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之以禽
42、021.暗中交鋒
何翰看著她那張淡然卻隱約有些疏離的臉,心底莫名泛起苦澀,當年對其他人再怎麽淡漠卻總掛著溫暖的笑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如今也已將他劃歸為了路人,曾經的血肉至親,卻也敵不過時間摧殘。
“怎麽了?”
沈兮看何翰浮現的感慨悵然,隱約知道他為何而悵然,卻還是不自覺地問了出口。
“沒什麽。”何翰笑了笑,那笑容隱約泛著苦澀,“隻是突然覺得大家都長大了,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了,有點感慨。”
沈兮笑了笑,沒有應,有時候回不去不是因為時間,隻是因為人為地阻斷了。
盡管早已對他當年聯合何家老爺子設套讓她回去的事釋懷,但畢竟是有過傷口的,任時間再怎麽撫平,終歸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對了,今天專程約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不喜歡這種悵然懷舊的氣氛,沈兮出聲打破,一邊給彼此倒了杯茶一邊淡淡問道。
何翰歎了口氣,“也沒什麽特別的事,隻是想向你道個歉,小星她那天……”
“何翰,”沈兮淡淡打斷他,“你沒必要為了她專門來向我道歉,她是她,你是你。”
“抱歉。”何翰看沈兮說得決然,隻能悻悻然地道歉,許久,才有些感慨地開口,“沒想到你和夏澤竟會走到了一起。”當年為了逃開那場聯姻還不惜與家裏鬧翻了。
正在隔壁桌上等人的俊挺男人因何翰的話,不自覺地往沈兮望了幾眼,而後微微凝起眸。
沈兮沒注意到,隨口道,“緣分吧。”
何翰笑了笑,“這緣分也挺奇妙的。”
而後狀似隨意地道,“小漠真的是夏澤的孩子嗎?”那日在球場夏澤似乎並不認得小漠。
沈兮微微蹙眉,望向他,“為什麽會這麽問?”
她從沒想過小漠是不是夏澤的孩子,小漠不需要,她也不需要。
“當年你為了逼家人放棄那段聯姻,不惜拿孩子作要挾,最後甚至不惜與家人決裂,孩子若真是夏澤的,你又怎麽會因為與夏澤的聯姻而鬧出那麽多事來?”
何翰望著她,慢慢指出心底的疑惑。
沈兮低頭盯著杯中的茶水望了好一會兒,才抬頭望向他,直言道,
“如果你約我隻是為了確定夏澤是不是小漠的親生父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不知道,甚至,我不知道小漠的父親是誰,但這不重要,夏澤會成為小漠的父親。”
何翰皺眉,“你不知道小漠的親生父親是誰?當年你半夜從家裏逃離後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話到最後,何翰的語氣隱隱有些激動和急迫,手有些失控地捏緊手中的杯子。
當年她懷孕的時候他曾懷疑過是蘇靚的孩子,但旁敲側擊過後他很肯定她並未與蘇靚發生過關係,問了林見欣,他也很確定除了蘇靚和靳塵,她並未與別的男人走得很近。後來也問過靳塵,卻隻是換來靳塵的一頓暴揍以及一個否定的答案。
她不是隨便的女孩,無論是朝夕相處二十年的他,還是蘇靚或是靳塵林見欣,都這麽告訴自己,但是她懷孕懷得太蹊蹺,完全查不出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是誰,而她為了那個孩子不惜與何家決裂,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她或許是被強%暴的。
可如今聽著她說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再聯係當年她蹊蹺地懷了孩子的事,以及那時間,那一夜,她出事了!
她為了逃回那個牢籠出了那樣的事,而他,作為她在整個家裏唯一信得過的人,卻在她出事的第二天親手將她送回那個牢籠裏,難怪她會恨著他。
沈兮看著他握著杯子的手青筋隱隱浮現,皺了皺眉,隱約猜到他似乎想偏了,看他臉上掩飾不住的自責,抿了抿唇,終是道,
“你別瞎想了,我沒被強%暴,隻是和一個陌生男人發生了一夜情而已。他被下了藥,被人追著,我正好在開門,然後就這麽闖進了我屋裏,之後的事就這麽發生了,兩廂情願,也沒有誰強迫誰的意思。”
說起來也怪她當年憂患意識太過薄弱,不過也幸虧那一夜,才有了小漠這麽一個小寶貝,所以,算起來,她應該感謝那個男人的。
聽她這麽一解釋何翰平靜了下來,眉峰卻皺得更緊,“所以你並不知道那個男人姓甚名誰?”
沈兮猶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嗯。”
最近總會不自覺地把夏澤和當年那張模糊的麵孔重疊在一起,以前因為不在意不會去刻意回憶,最近因夏澤的介入,他平時有意無意的話,以及在一起時某些莫名的熟悉感,總會讓她不自覺地將當年模糊的影子和他重合起來,卻也沒去認真探究過,他是不是就是當年的男人。
“那那個男人知道你是誰嗎?”何翰繼續追問道。
“應該不……不知道吧。”
沈兮語氣隱約有些不確定。當年她的東西猶留在出租屋裏,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留有任何與個人信息有關的資料在屋裏,更不確定那個男人醒來後會不會亂翻動屋裏的東西。
如果那個男人就是夏澤的話,她就更無法確定他是否根本知道她就是她了。
“很不巧,我就是那個男人!”那天在何家,他擲地有聲地說著時,她隻當他是在替她解圍,後來在車裏,他的反問,“你覺得我這是為了保全你的麵子才故意說我是小漠的爸爸?”以及他似是而非的那句“他也是我兒子。”“遲早的事。”
這些話那日沒用心細想,現在回想起來,倒似是他知道些什麽她不知道的東西?
難道他真是當年那個男人?
沈兮不自覺地凝眉回想,卻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先入為主地將他給對號入座了的緣故,越是往深的想越是會把他那張臉與當年已經模糊了的臉重疊在一起。
她是不是該取根他的頭發和小漠的頭發去做個親子鑒定先?
“那要是那個男人知道當年的人是你,然後不巧知道了小漠是他的兒子,哪天他回來找你了怎麽辦?”
沒注意到沈兮的沉吟,何翰擰著眉問道,會被下藥被人追的男人,別不是在道上混的吧?況看著小漠小小年紀便有種不凡的氣度,孩子的父親想來也非尋常人。
若是哪天真回來了,看到小漠這麽懂事可愛,若是想要打官司搶兒子,到時也是個麻煩事。
“小兮?”心思轉了一圈猶未等到沈兮的回答,望沈兮看去終於發現了沈兮的心不在焉,何翰忍不住微微拔高了聲音,“你怎麽了?”
“什麽?”沈兮回過神來。
何翰將方才的疑慮又重提了一遍,沈兮聳聳肩,“我現在叫沈兮。”
她早已和何家斷得幹淨了,如果不是有心去細查,誰會想到沈兮就是何兮,何翰根本就是白擔心。
“他記住你這張臉就行了,未必得記住你的名字。”
相較於沈兮的樂觀,何翰卻依舊濃眉深鎖。
“你別瞎擔心這些事了,要真有那麽一天,該來的還是來的,擔心也沒用。”
沈兮不以為意地道,若夏澤真是那個人,他早已不動聲色地找上門來了,隻是是不是真衝著她兒子來,這就有待商榷了。
“可是……”
“你這幾天這麽急著約我不會就是為了確認夏澤是不是小漠的爸爸吧?”
看何翰一下午都將話題圍繞著這個打轉,沈兮忍不住打斷了他。
被她這麽一反問,何翰反倒有些為難起來,望著她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直說吧。”沈兮淡淡道。
何翰猶豫了一下,這才遲疑著開口,
“小兮,當年的事爺爺雖然做得過火了些,但是這些年來他一直很想你,那天你回來他心底也是很開心的,隻是拉不下麵子來,後來又被小星這麽一攪和,才鬧成那樣。你也知道,爺爺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一直都有高血壓,那天又被小星那麽一鬧,你們走了之後他回屋把小星怒斥了一頓,小星頂撞了幾句,爺爺大概是真被氣到了,血壓一上來,去洗手間時不慎摔了一跤,右手都摔得骨折了,右半邊身子也摔得動不了,全身也浮腫得厲害,說話也不大清楚了,現在隻能整日躺在床上。原本還精神矍鑠的一個人,一下子就老了,看著怪可憐的。”
沈兮抿了抿唇,垂下眼瞼,輕聲問道,“所以呢?”
“他年紀也這麽大了,又摔了這麽一跤,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其實他心裏一直盼著能再看看你,以及小漠,你能不能抽個空帶小漠回去看看他?如果夏澤也能一起來的話……”
“你們有事有求於夏澤?”沈兮平靜地打斷他,問道,繞了一圈,原來是為這事。
“如果是,抱歉,恕我無能為力。”沈兮不客氣地打斷。
何翰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沈兮,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你們既然在一起了,一家三口回來看看爺爺,看著你幸福,他也能了了樁心事。”
一直以來確實何家對不起沈兮,特別是那天,她拉下麵子回去卻要遭受那樣的羞辱,於情於理他都不該再對她提這樣的要求,隻是看著何家老爺子現在這樣子,總不想看著他帶著遺憾離去。
沈兮沉默了下來,握著杯子,長指輕輕摩挲著杯沿,沒有回答。
在何翰告訴她這件事之前,她從沒想過那個總是精神矍鑠卻嚴厲到冷苛的老人有一天也會斂起所有的銳氣,如同風中的殘燭般,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
身為兒孫,她應該回去看看他,但是他幾年來未變的冷厲無情,卻叫她無法幹脆地答應何翰。
“小星已經不在家裏了,你若是忌諱她的話……”
“我沒有忌諱她。”沈兮淡淡打斷他,“我隻是過不了我自己這關。”
“你不願……回去看他,是嗎?”
何翰猶疑著問道,“你若是真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畢竟是家裏對你不住。”
“沒有誰對不對得住誰的,當年的事我也有錯。你先讓我想想吧,回去的話我會聯係你的。”
沈兮淡應著,語氣隱約有些煩躁,剛打定了主意不再與何家有任何瓜葛,現在卻……
何翰也看出她心底的煩躁,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招呼著吃飯。
沈兮因為何翰的話,心底煩悶,也沒怎麽有胃口,隨便吃了些便起身離開了。
起身時眼角不意掃到隔壁桌坐著的兩個男人,視線有片刻的停滯,其中一個長相極俊雅的男子看她正望向這邊,朝她勾起一個笑,“沈小姐,好久不見。”
沈兮一時有些迷惑,歉然地望向與她打招呼的俊雅男人,“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讓她目光停下的是坐在他對麵的另一個男人,年前剛被夏澤炒了的華意企劃部前總經理姚江華,卻沒想到這個看著隱約有些麵熟的男人會與她打招呼。
“沈小姐果然是貴人多忘事。”男人邊笑著邊從錢夾裏抽出一張名片,起身,遞給她,“沈小姐前年曾幫我們興朗地產策劃過一屆的年會,還記得嗎?”
被男人這麽一提醒,沈兮頓時想了起來,雙手接過名片,而後伸出手禮貌性地與他交握,“韓總,您好您好。不好意思,最近忙昏頭了,一時沒認出韓總。”
據她對地產業有限的一點認知,若她沒記錯,眼前的男人應是興朗地產的二世祖,韓朗,目前正準備接手興朗地產總經理一職。
興朗地產是B市的老字號地產公司,年代比華意要久遠許多,曾一度是B市地產龍頭企業,當年曾將尚屬於唐家的華意打壓得幾乎倒閉,後被夏澤父親夏誌將瀕臨倒閉的華意以個人名義收購了過來,順利讓華意易了主,由唐家企業變成夏家企業,雖都是一家人,但意義畢竟已不同。
之後華意交由夏澤坐鎮,五年不到已將興朗趕下了地產龍頭老大的位置,並取而代之。也因此,興朗與華意,在業界一直被稱為兩大死對頭。
沈兮前年曾為興朗策劃過年會,但因為執行效果不理想,後來就沒再合作,那時曾與韓郎有過數麵之緣,卻沒想到他還記得她。
“沈小姐?”坐在韓郎對麵的姚江華此時也認出了沈兮,起身打招呼,“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沈兮亦笑著與他打招呼,心裏對他與華意的死對頭興朗的總經理在一起吃飯多少有些疑惑,麵上卻也不好多問。
好在她剛才與何翰也沒談什麽夏澤的隱私事,頂多是他有個兒子而已,傳出去了對夏澤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影響。
原就想著兄妹倆吃頓飯聊聊家常而已,卻沒想到在這裏也還會遇到熟人,而且還是夏澤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看來以後在外吃飯說話還是悠著點才好。
韓朗望向她,出言邀請,“沈小姐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頓飯?”
“不用了,改天吧,我剛好吃過了。”
沈兮淺笑著婉拒,與二人隨意寒暄了幾句後便先行離開了,卻也沒將韓郎和姚江華放在心上。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小漠幼兒園已放學,夏澤下午有會要開,她已讓林見欣幫忙把小漠接了回來。
因何家老爺子的事,心情有些堵,為免自己的壞心情影響到小漠,沈兮也就沒去林見欣那兒接人,先回了家,卻懶得開燈,一個人抱著抱枕窩在沙發上糾結,為著是不是應該回去看看何家老爺子舉棋不定。
夏澤回來時剛來開燈便看見她一個人摟著個抱枕蜷縮在沙發上,不言不語。
兩道劍眉擰起,夏澤走向她,語帶擔憂,“怎麽一個人窩在沙發上,連燈也不開?不舒服嗎?”
邊說著邊彎腰伸手去試她額頭的溫度。
沈兮微微側開頭避開他的手,將手中的抱枕扔開,人已跪坐起來,雙手自動自發地環過他的腰,交叉著摟緊,臉也埋入他懷中,輕蹭著,悶悶的聲音從他懷中傳出,
“借我抱抱,我沒事。”
夏澤失笑,垂眸望向像隻慵懶的小貓般窩在懷裏的小女人,手自然而然地揉著那一頭柔軟的青絲,低聲問,“不是和何翰去吃飯嗎?他說什麽了,這麽不開心?”
“沒說什麽,他問起小漠爸爸的事而已。”
臉蛋在他大衣上輕蹭了蹭,沈兮避重就輕地應著,語氣聽著隻是隨意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