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
來不及感懷更多,畫麵再次切換,這一次畫質清晰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是最近拍下的原因。
畫麵中的一個男人還是吳景安,隻是另一個主角換了,換成他上一個戀人,方小天。
那是他們去旅遊時被拍下來時,在以為無人的山間小道牽著手走過,在背光的石洞邊忘情地親吻,在波光粼粼的湖邊興奮地歡呼、擁抱。
吳景安該慶幸他和方小天交往的時間並不長,也該慶幸他們都不是太隨便的人,否則不敢想像接下來會不會出現什麽不雅的鏡頭。
包間裏的人議論聲大了起來,一開始人們是拿懷疑的眼神看他,而現在,那眼神裏隻剩下了蔑視和嘲弄。
吳景安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畫麵,想看看從那神奇的電視裏還能有什麽驚喜出現。
果然,畫麵再次切換,煙花漫天的背景下,兩個席地而坐的男人,一臉微醺的吳景安對著另一個人說,“我愛你。”
畫麵抓得很好,另一個當事人始終背對著鏡頭。
一曲終了,這段精彩的mtv也畫上了句號。
吳景安身上的汗已經涼透,他慢慢轉過身,目光對上許輝那張傲慢狂妄的臉。
許輝拿下搭在沙發上的胳膊,放下翹起的腿,悠哉悠哉地站起身,一臉含笑地走向他。
在他麵前,很近的地方,停下腳步。
吳景安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臉上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
許輝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傾身向前,笑問道,“怎麽樣,這個片子有趣嗎”
突然安靜的房間增添了壓抑的氣氛,吳景安隻覺得麵前的許輝變得好陌生。不管是眉毛眼睛鼻子耳朵,都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人。
那麽,現在,站在他眼前,撕裂他傷口,卻仍一臉無所謂的笑,這個人,究竟是誰
許輝轉過頭對著坐在沙發上等著看好戲的眾人說:“現在流行搞基啊,哥幾個誰要是無聊了,可以找景安打發打發時間,男人嘛,真有什麽也不會懷孕,挺值的。”
一句話逗樂了包間裏的許多人,放肆的笑聲中廖勝英嫌棄地說:“真要找樂子起碼也得是個有胸無X的,開玩笑,又不是變態,對著那樣的,誰硬得起來啊!”
糟話一出,又是一陣爆笑,有人打趣地笑罵他說話粗魯,有人附和地誇他話糟理不糟,絕對真理!
許輝好奇地問身後的吳景安,“要不,你開個熟人價,我倒也不介意陪你玩玩,不是說,愛我嗎”
吳景安仔細看了他好一番,不免感歎,這個人,果然是許輝啊!
有錢人家的紈絝,高高在上的富二代,隨意玩弄別人的敗類,社會的渣滓。
原來,感情,也是可以拿來笑話,拿來稱斤論兩的。
原來,這就是他認識並不可救藥愛上的許輝。
他一直低估了他。
“你說,我要是把這短片和你的資料一起寄到你單位,會發生什麽更有趣的事呢,挺讓人期待的。”許輝的笑溫潤無害,許輝的笑邪侫可怖。
吳景安心裏翻騰著太多說不清的情緒,表麵上卻是紋絲不動的平靜,隻是倔強地、執著地、一瞬不瞬地看著許輝。
給了他球票的許輝,把電滲析說成電視機的許輝,和他一起吃飯一起笑的許輝,半夜打來聊天電話的許輝,送過他禮物的許輝,和他痛快幹了一架的許輝,這些,全部都要從腦海中挖除。
許輝英俊的臉龐靠過來,呼吸緊貼,“我提個建議,你不妨跪下來求我,興許,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會放過你。”
許輝身上有一股子隻屬於他的味道,淡淡的,若有似無,不仔細聞的話就會錯過。
吳景安想這是最後一次細細去聞,以後,再沒有這機會。
搶了他早飯的許輝,侵入他家的許輝,睡在他床上的許輝,習慣叫他景安的許輝,送他去醫院的許輝,陪了他整整一個星期的許輝,扮小醜逗他開心的許輝,帶他看煙花慶生的許輝,他借酒壯膽說出“我愛你”的許輝,這些,通通煙消雲散。
吳景安找回了一些力氣,於是動了動嘴,“我,隻問你一句話,為什麽這麽做”
為什麽呢
要殺人也得有個理由吧,為錢為情或----
要死,是不是也得死個痛快
許輝輕浮地笑掛在嘴角,看著他的眼神中含了幾許同情。
“吳景安,你不是第一個對我揮拳頭的人,隻不過,前幾個都離開了S市,噢不,是出了本省,你說,你比他們強多少,讓我可以對你手下留情”兩眼緊緊盯著麵前男人,他把話一字一句說得殘忍,“吳景安,對著一個男人說愛,你可真夠惡心的。記不記得我說過人是分三六九等的,為什麽總記不住教訓,還敢奢望我,你以為,你到底在哪一層”
吳景安想,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心痛了吧!
被許輝算是傷到極至了。隻是,這一次,他要用多久來療傷。
“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過份,不過是跪下來磕幾個頭,這筆帳就一筆勾消了,你也不想明天一回到單位,就變成明星吧!”
若是換做以前,吳景安的拳頭早就揮出去了。可今天,他可沒那勇氣了。
或者說,他的勇氣都被許輝磨光了。
他怕這一拳頭揮出去,再會遭到什麽更可怕的報複。
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收回執著的目光,他抬腳----
邁開步子,朝門外走去。
他不會再去得罪許輝,卻也無法向他下跪。
他還想著保留最後一點尊嚴,於是,即使在眾人不屑目光的包圍下,他還是盡量挺直脊梁。
出了包間,走廊裏傳來殺豬般的嚎叫聲,鳳凰傳奇的歌快被人糟蹋得不成樣了,怎麽也沒人出來罵一聲。
電梯門映出他平凡無奇的臉,茫然、困惑。
電梯裏走出兩三個人,撞到他也不會道歉,匆匆走過。
走進電梯,按下樓層鍵,把自己關在密閉的空間裏,漸漸,感覺有些冷。興許是濕透的汗變涼,貼在肌膚上,冰冷的難受。
走出電梯,走在熟悉的城市街道上,耳邊不斷的喧囂也吵不到他,一步步陷入自己的世界。
摸了摸口袋,很好,還有半包香煙,掏出一根夾在手指間,時不時放進嘴邊猛吸一口,卻怎麽也找不回熟悉的味道。
一個被母親拉著小手的孩子走過他身邊,好奇地問媽媽,“那個人好奇怪,嘴裏的煙明明都沒有火,他在吸什麽呢”
走到公交車站,等了好半天也沒一輛公車來,他也忘了著急、沮喪,呆呆坐在椅子上,一直等著,等著。
一輛出租停在他身邊,司機探頭出來,“嘿,哥們,坐車不”
他搖搖頭,“我等公交。”
司機樂了,“這晚上十一點,你等哪門子的公交,不是打算給我講鬼故事吧!”
說完,司機笑著開走了,他才恍然,自己,的確傻透了。
其實,一個s市有多大呢,這些道路,他走了十年,早就摸熟了。
走到人民醫院往南,走到家樂福往北,走到第三個紅綠燈往左,走到藍光廣場往南,走到沃爾瑪,就到了。
花了兩個小時走到家,關了門,一片漆黑,他疲憊地靠在門板上。
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蠢、笨、癡、傻。
突然很想哭,哭自己的悲、苦、淒、慘。
不知不覺地,就那樣哭了,哭聲漸漸放大,像個丟了玩具的孩子。
氣憤、傷心、無助。
靠著門板的身子慢慢滑下,跌坐在地上,對著一室的漆黑,怎麽也止不住悲涼的哭泣。
一聲一聲,傷到心裏。
那個人,他曾經有多愛。
無所顧忌地躺在他家沙發上,一遍遍喚他景安,支使一隻胳膊的他做這做那。
那個人,傷他有多深。
吳景安,對著一個男人說愛,你可真夠惡心的。記不記得我說過人是分三六九等的,為什麽總記不住教訓,還敢奢望我,你以為,你到底在哪一層
許輝……許輝……
他攥緊拳頭,重重地捶向地麵。感受不到疼痛般,一次次砸下去。
他好恨,恨這樣的自己,明知那個人不可以,不行,可偏偏無所畏懼地去嚐試。
嚐試到滿頭滿身的傷和血,才知道走回頭。
回頭的路上,他多想給自己幾拳。
手上破了皮,出了血,骨頭震得發麻,他還是機械地一次次捶向地麵。
多一點痛,就可以把忘記加快一點。
許輝的眼神,許輝的笑容,許輝的聲音,許輝的味道。
所有一切,一切,有關於他的,全都tmd見鬼去!
假的,什麽都是假的,以為的那一丁點一點點,全都是假意,刻意製造出來的假象。
明白了他為什麽在眾人麵前叫他景安,明白了他為什麽裝作對他好在乎他,明白了他所給予的一切,全是精心設計的圈套。
讓他愛上他的圈套。
而他,怎能逃離。
攥緊的拳頭止不住地顫抖,他頹喪地拿後腦勺撞著門板,脆弱的眼淚滑下,滴落在滿是血汙的地板上。
牙齒咬爛下唇,無止盡的恨全數渲泄在淒厲的哭聲中。
淩晨一點半,他把對許輝的所有感情交付在無人看見的黑暗中。
以後,再沒有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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