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女兒家的心思
幾條漁船隨著潮水的上漲，載著一筐一筐的魚，緩緩地進了海堤旁的港灣靠了岸。
幾個黑臉的漢子早就在那裏等候多時了，他們臉上帶著陰晴不定的笑容，看著漁夫們船上那些活蹦亂跳的魚，心裏樂開花！
其中一個身穿粗布黑衣的中年男人，眼大，眉濃，眉宇間透著一股陰冷的氣息，他抱著胳膊站在一邊的漁船上看，身邊的人看他的時候，眼神裏全是恭維。
他就是當地有名的漁霸郝老大，郝老大在家排行老三，名三醜，但是無人敢叫這個名字，於是郝老大這個名字也就叫出來了，無論男女老幼，尊卑貴賤，全都稱呼他郝老大，漸漸地郝三醜這個名字，已經被人們遺忘了。
郝老大站在岸邊廢棄的船上，看著陸續上來的漁船，臉上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趙子良雖然大言不慚地買下了整個魚市的攤位，但是他卻沒有自己賣魚的興趣，而是又把球扔給了郝老大，郝老大不但雇人出海捕魚，而且在魚市上也有大片的攤位，占了市場很大的份額，平日裏，漁民們撈捕上來的魚，基本都是跟著他的價位走。
他賣兩文，別人不敢賣一文，隻要跟著他的價位走，便會相安無事。
好在他這個人雖然財大氣粗，畢竟是本地人，鄉裏鄉親的，平日裏也不欺淩弱小，魚市上倒也一片祥和。
隻是這次攤位費漲價，令他有些不悅，不是出不起這個銀子，而是漲的毫無根據！
他自己再怎麽不服氣，到底是官府下的命令，胳膊再粗，也抵不過大腿。也隻好默認了！
這時，趙子良找上門來，說是要把他買下魚市的攤位，分給他一半，然後再一起到海邊來收魚，放在魚市裏賣！
利潤各半！
趙子良不傻，他搞不定郝老大，自己也賣不成！
像郝老大這樣生猛的人，若是明著不吱聲，暗裏放黑箭也說不定。若是自己吃了暗虧，那就不合算了，錢再多。若是保不了平安，那有什麽用？
郝老大是聰明人，他迅速地盤算了整個事情的利弊，覺得這是件百利無一害的事情，趙子良是盧知縣的小舅子。若是漁民們鬧起來，自然有他頂著，自己隻管過來收魚掙錢，何樂而不為？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迅速地達成一致！
王大海船上滿滿地放著好幾個籮筐。籮筐裏的魚活蹦亂跳的，看上去很是喜人，船吃水比較深。穩穩地靠了岸！
郝老大手下的幾個人忙跑過來，七手八腳地幫著他，把貨抬上來。
蕭成山和蕭成海船上則捕撈了好幾筐小黃魚，兩人靠了岸，不動聲色地收起漁網。上了岸。
沈氏和楊氏早已經等在岸邊，幫著把那幾筐小黃魚抬上岸。
然後一趟趟地把漁網抬到龍王廟後麵的空地上。開始清理漁網。
於氏回了娘家。
楊氏便領了蕭雲蕭晴來海邊幫著清理漁網，林雪漫一聽，放下手裏的活，也跟著來了。
畢竟蕭成山經常幫她網小黃魚，他這邊缺人手，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在林雪漫心目中，這個大伯子其實人還不錯，就是耳根有些軟。
“今兒你們是怎麽了？筐裏怎麽全是小黃魚？”沈氏見筐裏全是小黃魚，喊道。
別人的船上可是滿載而歸的，怎麽自家隻是網到一些小魚？
難道是給她網的？
沈氏疑惑地望了一眼林雪漫。
不會的！這兩個人沒那麽傻，放著自己的活不幹，給她網魚？就是老大要這麽做，自家男人也絕不會答應！
“你小聲點，適才在海上，王大海見這些天趙子良不收咱們的貨，害的咱們在家曬幹魚，便提出把咱們兩家的貨抬到他的船上，然後當他自己的賣！”蕭成海低聲道，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正在身邊清理漁網的蕭雲。
誰讓那小子看上他妹妹了呢！
“看不出王大海還有這眼力勁……。”沈氏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她也看了看蕭雲，便不動聲色地開始動手清理起漁網來。
先前，蕭晴得罪了趙子良，趙子良不肯收自家的魚。
眼下，王大海看上了蕭雲，主動幫著把自家的魚賣了出去！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有點意思！
蕭雲聽了，臉微微一紅，抬眼望了望站在不遠處的王大海，心裏一陣煩亂，他看上了她，意思已經傳遞得很清楚了！
就差上門提親了！怎麽辦？
他和她在一個村裏長大，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對他也沒有什麽印象，若不是上次他去她家裏找雞，她幾乎忘記了兒時曾有這麽一個人曾經跟她一起長大！
但是她看不上這個王大海！
想到這裏，蕭雲腦海裏又浮現出許元啟的風度翩翩的身影，她是多麽地喜歡這個人，這個人離開的三個月裏，她無時不刻地在想著他，思念著他！
她既希望許元啟考中，又不希望他考中！
若是他考中了，從此飛黃騰達，她會為他高興！
若是他考不中，那他會不會再到龍潭鎮教書，然後像以前那樣，常常來家裏坐，然後，然後，她會不會還有一點點的希望？
許元啟在龍潭鎮行事低調，從來不提自己的家事，連蕭景之也一直以為許元啟的爹娘在老家守著幾畝薄田度日，有個姐姐早已嫁人，一個妹妹還未出閣，別的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蕭雲自然不會打聽他的家世，她在乎的是這個人，就算他家是討飯的，她也願意，可是，蕭雲不知道，她的這個心上人非但不是個討飯的。而且家資萬貫，絲毫不遜色於那個趙子良……。
若是你考不中，你就回來繼續教書，若你肯娶我，我必會全力支持你繼續入京赴考…….。蕭雲手腳麻利地清理著網上的雜物，嘴角浮起一絲笑。
楊氏不動聲色地看了蕭雲一眼，心裏輕歎了一聲，扭頭問林雪漫：“媳婦，前幾天你去德順樓的時候，有沒有碰見許夫子？聽你爹說。許夫子得中歸來，盧知縣特意在德順樓設宴款待過他，本來是想讓你爹作陪的。但是你爹那天巧好有事出去了一天，所以，還並沒有見到許夫子。”
“沒看見，我去的時候還沒到飯點，德順樓裏還沒有客人！”林雪漫會意。看了看蕭雲，不動聲色地應道。
蕭雲聞言，心裏一陣激動，繼而又是一陣黯淡，他回來了，考中了……。
“我聽村裏人。許夫子昨天其實已經到了村外，隻是沒有進來，在村後的山上坐了坐就走了！”蕭晴清了清嗓子。隻是盯著麵前的漁網看。
她白皙纖長的手指上沾滿了海菜，手背上也開始粗糙起來，最近這段時間她在忙著跟蕭雲織那些麻袋，顧不上保護她的手。
女為悅己者容，沒有了悅己者。還容什麽容！
姐妹兩人常常在一起幹活，相互之間也有了些溝通。不再像以前那麽別扭了，當然，轉變的是蕭晴，她的確是看錯了人！
她自然明白她姐姐的感情，但是姐姐跟那個許夫子幾乎是不可能的，就像她跟趙子良一樣……。
以前，是蕭雲常常譏諷她，雖然態度不好，但是自家姐妹總是沒有壞心的。
現在，是她常常安慰蕭雲，凡是看開點……。
姐妹倆都喜歡上了她們原本都不應該喜歡的人，難道一切都是命中的劫數？
蕭晴頓時想起了陰陽通曾經說過的話。
小時候，她經常去陰陽通家玩耍，陰陽通也喜歡她，甚至動過要收她為繼承衣缽的人，卻被蕭景之很是堅決的拒絕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變成整天坐在炕上裝神弄鬼的女大仙！
“許夫子如今高中，自然會有官職在身的，他是官，咱們是民，怎麽會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到家裏來呢？”楊氏不動聲色地說道，她雖然不喜歡王大海他娘，但是對那個王大海印象還算不錯，若是他真上門提親，這門親事還是可以考慮的。
“你們都不要說了，我知道了！”蕭雲輕歎了一聲，瞥了一眼她們一眼，望了望不遠處的正在過秤的王大海，麵無表情地說道，“我聽爹娘的。”
待沙灘上的人散去，王大海才屁顛屁顛地跑到蕭成山和蕭成海麵前，從懷裏掏出一個布袋，遞到兩人麵前，滿臉堆笑：“大哥，這是今天賣魚的錢，數數！”
“不用數了，我們還能信不過你？”蕭成山笑笑接過來，“大海，真是麻煩了，謝謝啊！”
“嘿嘿，舉手之勞，謝什麽謝？”王大海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以後咱們就這麽賣，看趙子良能把咱們怎麽樣！”
“哈哈！那以後可就要麻煩了！”蕭成海一邊清理著漁網，一邊輕笑著，你小子若是想娶我妹妹，那可得好好表現了！
“那啥，大海兄弟，有空來家裏坐，不要弄得那麽生分哈！”沈氏看著王大海，笑顏如花，說著，瞟了瞟蕭雲。
“嗯嗯，一定一定。”王大海不敢抬眼看蕭雲，逃一般地跑了！
一邊的漁網叢裏，又傳來幾聲笑。
“我說豆腐家的，你們什麽時候去蕭家提親啊！這大海的心思，全村都知道了，再拖，這媳婦可不一定是你家的了。”一個包著藍色頭巾的婦人拿著木梭飛快地織補著被暗礁劃破的漁網，笑吟吟地說道。
“這幾天我正在跟他爹商量著呢！準備這兩天就去，蕭家大妹那個丫頭，我看得上呢！”豆腐家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雖然她不怎麽喜歡蕭家的人，也跟蕭家有過些磕磕碰碰的，但是兒子卻偏偏喜歡上了蕭家的女兒，為了兒子，她願意低這個頭，主動跟蕭家示好，隻要能把媳婦娶回來就行！
俗話說得好，擇女看一人，擇婿看一家，隻要姑娘好，管他們家裏的人幹什麽？
“那得快點，你家大海都十九歲了，蕭家大妹十七歲，多般配啊！今年娶回來，明年抱孫子，多好的事！你放心，你家這個媒，交給我了！”那婦人笑得眉眼彎彎，做媒這種事情，最好了，若是成了，這輩子將永遠是小兩口的座上賓，而且以後他們生了孩子，還會給媒人喜錢，哈哈，多好的事情啊！
“那就謝謝嫂子了，等我們準備好了，就去請你哈！”豆腐家的望了望前麵不遠處的蕭家人，心裏樂開了花！
想著想著，她那被海風常年肆意吹皺的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作為一個母親，還有什麽比兒子娶媳婦更令人興奮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