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剛進永和宮,德妃就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花盆底箭步如飛，三兩步進了正殿關上門,她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拿起茶碗直接摔了下去。
摔完了視線內所有的杯碟碗筷,她還覺得不過癮，拿起手邊的一個花瓶，二話沒說就想往地上扔。
“主子，可使不得，這花瓶可是皇上禦賜的。”
烏雅氏恨恨的放下,喀蹦喀蹦一頓清脆的響聲,她的怒氣也散了不少。冷風吹進來,她終於恢複了些許理智。
“額娘。”
稚嫩的聲音傳來,烏雅氏眼中泛起淚花,抬頭一看可不正是十四阿哥。
“額娘的小十四啊！”
心肝肉的叫著，烏雅氏條件反射的向前走去，想抱抱她最寶貝的兒子。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永和宮擺設富麗堂皇，雖然正廳大但空地卻不多。瓷器碎片散了一地，花盆底踩上去，她身子止不住的向前傾。
整個身子向前傾，情急之下烏雅氏雙手撐住地麵，頭總算保住了。暗自慶幸，一陣尖銳的痛傳來，扶著老嬤嬤站起來，烏雅氏雙手早已血肉模糊。再看看那破掉的衣裳，要不是笑怡的坎肩做的厚實，怕是身上也得破皮。
“老奴這就去喊太醫。”
“嬤嬤稍安勿躁，現在去叫太醫，豈不是被人說本宮不服太後和皇上的處罰。”
止住了老嬤嬤，烏雅氏關切的往門口看去，剛好看到了兒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懼。這下她什麽都顧不得了，手上的痛算什麽，親兒子都被嚇著，她心裏比這難受千萬倍。
“小十四別怕。”
烏雅氏撫摸下十四阿哥的腦門，卻忘記了自己雙手現在的情況，十四阿哥當即“一臉血”。感覺到頭上的涼意，他伸手摸了下，看著手心一攤紅，再看看額娘現在狼狽的樣子。
夢中的女鬼似乎出現了，他哇的一聲哭了跑到嬤嬤懷裏，“鬼啊！”
德妃有多愛十四阿哥，就有多在乎他。一腔慈母心腸嘩的一下被噴了一盆冷水，她有些接受不了的愣在了那裏。
“主子，老奴先給您處理下傷口。”
老嬤嬤把十四阿哥放在椅子上，安撫下後叫來幾個心腹。打掃衛生準備幹淨衣服，她則取來麵布和清水，扶烏雅氏坐下，清洗後塗點藥膏，然後簡單的包紮下。
“嬤嬤，多虧有你在本宮身邊。”
老嬤嬤自烏雅氏做常在起就跟著，至今已經有十五年了，到現在主仆感情之深，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
“主子可別這麽說，好在這傷口看著厲害，不過並沒有多深，過會結了痂不碰水，三五日也就好了。”
收拾好後，烏雅氏總算注意到了一旁的十四阿哥。他坐在炕上縮成一團，小臉縮成一團，竟是比幾個月前瘦了不少，身上的衣裳花紋也不如以往精致，看向她的眼神有驚恐又有渴望。
看他這幅模樣，烏雅氏心又一抽一抽的疼。皇上明明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老十四啊，但現在一看他的日子就過得不好。
“老十四，到額娘這邊來。怎麽了，才幾個月就不認識額娘了麽？”
烏雅氏放柔了聲音，母子天性在那，十四阿哥遲疑的走進，然後越走越快，最後直接撲到了她腿上，“額娘，兒子真的夢到四嫂是妖怪。但是他們都說兒子在汙蔑四嫂，兒子真的……嗚嗚……沒有說謊。”
“乖，額娘相信十四。隻是以後說這種話不許隨便亂說，想說了就來告訴額娘。”
烏雅氏即使被禁足，眼線幾乎被康熙拔個一幹二淨，但她最後的一兩個人也還在十四身邊。這段時間，她想得最多的就是十四。看著他臉上一顆顆的麻子，她心疼的直抽抽。她最疼的就是這個兒子，她要把最好的都給他。
這麽多事過去，老四已經廢了，幫幫他弟弟可無所厚非。是時候拉攏下這個兒子了，想起他前些時候一日三次的給自己請安。在他心中，應該對自己這個親額娘有孺慕之情。適時的對他好一些，等她完全籠住老四的心，看烏拉那拉氏還能翻出什麽花樣！
此時的烏雅氏完全忘了，十四阿哥毀的比四阿哥還徹底。是非不分不敬兄嫂，雖然可以被說成年紀小不懂事，但他已經給康熙及眾人心中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不過在她心中十四自然是千好萬好，即使想起來也不會把這個當成事。
……
笑怡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她是被瓜爾佳氏叫醒的。
“笑笑，起來了！”
像小時候一樣，瓜爾佳氏拍拍閨女的肩。笑怡條件反射般的翻個身，嘴中咕噥著，“額娘，讓我再多睡一會，就一盞茶的時間。”
“時候不早了，起吧。”
“額娘，就一會兒，你可憐可憐女兒吧……”
話還沒說完，她感覺脖子一涼，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臉好笑的額娘。
“都這個時辰了，四爺快回來了。”
“四爺”一出口，笑怡打了個機靈，雖然額娘在身邊，但這裏可不是烏拉那拉府。坐起來甩甩頭，她整個人都清醒了。
“別起太猛，小心肚子裏的孩子。”
“女兒好久沒有睡這麽舒服了，還是在額娘身邊舒服。”
嘟囔著趿拉上鞋子，懶洋洋的走到梳妝台前。瓜爾佳氏沒叫旁人，而是一臉心疼的給女兒梳頭，“咱們女人總會有這麽一出，熬過去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至於那位，先交給額娘。”
重生後笑怡的感覺很敏銳，不對勁，額娘這明顯是話中有話。隨意的撥弄著荷包上的流蘇，她透過鏡子看著額娘的眼睛，小聲問道：
“永和宮那位，是不是又出什麽新花招了？”
瓜爾佳氏點點頭，閨女以前多天真的一個人。現在她一個眼神，就能知道不對，這幾個月她得受了多少苦。胸中的怒火更盛，烏雅氏，有我瓜爾佳氏在一天，你們全家就別想好過。
給女兒插上一支玉釵，瓜爾佳氏擼了擼袖子，先實況轉播了永和宮中血淋淋的母子相逢。即便顧及著胎兒，隱瞞了一部分情況，但剩下的也足夠笑怡高興了。
“額娘，這是好事兒啊。”
“聽我把話說完，額娘當然知道這是好事。但是送走了十四阿哥，她又把永和宮一個宮女叫進去伺候她磨墨。那宮女身段容貌無一不缺，而且她姓郭！”
笑怡挑挑眉，打量著頭上的玉釵，太後賞賜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通體透徹雕成了蘭花樣式。姓郭又容貌姣好，“難道是郭鳳姐！”
“對，聽說永和宮中奴才們都稱她‘鳳姐’。這丫鬟也就識幾個大字，平素能說會道的，很得烏雅氏歡心。”
笑怡翻了下黃曆，前世就是這個時候，郭氏進的阿哥所。看來德妃是忍不住了，想要拉攏四阿哥，不過這次她能成功麽？
“額娘，女兒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
笑怡一臉嚴肅，瓜爾佳氏也收起了輕蔑的眼神。
她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女兒覺得，四爺大抵與女兒差不多，也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
瓜爾佳氏用帕子捂住嘴巴，“這……天下竟有這等巧事！”
不過四阿哥終究與她無太大關係，所以她很快冷靜下來，盤算著其中的利弊得失，“笑笑，這可是好事啊。不過你且記好了，萬不可讓四爺發現你的秘密。如若不然，他定會把你當做一大威脅。即使退一步，你每做一件事，他也會懷疑這背後的動機。”
“女兒醒得，”笑怡摸了摸肚子，“不過女兒如今有了身孕，這阿哥所中李氏被禁足，隻留有宋氏一人。額娘上午才開始幫女兒掌事，可能還有所不知，前幾日宋氏娘家人偷摸捎帶進來了生子湯藥。”
“若是讓他與李氏那般生下孩子，那女兒這胎的地位勢必受到影響。上輩子弘暉就吃過這方麵的苦，弘昐與他差不多大，四爺心裏便覺得死一個阿哥還有一個，故而對弘暉並不是太盡心。後來弘昐去了，他更是一顆心掛在李氏身上。這輩子女兒不想讓孩子再受這樣的苦，弘暉站住前，女兒希望他是四爺唯一的阿哥。”
瓜爾佳氏長歎一口氣，“你說的這些額娘都明白，我與你阿瑪也是這般謀劃的。你且放心，咱們烏拉那拉府就你這一個閨女，不向著你向著誰。”
笑怡走上前，抱住了額娘的腰，整個人縮成一團圈在她懷裏。甕聲甕氣的說道，
“額娘，女兒早就合計好了。郭氏好歹知根知底，總比太後賜下人，或者選秀那種正經路子，被皇上指進來的要好。不過這次女兒不想讓她頂著烏雅氏的名號進來，咱們親自去求去！”
“哎，真是苦了你了。”
瓜爾佳氏抱緊了女兒，她這一輩子也算行善積德了，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怎麽老天爺，偏生要讓她的閨女進了這皇宮受這份罪。
瓜爾佳氏越想越不平，這一切的源頭都是烏雅氏。別的格格嫁進皇家，家族有光日子過得也舒服，就她閨女的婆婆頂難伺候！仔細想想，烏雅氏的舅家似乎也是內務府包衣？
包衣哪有幹淨的，看來她得寫封信給爺了。咱們得為皇上盡忠，早日拔除這些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