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敵手(七)

姬清瀾是他的師叔?

端木回春想到□□,心裏陣陣發涼。

認真算起來,他父親端木慕容頂多算醫怪的記名弟子,自己縱然盡得父親醫術精髓隻怕也不是醫怪這位正兒八經衣缽傳人的對手。何況近些年他奔波於魔教事務,武功或許沒放下,與醫術早已形同陌路。

他不由聯想到藍焰盟的種種□□與手段。魔教機密文書記載,當年藍焰盟橫行江湖的攝心術與□□皆是出自醫怪姬無常之手,可見他的手段!棲霞山莊之所以能在江湖上迅速崛起,靠的便是端木慕容當年學自他的一點解毒的皮毛手段。他原本還抱著自行解毒的期望,如今一想,竟是癡心妄想。

縱然心潮起伏,端木回春臉上卻擦得滴水不漏,隻是低著頭跟在阿佩身後,來到廳堂。

堂上姬清瀾、辛哈和姬妙花都在。

姬妙花不知從何處哪來把宮扇,用來不悅地磨著桌麵道:“清瀾親親,他隻是傷了臉,沒有傷到嘴巴。拿筷子之類的事情他可以自己做的。”他的妝容倒是修補整齊了,粉比原先薄了些,也沒有坑坑窪窪,但還是一大片雪白上點著幾點紅色的桃花,紅白分外分明。

正享受著美人喂飯樂趣的辛哈賞了他一個冷眼,送了兩個字,“滾蛋。”

姬妙花突然“哎呀”一聲,一隻手扶著另一隻手的手腕道:“清瀾親親,我的手好痛,痛得我拿不了筷子了。”

辛哈樂了,又送了兩個字,“熊樣!”

姬妙花怒了,拍桌道:“你可以罵我妖人,但是不許說我熊樣!”

辛哈這次倒是挺配合道:“妖人。”

姬妙花滿意了,又可憐兮兮地捧著手腕道:“清瀾親親,你看我的手,呀呀呀,好痛呀。”

姬清瀾被他鬧得頭疼,抬頭見阿佩和端木回春進來,便道:“阿佩,還不過來伺候峰主用膳。”

姬妙花不滿地回頭瞪了阿佩一眼,但看到端木回春立刻笑了,“呀呀呀,我說心情怎麽突然這麽好呢,原來是曼花親親來了呀。嗚嗚,你快過來,我的手好痛,動不了了。”

端木回春聽得頭痛,覺得這麽一比較,□□似乎也不那麽可怕了。

姬妙花見他不理自己,越發蹬鼻子上臉,“曼花親親,來者是客,你不能拒絕我,不然我一生氣,就什麽都說得出來哦。”

什麽都說得出來和什麽都做得出來是一字之差,卻所指不同。不過他並非漢人,姬清瀾對他此言並未深想,但聽在端木回春耳裏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他走近了些許,正想這如何蒙混過去,就聽姬妙花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曼花親親,你的臉怎麽和辛哈一樣了?”

他這麽一叫,讓辛哈和姬清瀾都看了過來。

阿佩驚得臉上一紅,眼睛拚命地朝端木回春使眼色。

端木回春對這裏所有人都沒什麽好感,但想也知道縱然揭發阿佩,姬清瀾也不可能為了他這樣一個剛剛才來一天的外人向自己的心腹丫鬟討公道,因此他隻是平靜道:“打蚊子打的。”

“噗。”姬妙花用扇子捂住自己的嘴巴,“曼花親親,你的解釋還是這麽可愛啊。”

端木回春告訴自己,沒聽到沒聽到沒聽到……

“不過這樣更好。”姬妙花單手支腮,笑吟吟用扇子指了指自己的大腿道,“你坐到我腿上來,我喂你吃飯。”

“……”也許,他現在揭露自己的身份,所受的待遇會好一些。地牢水牢什麽的,相比之下倒也沒那麽難以忍受。端木回春默默地望著那紅豔豔的裙子,心裏做著鬥爭。

姬清瀾終於將筷子放下,不慍不火地看著姬妙花道:“峰主莫不是把我異客居當做了煙花地?”

姬妙花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打量他是真怒還是假怒。

姬清瀾神色溫和如常,但眼裏的光芒卻銳利如鋼刀。

姬妙花用扇子輕輕地磨蹭著自己的嘴唇,嘴角揚起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卻不說話。

“啊,清瀾,我有件事要說給你高興。”辛哈突然捂著臉插|進來。

姬清瀾垂眸,收起眼中精光,“哦?”

辛哈道:“聽說魔教一個長老死啦!”

……

端木回春心被重重地錘擊一下,腦海幾乎有一瞬是空白的。

魔教長老?誰?賈祥?花匠?莫琚?還是盧長老?

姬清瀾對此倒是頗感興趣,問道:“是哪個長老?”

“端木回春啊。”辛哈嘿嘿笑道,“你不是說我送了那麽多高手去中原,卻一點果子也沒有嗎?嘿嘿,現在不就有果子了?我聽說端木回春在魔教的地位很高,很有用,是個人才。”

姬清瀾道:“說起來,端木回春倒可以算是我的師侄。”

此言一出,辛哈立刻嚇得臉白了。“啊?”

姬妙花掩嘴笑道:“呀呀呀,這下可不好了呢。”

姬清瀾輕描淡寫道:“不過他父親最多算我師父的半個徒弟,與我並沒什麽交情。”

姬妙花道:“縱然沒交情也應該有同門的情誼吧?”

辛哈忙道:“沒交情就是沒情誼。再說他是魔教的人,就是我聖月教的敵人,就是壞人。”

姬清瀾道:“他死了,魔教可有什麽動靜?”

辛哈其實知道的消息也不完全,隻好信口瞎編道:“他死了,他們的兩個教主很傷心,聽說每天都哭,哭得山都要裂開啦。還有啊,魔教其他人也都很難過的。”

姬清瀾:“……”他雖然未曾見過魔教的明尊和暗尊,但是聽說他們都是武林中的風雲人物,竟為一個長老而哭天搶地?他斜睨了辛哈一眼。

辛哈低頭。

端木回春想象袁傲策和馮古道為自己哭得山崩地裂的情景,頓打了個寒戰。其實魔教宣布自己的死訊倒是極易理解,畢竟自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與其大張旗鼓尋人,不如暗地裏偷偷地找,以免打草驚蛇。

姬妙花突然問道:“你們剛剛說的這個魔教長老是怎樣的人物?”

端木回春剛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上來。

辛哈剛剛因為回答不出姬清瀾的問題,心裏正暗自懊惱,聽他喋喋不休地追問此事,不耐煩地道:“能怎麽樣?當然是又難看又笨,不然怎麽會加入魔教?”

姬清瀾聽他越扯越沒邊,也懶得出言糾正,任他說個痛快。

姬妙花一聽他說醜,就皺了眉頭,“他不是清瀾親親的侄子?”

“是師侄。”

是師侄。

姬清瀾與端木回春一個在嘴上一個在心裏糾正。

辛哈道:“是,是師侄,和侄子不一樣的!”他見姬清瀾為他說話,剛想合上的話匣子又打開了,“聽說中原武林的人都是些很醜很難看的人,而且越醜武功就越好。”

姬妙花聽得津津有味道:“難不成好看的人練不好武功?”

辛哈道:“在中原,好看的人不練武功,都去當大官啦。”

姬妙花道:“這麽說,中原最好看的人不就是他們的皇帝?”

辛哈愣了愣,點點頭道:“應該是皇帝最好看。”

姬妙花笑吟吟地看了姬清瀾一眼。

姬清瀾夾了一筷子的菜到辛哈嘴裏,低聲道:“莫要挑食。”

辛哈看著碗裏的菜發愁。

端木回春看著滿桌子的菜發慌——餓的。說起來,自從到了西羌之後,他便常常餓肚子。

幸好辛哈不喜歡吃菜,憋著氣,三兩口扒完飯。

吃完飯,辛哈說要去看教中人比武,匆匆拉起姬清瀾就走。

姬清瀾走之前倒是沒忘記吩咐阿佩去他房裏拿藥給端木回春敷臉上的傷口。

他們走後,姬妙花還留在原地。

阿佩道:“峰主還有何吩咐?”

姬妙花道:“我想聽聽中原的事。”

阿佩道:“峰主但問無妨。”

姬妙花一指端木回春道:“我要聽他說。”

阿佩看了端木回春一眼,不做聲。

端木回春道:“峰主見諒,小生在家足不出戶,所知甚少,恐難以回答峰主的問題。”

姬妙花站起身,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子,輕笑道:“小壞蛋。難道你不知道,隻要你在我麵前,就算不說話,我心裏也高興得很麽?”

“……”

端木回春還是被拉走了。

阿佩在他走出沒多久,突然追了上來。

端木回春聽著腳步聲,心頭一喜,暗道:阿佩不喜歡他與姬妙花太多往來,想必是去找姬清瀾搬救兵了。

誰知他一回頭,卻看到一個白乎乎的饅頭飛過來。

他下意識伸手接住。

阿佩道:“免得餓了。”

“……多謝。”若不是饅頭,便更好了。端木回春轉頭望著姬妙花那張與饅頭差不多顏色的臉,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姬妙花意有所指地笑道:“阿佩丫頭對你倒真好。”

端木回春道:“我新來乍到,她自然多照應一些。”

“異客居以前那麽多書童,可不見她對誰這麽好過。”姬妙花抬手刮著他的麵皮道,“果然是一張好皮相啊。”

端木回春隻注意到他前麵半句“異客居以前那麽多書童”,沒在意他的後半句,誰知姬妙花又補了一句,“若是化了妝,一定更好看。”

“……”

他寧可當那個又難看又蠢的魔教端木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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