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擁有絕對權威的康熙話一出口,下麵人的臉色都變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最高興地當屬太子一黨。
皇上支持嫡子,那也就是變相支持唯一的嫡子太子。沒有什麽,比這消息更鼓舞人心的了。
而站在四爺幾人外的八阿哥則低頭,眼中閃過晦暗不明的光芒。
嫡子,真的就這麽重要麽?
從高瑪法到皇阿瑪,大清的三代皇帝,哪個是嫡子?小時候無窮的嘲諷告訴他,隻有掌握了至高的權利,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所以在大哥歇了那份心思後,他才跳了出來。
比起卑躬屈膝,他更願意拚死一搏。
贏了,他將獲得無限的榮耀。
“哎。”
四爺小聲的歎息著,他何嚐不理解八弟的想法。生於皇家,他們注定不會像芸芸眾生那般為了衣食住行而發愁。
權力和尊嚴,是他們空乏人生中所必須具備的東西。
“各位可有異議。”
大臣們緊繃起神經,每個人露出平靜的表情,連聲說著“皇上聖明”。
“江南鹽稅,連年來一年比一年少。朕欲重啟鹽稅核查,眾卿可有良策。”
雖然康熙一句話都沒說,但四爺卻放下了心。皇阿瑪能忍下去,說明他已經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至少,還在一個可控製的範圍內,不用在朝上公開說。
至於這江南鹽稅,這一屆的巡鹽禦史,可是瓜爾佳大人。太子妃的娘家人,這就是皇阿瑪的怒火了吧。
他心裏很清楚,上輩子因為他的鐵麵無私,貪腐的吏治在很大程度上被遏製。但這輩子他一推四五六,皇阿瑪又向來心慈。
加上朝廷有關稅銀子支撐著,江南那邊貪汙起來怕是更加肆無忌憚。
現在的鹽稅,怕是成了爛攤子中的爛攤子。不傷筋動骨,是出不來什麽效果。
不過這與他有什麽關係,名義上,他可是犯了大罪被貶為庶人的烏雅氏所出的阿哥。在朝內,他一直以閑散聞名。
這種事,就交給有本事的人去辦吧。
笑怡止住了眼淚,雖然在這麽多人麵前哭很丟人,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最起碼,現在她心情已經完全好了。
真是件神奇的事。
“都是孫媳不好,累得皇瑪姆傷心。”
她稍微看了下四周,與她的好心情呈鮮明對比的,是眾高位妃嬪紅了的眼眶。
這是怎麽個情況,一時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老四家的快起來,你們也都聽聽。”
太後聲音比以往更加慈祥,笑怡把這事在腦子裏打了個圈,終於得到了準確的想法。
果然榮妃擦了下眼眶:“妾身隻是想起了承瑞和賽音察渾他們,繞到了太後,真是該死。”
“這孩子。”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太後完全發揮了她的餘熱,挨個安慰傷心的妃嬪。
太後孫子多,對於那些早殤的倒是沒多少感情。所以她情緒未受影響,反倒因為終於有事可做而高興。
“笑怡你看,這樣多好。”
淑瑩拉著她的袖子小聲說道,笑怡也回握住她的手,默默地點頭。
是啊,多年冰冷而莊嚴地慈寧宮,第一次溫暖起來。
先前她壓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她隻是想博得這些高位妃嬪的同情心,利用他們為自己洗脫汙名。
可出現這種結果,她還是由衷的高興。
一圈過後,太後終結了這種悲傷:“好了,活人才是最重要的。”
妃嬪們的基本素養還在,他們以常人料想不到的速度擦幹眼淚,露出或高雅或清絕的笑容。
笑怡仔細注意著,雖然重生一輩子,但她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這不,今天又新學了一招,如何快速收放自己的情緒和眼淚。
“老四家的,那些糟心事皇瑪姆也都聽了。你們放心,哀家給你們做主。”
太後拍著胸脯,仿佛又回到了草原上豪情萬丈之時。
笑怡是真的感動了,沒想到她竟然給了正麵的回應。
如果按照謙謙君子,此刻定會一再推拒。
可那不是她的風格。
跪下來,她真心實意的說道。
“多謝皇瑪姆。”
“看你們倆,都起來吧。”
太後親自扶他們起來,剛才安慰那些兒媳婦一番,她獲得了無比的成就感。這幾年從蒙古來的老人們一個個的走,她悶在慈寧宮裏天天日複一日,感覺人生就像一潭死水。
她很清楚,自己沒有姑姑那麽高端的手腕,皇上也不允許她攬權。
不過,管點這種閑事,做一個讓人喜歡的老太太,這感覺似乎還不賴。
“我也乏了,都下去吧,有空就一起打打葉子牌。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那些過去的仇啊怨啊,就都放下吧。仔細數數,咱們還有多少年好活。”
宮妃們知道這說的是他們,全都點頭稱是。
笑怡和淑瑩出了宮,同來時不同,兩人鑽進了雍郡王府那輛馬車。
四爺生財有道,又有著兩百年的見識,馬車內部裝點的富麗堂皇。
“哎,什麽時候我也來一輛這種車。”
用濕帕子擦著臉,眼部繃緊的肌膚總算舒緩了些。
笑怡揚起唇角:“說過送一輛給你當年禮,可你和五弟就是不要。”
淑瑩理所當然的回答道:“無功不受祿,雖然咱們關係好,但我也不能讓你吃虧。”
了解她的性子,笑怡沒再多說什麽。
“對了,笑怡你說,皇瑪姆會怎麽幫我們?”
稍作斟酌,笑怡回答道:“無非是在皇阿瑪麵前美言幾句,不過她本身肯這麽說,已經是最大的幫忙了。”
淑瑩煞有其事的點頭:“真沒想到,皇瑪姆會這麽做。”
“日久見人心,咱們真心孝順了皇瑪姆這麽多年。雖說皇家冷酷無情,但你我都知道,這其中還是有幾分真情在的。她老人家本來就不是難相處的人,肯定也存著幾分回護之心。
說實在的,其實還多虧了弘晊侄兒。看在他的麵子上,皇瑪姆回護你,然後順帶捎上了我和廷芳。”
“你啊,就會打趣我。明明你跟我一樣,也很孝順皇瑪姆。”
與來時的緊張氣氛不同,此時車內一派輕鬆。
笑怡撩開簾子,看著外麵的夏日驕陽。
晴空萬裏無雲,而她的心也跟這天空一樣晴朗。
“不知道前朝怎麽樣了?”
“前朝?”
笑怡回答了廷芳的疑問:“是啊,三哥、五弟還有爺,肯定不會對此無動於衷。”
淑瑩了然,她總算明白為何五阿哥會躲在書房內,兩天沒出來了。
還以為他在生她的氣,沒想到是在為她想辦法。
想到這,她心裏甜滋滋的。
不遠處的紫禁城,乾清宮內卻是寂靜的很。
“列位臣公,不發表任何意見,是對罰俸之事不滿?”
康熙有些焦頭爛額,雖然朝廷不缺銀子。可自康熙三十年至今,鹽稅整整少了一半。
南方並無戰亂,尤其是倭寇肅清後,鹽場規模更是擴大了不少。稅收怎麽都不可能越來越少,這幫人已經超出了他的底限。
“四弟?”
聽到聲音四爺扭頭,叫他的正是太子。此刻他眼神中有命令,更多地則是請求。
指指背麵禦座上,他繼續噤聲。
他怎麽都不明白,怎麽太子就認定了他是幫他背黑鍋的好幫手。
他也是正常人,又不是龍陽君,怎麽可能對一個男人無怨無悔。
“四弟!”
聲音中帶著些淩厲,他幹脆沒有抬頭。這種得罪人的事,等到他掌管天下時再收拾也不遲。
抄家什麽的,他可是熟練工中的熟練工。整個大清他說第二,沒人敢跑出來認第一。
現在,他實在不想為他人做嫁衣。
“太子,你可是有看法。”
衣擺再次被拉住,四爺回頭,口型擺出三個字:“索額圖”。
對,這就是他擬定好的報複計劃。通過嫡庶案件的折子,逼得皇阿瑪保全太子。而他心中的怒氣無處發,隻能衝向索額圖。
至於八弟,支持他的那些大臣,剛才已經被罰俸了。
“萬一被查到?”
十三小聲的說著,四爺無所謂的笑了笑。
他隻是一個為兒子出氣的衝動阿瑪,這種易怒又沒什麽本事的人,不正是讓皇阿瑪放心的麽?
“皇阿瑪,兒臣認為,此事事關重大,須得從長計議。”
果然是這個回答,康熙眼睛眯起來,強忍住沒拍桌子。
“哦,你倒說說,如何從長計議。”
太子稍作沉吟:“首先,先從戶部開始,確定銀子是從何處少的。而後,順藤摸瓜,派禦史前去探查,爭取標本兼治。”
主意倒是好主意,隻是照搬前幾年的奏折真的沒問題麽?
康熙對太子失望了,倒不是因為這主意。
他知道處置方法無非就那幾項,他失望的是太子的態度。
從探查到處置,得浪費多少時間。這段時日,足夠那些貪官汙吏轉移資產,將自己偽裝得家徒四壁兩袖清風。
當年為了給太子支持,在索額圖致休後,他放任太子在江南做大。如今,他是為了自己手下那點小權利,公然與自己作對。
“阿靈阿,你覺得太子說得如何。”
白胡子的阿靈阿正生著悶氣,被十四阿哥搶白了一頓,又因為進言支持庶子被罰了俸祿。雖然他不缺那點錢,可那是臉麵問題,這比生命更重要。
“臣認為太子所言極是,然重病須得猛藥醫。江南如此,須得直接下手,連根拔起。”