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六)
姬妙花道:“混蛋王兵強馬壯,縱然沒有赤教相助,要拿下聖月教也是早晚之事。”
赤教教主不知道他說什麽,但見他們兩人的目光時不時凝注在自己身上,不覺有幾分不自在。
姬妙花又笑道:“赤教對混蛋王而言可有可無,但對聖月教而言卻是至關緊要。若赤教教主肯出手相助,擊退混蛋王倒還有幾分希望。”
端木回春道:“赤教與混蛋……咳,渾魂王合作多年,縱然我們能挾持赤教教主,也很難讓他下令。縱然他下了命令,也未必能服眾。”
姬妙花笑嘻嘻道:“我們不必說服赤教,隻要讓混蛋王相信赤教叛變,與聖月教聯手便可。”
端木回春沉吟道:“你有何打算?”
姬妙花道:“此事說來話長,非一時三刻能說清。親親不如先用他救了小鄧小嚴他們,我們再坐下細談。”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遞給他,“我一會兒解開他下半身穴道,你帶著他去救人。若他說除‘塔瓦伊薩’之外的話,你便先廢他武功,再用匕首挑了他的手筋腳筋。”
端木回春眼中閃過一抹深思,卻不動神色地接過匕首。
姬妙花又將此話依樣畫葫蘆地用西羌語說了一遍。
赤教教主聞言臉色大變。對習武之人而言,失去武功等於失去一切,屆時,莫說不再是赤教教主,隻怕在西羌,再也沒人會看他一眼。
姬妙花看他臉色便知威脅有了成效,用西羌語笑道:“你若是乖乖的,我們又怎麽會趕盡殺絕?”
赤教教主道:“若我放人,當真放過我?”
姬妙花笑得越發真摯,道:“我說話,當然作數。”
赤教教主狐疑地看著他,顯然沒有全然放心,卻也無可奈何。
姬妙花與他談妥條件,便對端木回春道:“親親早去早回,我留在帳篷裏……好好招待這位狗頭軍師。”他邊說,眼睛邊不懷好意地看著軍師的手腳。
軍師冷哼一聲,盯著端木回春,用生硬的漢語道:“中原人不是講究威武不能屈嗎?難道,你們覺得,西羌人不如中原人?”
姬妙花身影一閃,擋住他的視線,笑眯眯道:“我隻是想與你討論討論精誠合作。與西羌中原何幹?”
端木回春一把抓起赤教教主,姬妙花隨手解開赤教教主下半身穴道,然後輕輕抓住端木回春的手腕道:“親親啊,早去早回,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很快搞定的。”
端木回春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道:“你應當記得我的話吧?”
姬妙花笑道:“哪一句?”
“將心比心。”端木回春說罷,將匕首藏在左袖內,一手抓住赤教教主的腰帶,兩人一前一後,緊緊地貼著往外走。
赤教教眾看到雖覺奇怪,卻也不敢過問。
兩人一路走到山穀之外。魔教弟子經過長途跋涉,個個神情萎靡衣衫襤褸地靠坐在一起,旁邊約莫有十幾個赤教教徒看守。
端木回春暗道:這個胡壞做事倒是仔細,讓他找兩個人,他卻找了兩群人。
赤教教主走到跟前,不理那些低頭哈腰的教徒,冷冰冰道:“塔瓦伊撒。”
那些人聞言,二話不說,立刻解開繩子。
魔教弟子麵麵相覷站起來。
……
端木回春暗叫糟糕。姬妙花隻叫赤教教主說這句,赤教教主自然不敢多說其他,即便他敢說,端木回春也未必敢信。
一時間,誰都沒有繼續動。
突然,端木回春抬起左手,向身後指了指,示意赤教教徒離開。
赤教教徒都看著赤教教主的臉色。
赤教教主有心為難端木回春,但端木回春何嚐不知,原本抓著腰帶的手指微一用力。赤教教主立刻感到一陣內力襲來,痛不堪言,立刻黑著臉點點頭。
赤教教徒見他臉色發黑,不敢逗留,慌忙下去山穀。
端木回春這才鬆了口氣,對仍舊不敢放鬆警惕的魔教弟子,微笑道:“這次多虧赤教教主出手相救,我們才能安然無恙,還不多謝教主。”
魔教弟子不知所以,卻仍是抱拳道:“多謝教主。”
赤教教主冷哼一聲。
端木回春突然回頭看山穀。
隻見山穀之中,一輛紅豔豔的馬車正穿過大半山穀,朝西邊揚長而去。端木回春認得那輛馬車,因為他與姬妙花來時便坐的那一輛。
赤教教主也看到了,放聲大笑道:“他走,你被留下。”
端木回春回過頭來,卻無半點驚容,望向魔教弟子道:“小嚴與小鄧在何處?”
魔教弟子道:“被那個跑腿的帶走了。”
他們被誤認為自己和姬妙花,多半會被嚴加看管。端木回春對其中一個弟子道:“你問問教主,可知他們被關押在何處?”
那名弟子代為轉達。
赤教教主冷笑道:“這等小事我如何知道。”
端木回春問那名弟子,“關押何處西羌語如何說?”
那名弟子一字一句地教著。
端木回春雖不如陶墨那般過目不忘,卻也是個好記性。他又問了幾句可能會用到的話,才道:“你們暫且找個地方避一避,小鄧小嚴我自會想辦法。”
“是。”魔教弟子領命而去。
赤教教主嘲諷似的笑道:“你不走?”
端木回春不理他,抓著他走回山穀,隨意找了一名赤教弟子問小鄧小嚴的去向。
那名弟子見教主在旁,自然不敢不說,立刻指了一個角落裏不起眼的小帳篷。那頂帳篷雖小,周圍看管的人卻不少,端木回春與赤教教主一路走過去,便聽兩旁不斷響起赤教教徒的問候聲。
赤教教主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不停地打著主意。但是每當他有什麽念頭,端木回春的手指便會微微一用力,讓他經脈隱隱作痛。
赤教教主不免想起胡仙媚的好處來。若是她在此地,定然能夠看出端木回春的古怪,想辦法救他。
兩人貌合神離地走到帳篷前,端木回春側耳傾聽帳篷裏的動靜,發現竟有四個呼吸聲,心頭一緊。說時遲,那時快,帳篷被猛地掀起,露出一張方正剛毅的臉來。
赤教教主眼睛頓時一亮,眼珠不著痕跡地朝端木回春的方向掃了掃。
那人看看端木回春又看看赤教教主,慢慢地讓開路,卻是赤教教主這一邊。
赤教教主差點罵娘,心想全都是蠢蛋!這麽好的偷襲機會白白浪費了。想歸想,他的命還捏在端木回春手裏,兩隻腳隻能乖乖地朝前走,就在帳篷放下的刹那,他雙腿一僵,已被點住了穴道。與此同時,帳篷裏另一個人也同時躺下了。這並不是赤教教主最驚訝的,他原本就不指望胡壞這個膿包能夠救自己,他驚訝的是,製住胡壞的是端木回春,而製住自己的卻是自己一心招攬處處禮遇的呂飛!
端木回春慢吞吞地走回來,在赤教教主破口大罵之前,施施然地點住他的啞穴,衝呂飛含笑點頭道:“辛苦了。”
呂飛抱拳道:“聚城分舵副舵主呂飛見過端木長老。”
赤教教主瞪著他,雙眼發紅,臉色發青。
端木回春道:“先為兩位兄弟鬆綁。”
“是。”呂飛俯身將捆成粽子似的小嚴小鄧鬆了綁。小鄧小嚴被綁得久了,動作有些不利索,活動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道:“見過端木長老。”
端木回春頷首道:“大家辛苦了。我一會兒送你們出穀,你們去與其他弟子會和。”
小鄧與小嚴對視了一眼。小嚴道:“那端木長老呢?”他們算是魔教在西羌的負責人,級別與普通弟子不同,膽子自然也要大一些。
端木回春道:“我另有要事。”
小嚴嬉皮笑臉道:“長老要是不嫌棄,就帶上我們倆吧。鞍前馬後跑跑腿都行。”
端木回春看著他不說話。
小嚴笑不出來了。
小鄧歎氣道:“長老明鑒。若是您在我們地盤上出了事,我和小嚴都沒臉回中原了。”雖說之前端木回春身陷西羌非他們之過,但他們未能及時查出他的下落將人救出也算辦事不利。這次端木回春是實打實在他們麵前的,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自己都難以向自己交代。
端木回春道:“我要辦私事,你們先回去再說。”
呂飛見他要挾持赤教教主往外走,便道:“此事交由屬下辦即可。”說著,又用繩子將他們草草地綁了綁,小鄧小嚴看端木回春心意已決,不敢再說,低著頭跟在呂飛身後出去。
端木回春眼睛有意無意地看了眼胡壞。
胡壞嚇得臉色一白,一雙眼睛拚命地眨著,似乎在討饒。
端木回春將赤教教主抓到椅子上坐下,便拿出扇子輕輕地搖著,既不看教主,也不看胡壞。
過了會兒,呂飛回來,正要開口,就見端木回春站起來道:“胡壞的為人如何?”
呂飛道:“欺軟怕硬,欺善怕惡,滿嘴胡言,挑撥離間,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端木回春道:“可犯過魔教的教規?”
呂飛冷冷地吐出兩個字道:“奸|殺。”
端木回春眸光驟冷。
胡壞頓時急出一頭汗來,他眼睛不斷地望著赤教教主,顯然想他出手相助。
赤教教主卻是一頭霧水。他對漢語一知半解,隻聽懂胡壞和魔教教規幾個字。但是魔教教規與胡壞何幹?難不成,胡壞也是魔教弟子?不過犯了魔教教規才惹得端木回春想要清理門戶?想到這裏,他不但不想救胡壞,反倒一陣幸災樂禍。
胡壞哪知赤教教主自以為是地誤解了自己,隻道他自身難保,心想自己恐怕難逃此劫,不由流下淚來。
端木回春又問道:“按魔教教規,應如何處置?”
若是胡壞能開口,一定會大呼冤枉!他並非魔教弟子,魔教教規與他何幹?但他不能說話,隻能聽呂飛冷冰冰道:“斷四肢經脈,斷子孫之根!”
端木回春淡然道:“你不是說他挑撥是非麽?也斷了口舌之爭吧。”
呂飛道:“是!”他將人已經嚇昏過去胡壞拖了出去。
端木回春知道他故意找赤教的人來行刑,反正很多人看到他和赤教教主一同進來,定然會以為這是赤教教主的意思,絕不會起疑。
少頃,呂飛果然一身清爽地回來了。
端木回春起身道:“準備馬車,我要去渾魂王的軍營。”
呂飛眼中閃過一絲微訝,卻什麽也沒問,轉頭出去了。
端木回春將所有瑣事一一處理完,才慢慢地舒出口氣。其實從姬妙花讓他帶赤教教主放人那時起,他已隱隱察覺到不對勁。若真要放人,隻要赤教教主在帳篷裏交代一聲便可,何必這樣麻煩?隻是當時他半信半疑,以為姬妙花有些事想私底下問軍師,故意支開赤教教主,因此,他才在離去之前用“將心比心”這句話提醒他,不想他竟然仍是一意孤行!
念及此,端木回春心裏便有幾分火氣。姬妙花是一片好意,不想他以身犯險,但他一點都不想領情。
馬車很快備好,端木回春對呂飛道:“你留下來接應。”
呂飛遲疑道:“長老打算如何與教主交談?”
端木回春道:“我略學了幾句。我並不想擅闖軍營,隻是在外接應而已。放心。”
“赤教教主並非易與之人,多個幫手,彼此也好有個照應。至於赤教,我另安插了人手接應,長老放心。”呂飛頓了頓,又道,“既入魔教,我便做好了刀口舔血的準備,生死各安天命,早已置之度外。”
端木回春緩緩道:“令兄之事……”關於此事,他後來曾聽賈祥提起過。
呂飛斬釘截鐵道:“我既入了魔教,魔教上下便都是我的兄弟。”
端木回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