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珠何須櫝 各顯身手(三)
聖月教之所以能夠屹立至今,連渾魂王都忌憚三分,除了它占據兩大地盤,教眾無數,高手如雲之外,還因為它與絕影峰向來同進同退。因此,姬妙花揚言踏平聖月教的消息一出,西羌武林嘩然。
尤其聖月教上下,仿佛酣睡之中一記驚雷,朦朦朧朧,懵懵懂懂,尚不知道發生何事。
此後數日,姬妙花一舉一動皆備受矚目。
所有江湖人都默默地算著日子,今日到了何處,明日理應到何處,哪一日又能趕到聖月教雲雲。
胡葉長老也在算。他不但在算,他還在勸。
“教主,為了區區一個來路不明的姬清瀾,便開罪整個絕影峰,實在不智。”事態嚴重,胡葉長老不在拐著彎講。事實上,這幾日他天天如此叨嘮,卻收效甚微。
辛哈麵無表情道:“姬清瀾已離開聖月教,我也無能為力。”
胡葉長老道:“既然他已離開,教主為何不發出追緝令,也好表明我們的立場。”
辛哈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我們什麽立場?因姬妙花一句話就嚇得魂不附體的立場?若是如此,聖月教顏麵何存?”
胡葉長老長歎道:“你不是不知他因何如此。”
辛哈道:“我就是不知。”
胡葉長老道:“我算過路程。姬清瀾此時應該已經到了中原,教主就算下一道追擊的命令,也不會傷他半根毫毛。”
辛哈冷冷地瞪著他,道:“長老究竟是絕影峰的長老還是我聖月教的長老?”
胡葉長老臉色微變。
大地突然輕震了一下,遠處隱約有撞擊聲。
胡葉長老趁機退出大堂,對守在外頭的弟子喝問道:“發生何事?”
弟子道:“不知。”
胡葉長老冷哼一聲,匆匆步下階梯,正好看到守門弟子急衝衝地跑過來道:“稟告長老,絕影峰峰主正在擊門!”
胡葉長老皺了皺眉,心裏大為不悅。在他看來,姬妙花與聖月教可說是同氣連枝,一脈相承,耍耍脾氣放放狠話也就罷了,如今殺到門前實在太不給麵子!
“長老。你要為他開門麽?”辛哈站在他身後。
胡葉長老頓時成了豬八戒,裏外不是人,窩在胸口的怒火更烈,對那弟子道:“我去看看!”他去得疾,用輕功飛馳,不到片刻便來到門口。
厚重的石門已經緊閉著。
轟轟隆隆的擊打聲已經停了。
胡葉長老用內力朗聲道:“外頭可是峰主?”其實他這句是廢話,聖月教大門左右有小孔,可以看到外頭景象。那守衛既然如此說,可見是看過的。
果不其然,姬妙花的聲音在外頭冷冷道:“讓辛哈出來。”
胡葉長老與姬妙花相識多年,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他動了真怒,不由轉頭,卻見辛哈抱胸看天,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他恨得暗暗咬牙,“峰主有話但說無妨。”
姬妙花道:“交人。”
胡葉長老道:“姬清瀾已離開聖月教。”
姬妙花道:“不信。”
胡葉長老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氣,聽他說話如此不客氣,也忍不住了,喝道:“峰主莫不是忘記當年是誰送姬清瀾來聖月教的?當年我們是看在峰主的份上才收留了他,如今出了事,峰主怎得上聖月教要人?這樣豈非本末倒置?”
姬妙花氣定神閑地撇清關係,“他本來就要來聖月教,我隻是與他同行。至於為何來聖月教要人,不如問問你們的教主。”
胡葉長老轉頭就想瞪辛哈,卻發現他不見了。“教主呢?”他壓低聲音問旁邊的守衛。
守衛哪裏知道,但看他臉色這般難看,怕自己照實回答會受罰,隻好隨手指了個方向。
胡葉長老看著去路,眉頭皺得更緊。
外頭,姬妙花揚聲道:“我說過的話,向來算數。帶給你們的口信應該收到了。若是再不交人,我也隻能實現我的諾言了。”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石門咿呀一聲打開。
胡葉長老走出來,淡然地看著他那張塗抹得亂七八糟,比鬼魅更猙獰的臉,開口道:“我聖月教向來與絕影峰共同進退。我雖然不知峰主為何要追殺姬清瀾,但是峰主如此做想必有峰主的原因。本著兩派同氣連枝的情誼,我願助峰主一道緝拿姬清瀾。”
他這樣說,倒是大出姬妙花的意料之外。他望著他,不動聲色道:“哦,貴教主也同意麽?”
胡葉長老道:“教主與峰主交情深厚,又如何會不同意。峰主若是不信,我即刻下令。”
姬妙花一言不發地盯著他。
胡葉長老突然壓低聲音道:“若我們自相殘殺,同室操戈,隻會便宜了在旁伺機的漁翁。峰主何必做讓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峰主應當知道,此事原本就不關聖月教的事,聖月教願意與峰主一同追擊姬清瀾已經是仁至義盡,峰主何必咄咄逼人到雙方兵戎相見的地步?”
姬妙花道:“你當真覺得姬清瀾之事不關辛哈之事?”
胡葉長老歎息道:“姬清瀾是狼,還是隻養不熟的狼。教主一片苦心隻怕是喂狗了。”
姬妙花盯著他,似在掂量此事。
胡葉長老道:“峰主若一定要抓到姬清瀾才善罷甘休的話,不妨往東麵走。”
姬妙花挑眉,“東麵?”
胡葉長老道:“他借聖月教為跳板,不過是想搭上中原皇帝這艘大船,如今如願以償,自然要去東麵。”
“東麵。”姬妙花低喃,深藍色的瞳孔漸漸清澈如春日下碧湖之水。
山道窄,窄如細溝,沿著綿延起伏的山脈,延伸至遠方。
阿佩阿環背著兩個比她們還高的包袱,護著姬清瀾一前一後地走在山道上。
此時正值午時。
日頭熾熱,兩人都是香汗淋漓,唯獨姬清瀾臉不紅氣不喘,額頭更無半滴汗珠。
路途上,阿佩數次回頭看姬清瀾,欲言又止。自從知道姬清瀾下毒害端木回春之後,她便覺得她與公子之間多了一條看不見的鴻溝,想要跨過去,卻又不敢跨過去。
“你是不是想問為何走這條路?”姬清瀾在她第八次回頭時終於開口道。
阿佩吞了口口水,從那日之後,這是姬清瀾第一次問她。“我知道公子是想避開聖月教和絕影峰的人。但是公子之前不是說他們隻要追久了追不到我們,便會以為我們去了中原,不會再追麽?既然如此,我們大可繼續等下去。”
姬清瀾道:“可惜,我們時日無多。”
阿佩想起姬清瀾的身世,又將嘴巴閉上了。
阿環道:“可惜地圖畫得不夠詳實,害得我們之前走了彎路。不然此時說不定已經到中原境內了。”
姬清瀾道:“也好。這樣他們反倒摸不到頭腦。”
阿佩和阿環不再做聲。
山道從半山腰慢慢滑落至山穀。
阿環聽到流水聲,忙道:“正好水囊沒水,我去取水。”她走出去沒幾步,腳步就頓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山穀。
阿佩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去,挨著她的肩膀道:“怎麽……”她的聲音也頓住了。
山穀中央,站著九個身穿聖月教教袍的弟子,他們身板挺得筆直,三左三右三後地包圍著中間坐著一個。看他們放著的帳篷,顯然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阿佩顫聲道:“教主。”
坐著喝茶的那個,正是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