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脰械手(六)

端木回春隻感掌風襲來,腹部一痛,整個人就斜飛了出去。這一瞬明明發生得極快,他卻偏偏在飛出去的過程中聽到姬妙花“呀”了一聲,隨即人跌入水中,眼耳口鼻都為水所侵。

正值盛夏,聖月教雖然居於山巔,水卻不涼。

端木回春浸在水裏,卻覺得全身一鬆。自從入聖月教以來的種種枷鎖桎梏似乎都溶化在水中,幾乎讓他想就此沉淪下去。

一根竹竿突然打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抓住,隨即發現自己被竹竿拖出了水麵。

“咳咳咳。”端木回春抓著竹竿,慢慢被拉向岸邊。

阿佩雙手握著竹竿站在那裏,見他雙手及岸,慌忙丟開竹竿,伸手握住他的雙手,用力往上拖。他的衣服浸了水,比原先沉了數倍,因此等他上岸,阿佩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

端木回春盤膝坐在地上,邊絞著衣擺邊低聲道:“多謝阿佩姑娘。”

阿佩瞪著他道:“你這個笨蛋,怎麽惹教主生氣了?”

端木回春歎氣道:“我也不知道。”這次真真算得上是無妄之災。他抬頭看涼亭方向,那裏諸人觥籌交錯,似乎誰都沒有將他落水之事放在心上。

阿佩道:“哼。我看多半是因為你和峰主走得太近了。”

端木回春詫異地看著她。

“峰主喜歡的是公子,他對你再好,也不過是為了討好我家公子而已。你千萬別傻乎乎地陷進去。”阿佩道。

端木回春沉默。他明白為什麽阿佩會覺得他會陷進去,無論從怎麽看,姬妙花那副尊容都很難引人入勝吧?

阿佩將他的沉默當做默認,急了,道:“你還真信啊?峰主他過了七月就要走的。你看他到時候會不會帶你走!”

端木回春道:“你多慮了。”他絞幹衣服站起來道,“我隻是公子的小小書童,怎麽會有這樣想法?何況,峰主再怎麽說……咳,也是男人啊。”

阿佩臉上喜色微露,突然捏了下他的手掌,笑道:“你知道就好。”

端木回春拉了拉衣服,轉身往涼亭的方向走。

阿佩攔住他道:“你去哪裏?”

端木回春道:“自然是回去侍奉公子。”

阿佩道:“可是你的衣服……還是我去替你去吧。”

“不礙事的。”端木回春道,“教主打了我一掌,我該去道謝的。”

阿佩一愣,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若是別人挨了這樣一掌,縱然不痛,心裏也定然是極不舒服。孫隱明明隻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卻偏偏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這樣的氣度心機,怕是連一般的江湖人也比不上。

端木回春見他發怔,疑惑道:“怎麽了?”

阿佩回過神,忙道:“我是擔心你的傷勢。”

端木回春摸著被擊中的腹部,微微一笑道:“這便是我要道謝的理由,教主這一掌看似用力,其實並不痛。我想教主隻是想與我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

“真是如此?”阿佩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端木回春頷首道:“真是如此。”

阿佩道:“那我與你一道去。”

端木回春道:“不必,這是我的事,我可以自己解決。”他說著,腳步一轉,繞過她,徑自向亭子的方向走去。

阿佩回頭,發現他看上去弱不禁風,但事實上,身體並不單薄。

“孫隱。”她突然一急,叫道。

端木回春走了兩步才想起她喚的是他,忙停下腳步回頭。

“你等等。”阿佩扭頭往旁邊一排小屋奔去。

端木回春猶豫了下,還是在原地等她。

過了會兒,便見阿佩拿著一塊桌布似的錦緞跑過來,披在他身上。

端木回春苦笑道:“這,看上去不太妥吧?”他似乎隻看過叫花子這麽披。

阿佩輕拍他的肩膀道:“難不成你想濕漉漉地走上去嗎?”

端木回春知她是一番好意,便將身上的布攏了攏,一路滴滴答答著水珠回到涼亭。

赤教教主看到他這副打扮,不等他開口,就捶桌大笑起來。

辛哈原本對他還有幾分不滿,看他這般模樣,臉皮再也繃不住,跟著笑起來。

姬妙花背對著他而坐,倒不看出神色來。

隻有姬清瀾關切道:“你沒事吧。”

端木回春道:“教主手下留情,孫隱無礙。”

姬清瀾無言地瞪著辛哈。

辛哈無辜道:“我沒想打他,隻是他站的位置剛好礙了我的手。你莫要生氣。”

姬清瀾冷著臉道:“清瀾豈敢生教主的氣?這裏是聖月教的地頭,教主自然看誰礙了路便可將誰推開。”

辛哈聽他話中冷意,忙陪笑道:“真不是故意的。”

姬清瀾默不吭聲。

辛哈又賠了幾次不是。

姬清瀾才鬆口道:“我非落水之人,教主對我致歉何用?”

辛哈立刻站起身走到端木回春麵前道:“此事算我手誤。”

端木回春忙道:“不敢不敢。”

姬清瀾道:“濕衣易得寒症,你快回去換身衣服歇歇。”

這正合端木回春的心意。他之所以穿著濕衣回來而不先去換衣服正是為了等他的這句話,若是換了幹衣服來,隻怕他又要像門神一樣站在這裏被他們呼來喝去。

“是。”他說著,便轉身告辭,誰知辛哈突然伸出腳踩住那逶迤在地的長長錦緞。

端木回春隻覺肩上一緊,抓在手中的錦緞已被拉了出去,肩頭正感到一陣冷,就聞到一陣濃鬱的香風吹過,姬妙花的外衣已經穩穩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辛哈得意道:“叫你再裝,忍不住了吧?”

姬妙花摟著端木回春的肩頭,笑眯眯道:“呀呀呀,小辛哈也會惡作劇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辛哈轉頭問姬清瀾道:“人不可貌相是什麽意思?”

姬清瀾道:“你幼稚。”

辛哈怒了,瞪著姬妙花道:“你罵我?”

姬妙花道:“你把曼花親親推到水裏,罵你是客氣,下次要打咯。”

辛哈倒退幾步,攤手道:“來,打就打。”

姬妙花目光朝赤教教主一斜。

赤教教主頓時臀部一緊,整個人坐得筆直。

姬妙花道:“山巒臉,你不怕你被揍趴下的慘狀被赤教教主看去,丟了聖月教的顏麵?”

“你……”辛哈雖然敢挑釁姬妙花,卻不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夠將姬妙花揍趴下的。畢竟姬妙花在三年前已經打遍西羌無敵手了。

“哈欠!”端木回春突然打了個噴嚏。

姬妙花擔憂地看著他道:“曼花親親,你哪裏不舒服?”

姬清瀾站起身道:“我替你把脈看看。”

端木回春背脊一緊,幹笑道:“是峰主身上太香了,我……哈欠!”他捂著鼻子,臉紅得幾乎要滴血。

姬妙花收攏手臂,將端木回春拉入懷裏,低聲道:“親親啊,這種事情要習慣才行啊。”

端木回春:“……”看在辛哈在旁虎視眈眈的份上,他忍!

姬妙花道:“我怕親親受風寒,先行一步,大家慢飲啊。”

辛哈忙不迭道:“去去去,隻管去,這裏沒你事。”

姬妙花道:“呀呀呀,既然小辛哈這麽說,那麽我一會兒一定要再回來的。”

“為什麽?”辛哈不滿道。

姬妙花眨眨眼睛,“咦?難道你不知道,你的不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辛哈:“……”

“哈欠。”端木回春揉了揉發癢的鼻子。

“好啦好啦,親親莫催,我們這就回去。”姬妙花摟著他往回走。

端木回春任他摟著,直到確定涼亭看不見了,才從他的臂彎裏掙紮出來。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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