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出了門吳景安一個掃狼腿過去,“戲演得不錯啊!為幾個包子掉眼淚,你蔣路今兒可虧了。”

蔣路不以為然,“虧什麽,我是賺了,多了一媽,以後也是有人疼的孩子了。”

吳景安笑笑,“行啊,等哪天我媽不能動了,咱一替一年的伺候著啊!”

蔣路湊近了,兩隻大眼曖昧地眨啊眨,“咱不能,一塊伺候嗎”

“滾!”

送走蔣路後,吳景安多待了四五天才回去。

臨行前,張淑躲在小屋裏和兒子談了好久的心。

“我看小路那孩子不錯,他對你也有意思,你也別太端架子,跟人好好相處。”

“朋友我沒說你們不是朋友,那朋友處久了變成夫妻的不多了是了,你和小路那麽多年朋友,對彼此都了解,更容易發展下去。”

“你也別嫌媽囉嗦,你說你眼瞅著三十了,感情的事還是沒著沒落的,媽不是擔心嘛!人小路挺好的,大老遠的跑這為什麽呀,行了兒子,媽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聽媽的,沒錯,啊!”

“你說小路哪不行,他媽死得早,你連婆婆都沒有,多省心啊,簡直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你還挑,挑花眼了你就打一輩子光棍吧!”

門“霍”地一聲開了,“呯”地一聲關了,老太太氣走了。

吳景安頭疼地倒床上,被他媽疲勞轟炸了一個多小時,他快暴走了。

這人老了是不是都一根筋啊,不管他怎麽解釋是朋友,朋友,玩笑,玩笑,他媽愣是左耳進右耳出。

不對,估計是兩耳全扔臥室,隻帶了嘴來的。

走時,方叔堅持把他送到C市,火車時間還早,爺兩在附近的沙縣小吃館點了些飯菜。

方叔在對門超市買了兩罐冰啤酒,開了一罐遞給他。

吳景安接過來喝了一氣,沒敢說謝,怕老爺子聽著覺生分。

吃了一會後,方叔笑嗬嗬的對他說,“安子,別嫌你媽羅嗦,她是為你好。”

“我知道。”

“小路這孩子----”

吳景安怕什麽來什麽,先是老媽,這會又換方叔了,這老兩口輪番上陣,還讓不讓人活了。

“方叔,真是朋友,你們都誤會了。”

方叔先是一愣,隨後笑著點點頭,“這幾天被你媽嘮叨得頭都暈了吧,哈哈……你先別急,我是說小路這孩子人不錯咧,可,我們不會真勉強你什麽。安子,我和你媽在一起九年咧,你每年都會來兩次。咱們,也算半個父子了,我看得出,你這次來,有心事。”

吳景安拿筷子的手一頓,緩緩抬眼看向方叔。

老爺子還是一臉笑嗬嗬的表情,隨和親切。

“以前的你從來不會對著院子裏的花草發呆,也不會在大半夜爬起來抽一地的煙。”

吳景安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真這樣做了,也或許那個時候的自己一直在彷徨憂鬱中,隻記得那些傷、痛,而對排遣煩悶的行徑倒是記不住了。

方叔卻是盡了一個父親的心,留意到了。

“方叔,我……”

方叔點點頭,“沒事的,安子,年輕的時候誰都會些煩心事的。如果是感情方麵的,我和你媽真幫不了你。她之所以催著你和小路的事,也是怕你將來會一個人孤老。安子,你們……想找個伴不容易。這麽多年了,你也受了不少傷吧!安子,隻要我和你媽活著一天,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心裏難過了就回來住住,也許方叔不能幫你排解,但起碼能為你做一碗熱湯麵。這不就是家的意義嘛!累了倦了,都回來,別挺著,記著,這是你家,我和你媽不是外人。”

吳景安的飯再也吃不下去了,食物哽在喉嚨裏,堵得他難受。他站起身,“方叔,我出去一下。”

出了門,快走幾步,拐到最近的胡同口,靠著牆,他拿手擋在額前,身子止不住地顫動。

有什麽,從掌下滴落。

多少天了,有誰問過他,有多痛

痛得快把心撕裂了,可,他對誰也不能說。

他的愛不光彩,他的愛太可笑,甚至連被稱□□都是一個笑話。

於是傷隻能掩在衣服下,痛隻能藏在身體裏。

他以為他掩飾得很好,卻還是,被一個一年隻見兩回的老人看穿了。

那個老人不是他的生身父親,卻會在他發呆、抽煙時留心觀察,得出他受了傷的結論。

有多痛

他可不可以說很痛,快痛死了,痛得他想拿把刀宰了許輝那個王八蛋。

方叔說心裏難受了,就回來住住,做一碗你愛吃的熱湯麵,別挺著,這裏永遠是你家,我和你媽,不是外人。

原來,他還有家,還有可以耍賴,可以痛哭的地方。

他該笑,該感激的不是嗎卻為何眼淚越流越凶。

止不住的脆弱如抽絲剝繭般一絲一絲從身體裏透露出來。

這一次,他盡情渲泄。

臨上火車前,他轉過身鄭重地對方叔說:

“謝謝你,爸。”

這個字,他叫得很重。

深深地一鞠躬,他把從心底發出的感激表達出來。

這個老人,不是他的父親,卻勝過生他養他卻隻能視他為毒瘤的父親。

這個老人,配得上他這一聲稱呼。

方叔茫然地接受這一聲稱呼,漸漸地,濕了眼眶。

火車開出去老遠,吳景安看著車窗外身影逐漸遠去的老人,似乎還在對他揮著手,似乎,嘴角仍掛著一成不變的笑。

累了,倦了,痛了,就回來吧!這裏,是他的家。

下了火車轉乘公交十分鍾後,借用旅遊宣傳冊上的一句話,“回到溫馨的家。”

吳景安扔下行李,衝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打開空調,美美地睡了一覺。

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躺在熟悉的地方,聞著家的味道,進入夢鄉也就幾分鍾的事。

假期還剩兩天,趁著這兩天,他破天荒地勤快一回,來了個大掃除。

冬衣全部清出來曬太陽,地板裏裏外外拖了三回,床單被罩窗簾扔進洗衣機,任哪犄角旮旯擦得找不出一點灰塵。

幹完這一切,人徹底累蔫了。

午飯沒吃,餓到下午,實在沒力氣了,硬撐著爬去隔壁美食街尋摸了一碗拉麵。

隨後逛去超市,想著買點東西晚上去趟啞叔家。

在水果區轉悠的時候,混臉熟的理貨員小張打趣地說今兒的榴蓮不錯,要不要聞聞。

吳景安不理他的揶揄,看了眼長滿刺裂了口熟透的榴蓮,推著購物車轉臉走人。

喜歡又怎麽樣,還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錢包,自不量力,最後隻能得個惡心的下場。

買了些菜和日用品,出了超市,對麵電玩城的音樂開得震天響,想了想,他轉進去玩了一會。

瘋狂投籃球,熱得他滿頭大汗,還是隻能過第一關,第二關150分累死也達不到。

射擊時,他想像麵前大屏幕上那些惡心巴拉的蟲子都長一張富二代的臉,於是目光凶惡地看著它們一個個被打爆,腦子腸子血濺了一畫麵。

痛快!

玩了快一個小時才回去,走到家門口,吳景安詫異地看著門把手上掛著的幾盒剝好的榴蓮肉。

靠,這,這誰這麽熱心啊,榴蓮大派發啊!

再看看隔壁門把手上,不對啊,人沒有,這明顯不是派發好不好!

吳景安靠近塑料袋,使勁吸了吸鼻子,把那味通通吸進肚子裏,那叫一個香啊!

隨後掏出手機給蔣路打了個電話。

“你來我家了?”

電話那頭傳來瘋狂按鍵盤的聲音,“什麽?honey,你想我了?”

吳景安更納悶了,“你沒來過?”

“哪兒?你家?我今兒這忙翻了,從早上一來屁股都沒離椅子,到現在午飯都沒顧得吃呢!今兒就不去你那兒了,乖,明兒再想我啊!”

吳景安瞅了眼塑料袋裏份量十足的榴蓮肉,乖乖,那最少得兩大榴蓮才能剝出那麽些肉來。

“不是,我家門上掛了一袋子榴蓮,我以為是你來過。”

“嘿,你這什麽命啊,怎麽這種好事我沒攤上,那你還廢話什麽,趕緊的,拿屋吃了去唄!”

吳景安想了想,不妥,“也不知道誰放的,估計找錯門了吧,哪能隨便拿走。人萬一回來找怎麽辦?”

“你管呢!他找錯門算他倒楣,誰讓他不長眼,所以讓你趕緊拿屋吃了,毀屍滅跡,你不是好這口嘛!”

“太缺德了吧,行了,我看著辦吧!”

掛了電話,吳景安又開始犯起愁來。

你說這要裝沒看見,繼續放這,指不定被誰順手牽羊拿走了,好吧,就算這小區裏人人文明,這大熱的天放個一下午,得成什麽呀!

拿屋裏?又怕人回來摸不清門,或者碰上個不講理的,罵他一通貪小便宜。

靠,美食當前隻給看不給吃,這叫什麽事啊!

懷著複雜的心情,吳景安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那袋子榴蓮上移開。

進了屋後,他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直掛心著門外那袋子美味,豎起耳朵聽走廊上的動靜。

有人上樓,md,居然在他這層停了。

是要牽羊嗎?不對,牽榴蓮。

吳景安扒著門從貓眼往外看。

腳步聲再次響起,那人上了樓。

吳景安慌的打開門,看到那袋子榴蓮還老老實實掛在那,瞬間懸著的心放下了。

一個小時後,五樓的徐大爺敲響了他的門,“我說小吳啊,你可真夠粗心的,怎麽把這麽貴的東西忘門外了啊,被誰拿走多可惜啊!趕緊拿屋裏,這個味喲,快把你林大媽薰死掉嘍!”

吳景安一個勁點頭,心安理得地接下了那袋子他心心念念的榴蓮。

倒是先沒敢吃,又等到兩個小時,傍晚時分,他豁出去了提了那東西趕去啞叔家。

怕什麽,真來找賠錢就是了,不就,不就,幾百塊嘛!了不起老子這個月戒煙!

在啞叔家吃飯時,張叔說會帶啞叔去海邊玩玩,大半個月吧!讓他這一陣子不要過來了。

吳景安聽後又是各種嫉妒羨慕,當然,沒有恨。

從他認識這兩人起,就被這種無時無刻無所覺的秀恩愛打動,才讓他能一直堅持走在這條路上。相信著會有奇跡。

第二天,吳景安去了趟X大。

記得蔣路曾說過張齊是學中文的,好容易找到中文係,被告知張齊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吳景安無奈回了家,下午收拾一番後,做好被盤問被檢討的準備坐上了回單位的車。

到了宿舍先是被一屋子人圍攻追問他這段時間幹什麽好事去了,電話也不接盡玩失蹤,是不是上了哪個MM的賊床,舍不得下來了?

到了班上,以孔新、大剛、小喬為代表的一幫人更是將他好一頓審。

吳景安招架不住,退到牆角縮著膀子,眼神幽怨地望著眾大漢,“饒小的一命吧,小的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孔新一手搭上他肩膀,哥倆好的和他蹲一塊,“說來聽聽,你被哪個狐狸精迷得家也不回了,沒事,哥幾個幫你保密。”

大剛摸著下巴笑得要多猥瑣有多猥瑣,“嘿嘿,帶來給哥幾個看看就更好了,別隻顧自己快活,藏著掖著多沒勁啊!是吧?”

吳景安搖搖頭,連連歎氣,“唉,我是剛失戀,出門療傷去了,看我瘦成這樣還不明白嗎?各位,行行好,放小的一馬吧!”

小喬惋惜地直咂嘴,“看看,我吳哥都瘦成啥樣了,哥幾個趕緊的,明兒買幾斤牛鞭來給補補啊!”

笑聲四起。

好容易從那些沒人性家夥的魔掌下逃出來,吳景安靠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哀歎他交的都是一群什麽損友。

歇了五分鍾後,認命地拿出安全帽戴上進車間幹活去了。

班,還是得上;日子,還是得過。

那王八蛋一天沒戳穿他的底細,他就得帶著麵具多混一天。

沒錢的人生,可不就得這樣。

設備啟動起來後,他回到值班室填寫記錄。

整點時分,林佳佳準備好取樣瓶拎著桶往外走。

值班室的推拉門被人打開,林佳佳帶點詫異的聲音響起。

“許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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