質問道，“揚風，你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事！你為何不說清楚！”
“哼，你別問我，你要問，就問你身後的人！他，比我更清楚！若是他覺得我沒資格殺他，我也絕不會在此為難他，我會堂堂正正，給他一個公平的決鬥機會，即使死，我也無怨無悔！”
童佳聞言，心中頓時一喜，當即轉過身對羽天齊說道，“天齊，你還猶豫什麽，逃過此劫再說！至於比試，他揚風還不是你的對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羽天齊聞言，慘然一笑，若是真如童佳所言，羽天齊這輩子都不會心安，凝煉出的道基，也將因自己的心魔瓦解，羽天齊能如此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這一刻，看著羽天齊沉默，童佳不禁有些氣怒。羽天齊的不發一言，已經很好的表露了羽天齊的立場，這讓童佳大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羽天齊！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你說清楚，若你真是錯，我童佳願意為你承擔！即使是罪禍滔天，我也會替你一力擔著！你給我說清楚！”
童佳此刻已經有些抓狂，恨不得狠狠扇羽天齊兩耳瓜子，可惜的是，童佳下不了這個手。
良久，在眾目睽睽之下，羽天齊愧疚地看了眼遠處的揚風，終於悠悠歎息一聲，道，“既然你們想知道，我便告訴你們吧！”
“不錯，我叫羽天齊，世人都以為我來自西元，其實不然，我真正的來曆，是來自南元東北域的羽家，而那羽師明，便是我族弟！十四年前，我被羽家驅逐，成為了廢棄弟子，然後，羽絕行為了那虛名對我報複，我念念不憤，離開了羽家。可是誰料，因我身懷星圖，羽家卻要抓我！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我混在一隊商隊中，化作傭兵逃離！在路經東北域的連博山時，羽家的聖尊與血羽衛出現了！”
“當日連博山生死一線天下，羽家為了抓我回去，屠盡商隊上萬商旅與傭兵，可謂血日蔽空，十裏屍骸，手段之殘忍，觸目驚心！雖最後我僥幸逃脫，可卻因我，死絕上萬人！”
說到這裏，羽天齊雙拳緊握，眼睛布滿血色，繼續道，“伯仁雖非我所殺，但卻因我而死！商隊於會長待我以誠，可我卻為他引來了滅頂之災！萬人的死亡，均是我羽天齊一手造成的，上萬家庭的破裂，也是因我導致的！這麽多年來，我殺人無數，可我所殺之人，均是窮凶極惡之徒，都有取死之道！可是，就是這商隊的上萬冤魂，卻是我羽天齊愧疚的！我道心已成，追求坦蕩一生，可是此劫，卻是我的死劫！上萬人的性命，我羽天齊，償還不了！唯有以死，以謝天下！”
說到最後八個字，羽天齊說的鏗鏘有力，在場所有人都能體會到羽天齊埋藏在心中的懊悔與不忍，這一切，真的是羽天齊的錯嗎？答案誰也無法回答，畢竟，羽天齊並無殺人之心，可卻因他，釀成了慘劇。
童佳怔怔地聽著羽天齊的描述，全場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萬人因羽天齊而死，而且還是上萬名普通人，這等數字，足以令所有人驚心。雖然眾人驚懼羽家的手段，但這些無辜之人的死，卻與羽天齊脫不了幹係。正如羽天齊所言，伯仁因他而死，羽天齊的確有錯，可是這錯，究竟有多大，卻沒有人能夠道清。
良久，隨著一陣微風吹過，童佳終於回過神，忽然看向揚風道，“天齊的確有錯，但是這錯，也是對於那商隊的錯，與你有何幹係？”
“嗯？”揚風眼中寒芒一閃，剛要開口，便聽見羽天齊的聲音悠悠響起道，“童佳，不要鬧了，他的確有資格代所有人收我性命！他揚風，便是當初商隊其中一隻傭兵團的首領，而他的本名，並不叫揚風，而叫風名揚！”
說到這裏，羽天齊看向揚風，露出抹歉意的笑容，道，“風大哥，如此多年，當日的事我不能忘，也不敢忘，此事一直讓我耿耿於懷，今日能夠遇見你，我便知我的機會來了！雖然以我一命贖罪，敵不過當年的錯，但我希望，我們的恩怨能就此了結！我的朋友，還請你高抬貴手！多謝了！”說完，羽天齊誠摯的一抱拳。
揚風目光複雜地看著羽天齊，半晌才冷哼一聲，道，“廢話少說，羽天齊，我早已說過，隻要你的命即可！你放心，你的朋友我不會動他們，至少，他們指引了我找到你！若不是認出當年你們傭兵團的那四名成員，我也不知你便是當年的那小小傭兵！還有，你大可放心，殺你隻是我複仇的第一步，下一步，我會令整個羽家為我的兄弟，為當年死去的人陪葬，這或許也是我唯一能對你做的事！”
“嗬嗬，多謝了！”羽天齊慘然一笑，緩緩踱步而出，走到了揚風身前，直接閉上了雙目。而童佳等人見狀，各個神色悲憤，想要阻止，但卻無可奈何，羽天齊有求死之心，他們又能如何呢？
這一刻，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羽天齊取死之時，站在童佳身後的童心怡，雙眸中閃過抹妖異的幽黑色光芒，使其雙眼，在沒有了眼白與眼珠之分，整雙眸子，均是妖異的黑色。隻是由於有鬥笠遮掩，卻沒人覺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